作者:錦夜微涼
已走到寺門之外的瑾仙,彷彿聽到了這句低語,他駐足,抬首遙望那帝都天啟城的方向,夜色中,他的側影顯得格外孤寂,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隨風飄散:
“是啊,逃是逃不過的。
再怎麼掙扎,又如何能擺脫那……命叩闹髟祝�
你我的命撸缇捅蝗恕卫芜谑中难e了。”
看著瑾仙一行人竟真的就此退去,身影消失在夜色深處,雷無桀使勁撓了撓頭,滿臉的困惑與難以置信:“他……他就這麼走了?就因為一柄突然飛出來的木劍?
這……這也太……”
蕭瑟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那柄木劍,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凝重,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看來,這柄木劍的主人,是一位讓權傾朝野的瑾仙公公,都不得不深深忌憚。”
鏡頭追隨著離去的瑾仙一行
青轎平穩前行,氣氛卻比來時更加壓抑。
兩名親隨弟子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悄然湊近轎窗,其中一人壓低聲音問道:“師父,方才那木劍雖詭異,破了您的劍勢,但觀其氣息,似乎也並非不可力敵。
您若再次出手,拿下那三個小子應當易如反掌,為何……為何要就此退去?”
轎內,瑾仙指間捻動著一串冰涼的玉珠,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他閉著雙眼,彷彿在平息著內心的波瀾,聲音帶著一絲疲憊與更深邃的考量:“殺不掉的。
那無心身懷羅剎堂三十二秘技,詭譎難測,本就非易與之輩。更何況……他們身後,還站著人。”
他微微頓了頓,似乎不願再多做解釋,揮了揮手示意弟子退下。
轎內重歸寂靜,只有他捻動玉珠的聲音規律地響著。
忽然,他像是想通了某個關節,又像是陷入了更大的謎團,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這究竟……是陛下給我的考驗?
還是……那人,擅作主張?”
驀地,瑾仙猛地睜開雙眼,眸中竟有剎那的金光流轉,如同暗夜中劃過的閃電!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來人!”
轎外弟子渾身一凜,連忙應道:“弟子在!”
“速速準備飛鴿!
我要即刻修書,啟奏陛下!” 瑾仙的語氣急促而凝重。
兩名弟子聞言,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了驚懼之色。
其中一人硬著頭皮,遲疑地勸諫道:“師父,我等此番乃是奉陛下密令而來,如今事情未成,反而受挫……還要主動回稟嗎?
萬一……萬一陛下雷霆震怒,降下罪來,我等恐怕……”
“住口!”
瑾仙冷冽的聲音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弟子的僥倖心理,帶著一種浸入骨髓的威嚴與清醒,“你要記住,我們是什麼?
我們只是陛下手中的刀!
刀,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更不需要有自己的判斷!
這天下,唯一的意志,只有皇帝陛下!”
那進言的弟子頓時面色煞白,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言半句,慌忙取出隨身攜帶的傳訊信鴿與紙筆,開始疾書。
瑾仙一行人身影剛剛消失在寺門外,無心便徑直朝著一直僵立原地的王人孫走去。
雷無桀下意識想跟過去,卻被蕭瑟一把牢牢拉住手腕:“別去添亂。”
王人孫望著一步步走近的無心,那眼神複雜難明,有愧疚,有痛楚,亦有幾分釋然,他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你……長大了。”
“廢話,十二年都過去了。”
無心的語氣聽起來平淡無波,可他微微顫抖的指尖和眼底深處翻湧的暗流,卻洩露了他遠非表面這般平靜。
王人孫深深地嘆了口氣,那嘆息裡彷彿承載了十二載光陰的重量。
他忽然不再多言,徑直盤腿坐下,將那柄跟隨他多年、此刻卻顯得無比沉重的殘破戒刀,用雙手高高舉過頭頂,呈遞的姿態,沉聲道,聲音裡帶著一種近乎解脫的決絕:“既然你什麼都記得,那便……殺了我吧。為你父親報仇。”
“什麼?!”
雷無桀失聲驚呼,下意識就想衝上前去阻止,卻被蕭瑟更加用力地拽住,對他搖了搖頭。
無心腳步未停,一步步走近那引頸就戮的身影。
他年輕的臉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掙扎、痛苦、仇恨與另一種力量在他眼中激烈地搏鬥。
他的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
最終,在距離王人孫僅一步之遙時,他腳步一錯,竟是徑直從王人孫身側掠了過去,未曾停留,也未曾去看那遞到眼前的刀。
他只留下淡淡一句,隨風飄入王人孫耳中:
“老和尚教我,慈悲為懷。所以,我不殺人。”
王人孫舉著刀的手臂緩緩垂下,他站起身,轉向無心的背影,聲音帶著困惑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那你……你想做什麼?”
“我要這大梵音寺,”
無心停下腳步,並未回頭,聲音清晰地迴盪在庭院中,“為老和尚,做一場法事。”
這個要求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連蕭瑟都微微挑眉。
王人孫更是愣住,他下意識地看向一直沉默立於殿前的法蘭尊者。
那位始終閉口不言的尊者,此刻迎著王人孫探詢的目光,蒼老的面容上古井無波,只是緩緩地、極其鄭重地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答覆,無心彷彿了卻了一樁最大的心事。
他不再停留,身形一縱,如白鶴般輕靈地躍上旁邊較高的殿宇屋頂,背對著庭院中的所有人,衣袂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他的聲音從高處飄下來,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滄桑與決斷:
“十二年了。
當年,是他們逼你捲入那是非漩渦。
往後……我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轍。
法事過後,離開這裡吧,找個清淨地方,活下去。”
說罷,他不再有絲毫留戀,身形一晃,便施展絕頂輕功,幾個起落間,那抹白色的身影,瀟灑遠去。
蕭瑟仰頭望著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對著身旁還在發愣的雷無桀道:“你發現沒?
這傢伙走得倒是乾脆利落,從頭到尾,壓根沒想過要帶上我們這兩個‘拖油瓶’。”
雷無桀後知後覺地點頭,一臉懵懂:“是啊!
那他之前非要拉著我們倆一起跑路是圖啥?
現在我們這兩個‘人質’還有啥用?”
蕭瑟眼底閃過一絲戲謔,故意道:“要不……咱們直接去找你大師兄唐蓮?
反正也被‘拋棄’了。”
話音剛落——
“砰!”
一聲輕響,方才消失的無心,腦袋突然從他們旁邊的房簷邊緣探了出來,他挑眉看著下方兩人,語氣帶著理所當然的無奈:“二位仁兄,還在磨蹭什麼?
要去那遙遠的地方,總得去租幾匹快馬代步吧?
難不成靠兩條腿走?”
他頓了頓,重點強調, “我身上,可一個銅板都沒有。”
說完,也不等兩人回應,腦袋又“嗖”地一下縮了回去,再次沒了蹤影。
蕭瑟和雷無桀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哭笑不得的意味,隨即又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連忙提氣縱身,朝著無心消失的方向追去。
夜色漸濃,如水的月光像一匹巨大的素白綢緞,柔柔地鋪展在荒蕪的大地上。
三人尋了一處背風的殘破石牆後,架起了小小的火堆。
鍋裡的野菜湯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散發出樸素而溫暖的食物香氣,暫時驅散了夜寒與連番惡戰後的疲憊。
忽然,正盯著跳躍火焰發呆的雷無桀,目光無意間掃過火堆上方,定格在不遠處一根半截埋入土中、佈滿歲月裂痕的廢棄石柱頂端。
他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不可思議的東西,手指猛地抬起,指向那邊,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著,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擠出一句破碎的話:“那、那裡……有、有……人?!”
蕭瑟和無心聞言,立刻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見那根孤零零聳立在月光下的殘破圓柱頂端,不知何時,竟立著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白衣,在月色下彷彿比雪更潔淨,比雲更飄逸。
他背對著三人,身姿挺拔如松,卻又帶著一種歷經世事的成熟與淡然氣度。
夜風拂過,吹動他寬大的衣袂,輕輕飄動,恍若仙人臨凡。
更令人心驚的是,他周身似乎徽种粚与鼥V而柔和的光暈,細看之下,他雙足竟似並未完全踏在石柱表面,而是以一種玄妙的狀態,微微懸浮於空!
“他、他……”
雷無桀驚得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聲音都嚇得變了調,帶著哭腔,“這到底是人是鬼啊?!怎麼……怎麼是飄在上面的?!”
······
“這瑾仙……”
“對自己可真夠狠的。明明吃了虧,還要第一時間上報,這是生怕皇帝不知道他辦事不力啊?”
“無心是個好孩子!!!”
“看來他是走出了自己的心魔!”
“這三個孩子看來關係很好啊!”
“蓋聶!!!”
“他怎麼在這裡!”
“這雷無桀太膽小了,究竟是誰的兒子啊!”
第42章 我爹葉鼎之
少白時空
看著天幕上瑾仙那番關於“刀”的言論,以及他毫不猶豫選擇向皇帝稟報的決絕,學堂內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這瑾仙……”
雷夢殺咂了咂嘴,表情複雜,“對自己可真夠狠的。
明明吃了虧,還要第一時間上報,這是生怕皇帝不知道他辦事不力啊?”
柳月公子輕輕搖扇,眼中帶著洞察世情的瞭然:“正因為他深知自己是‘刀’,所以才更要保持絕對的‘透明’。
任何一絲隱瞞,在那位多疑的皇帝眼中,都可能被視為背叛的開始。
他這是在表忠心,也是在……自保。”
蕭若風輕嘆一聲:“為臣者,做到這個地步,不知是該說其忠心可嘉,還是……可悲可嘆。”
李長生目光深遠,望著天幕上那振翅飛向天啟方向的信鴿,緩緩道:“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封信一旦送入天啟,恐怕會掀起更大的波瀾。
那位皇帝陛下,又會如何落子呢?”
而當天幕上清晰地展現出無心最終選擇掠過王人孫,放棄那唾手可得的復仇,只留下一句“老和尚教我慈悲為懷,所以我不殺人”時,學堂中的眾人臉上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讚賞與動容之色。
雷夢殺更是笑著連連點頭,眼中滿是激賞:“好!好一個無心!
年紀雖輕,這份通透與豁達,卻比許多活了幾十年的老江湖都要明白!
能放下上一輩的血海深仇,這份胸襟氣度,了不得!
將來必成大器,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當畫面一轉,切換到月下曠野,雷無桀指著石柱頂端那道懸浮的白影,嚇得語無倫次、幾乎要跳起來的模樣時,雷夢殺立刻換上了一副慘不忍睹的表情,捂著臉哀嚎:“這傻小子!
這傻小子到底是誰家的臭小子?!
我們雷門雖然不拘小節,但也不能一點江湖常識都不懂就放出來闖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