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嗯?不记得谁是谁了,又想忘掉谁是殷惟郢了?”
太华神女噤若寒蝉,只好又一次记起“我是我”。
……………………
殷听雪有点慌了。
她感觉到,身边剑甲的脸色渐渐阴沉。
有意无意间,她侧耳去听,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畔,殷听雪双唇微颤,面红耳赤。
他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泛起层层冷汗,襄王女只能在心里骂上陈易两句。
她如坐针毡地站了一会,时不时转过眼珠子看看周依棠,又低头看看地面,双腿战战,几欲先走。
良久后,殷听雪听到一声轻轻叹息。
“还是…操之过急了。”
转过头,殷听雪看见剑甲已然面色如常。
她松了口气,
“是…怎么样了吗?”
“他下尸非比寻常。”
平静无波的话音落入殷听雪耳内。
读过佛经道经,殷听雪知道,三尸里面的下尸是最易斩去的,许多人一辈子碰不到美色,沉浸于柴米油盐的忙碌之中,自然而然地便顿悟了,下尸不斩自斩。
“他确实很好色…”
殷听雪嘀咕道。
可能是同病相怜吧,她有些同情被折腾得很惨的殷惟郢。
以后,陈易也会对惟郢姐好些吗?
殷听雪不住地去想,
她有些不清楚,她觉得自己在陈易心里有些地位,但也不多,毕竟他还没带她回银台寺。
仔细想了想,殷听雪便意识到,症结不在陈易,而是在景王女身上。
如果惟郢姐也像自己一样的话,说不准呢……
少女多多少少知道,他虽然很坏,但其实是个会心软的人,如果他不心软,自己有机会劝劝他,吹吹风,可能就软了。
“走吧。”
周依棠的声音打断了殷听雪的思绪。
“要去哪?”
“深处。”
周依棠转过身去。
玉真元君得到了想要的,可她还没有。
她已经等了一辈子,等了一个百年之后。
……………………
又是一会之后。
“闵宁是女的。”
陈易按在她耳畔低语道。
殷惟郢抖了抖,双腿酸痛的她刚刚站起,险些又摔了回去,陈易下意识扶了下,她才站稳住脚跟。
“亦龙亦凤,真是…女子?”
殷惟郢嘴唇蠕动。
“不然呢?”
陈易随意搓捏她的发梢。
“可是她明明是谶语里…”
话还没说完,陈易便淡淡道:
“或许那谶语,也不过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
殷惟郢闻言怔愣原地,瞪大眼睛。
只因那谶语,出自于她授业恩师玉真元君之口。
她脸色苍白如纸。
陈易不在意她心里想什么,放开她发梢,帮着她穿好衣裳,淡淡道:
“殷鸾皇,今日之后,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女冠一阵轻颤,她看了眼陈易,又飞快垂下,连对视都不敢,良久后苦涩道:
“好自为之什么,好自为之地…每月到你府上吗?”
“自己斟酌。”
陈易冷笑。
“…每旬?”
殷惟郢吞吞吐吐道。
陈易并不回话。
见他如此,殷惟郢终于屈服了,她伏低头,几近崩溃地吐字道:
“每…每休沐。”
大虞朝廷官员,休沐之多为历朝之盛,一年有九十八日休沐。
每隔一个休沐就要把辛辛苦苦修来的道行,尽数给他做嫁衣,自己只能捡手缝里漏出来的……饶是殷惟郢再坚韧的道心,此刻也欲哭无泪。
陈易细细打量她的神色。
殷听雪还会偷偷怀恨在心,可她现在连恨都不敢。
“回去之后,劝阻你父亲…不过想想,他应该也不敢继续杀我。”
陈易转过身去,只是稍微回味,便大步走向那晕在地上的林琬悺。
把这林家小娘抱到怀里后,陈易只是稍加打量她发白的脸,并没有上下其手。
毕竟…贤者时间。
陈易转过脸,眺望见安后站在祭坛之上,失神地抚摸着破碎的青铜鼎。
“候人兮猗…”
涂山氏轻轻低唱。
那是古老的南音,侯望着未曾归家的人。
陈易大步朝着三足双龙鼎边上的安后走去。
“易儿…”
感受到他的靠近,涂山氏没有回头道。
“是我,娘娘。”
陈易沉吟了一会,还是道:
“我不是启,你也不是涂山氏……”
安后怔怔出神,陈易一时分不清,是她在出神,还是涂山氏在出神。
“无碍…”
许久后,她终于道,话音复杂得难以想象,
“再陪娘…做一会母子吧。”
陈易眼眸微颤,接着轻轻颔首道:
“好。”
他终究是要离开地宫,而涂山氏,也不会永远占据大虞太后的躯体。
“候人兮猗,候人兮猗……”
而那壁画上乘坐青铜龙辇的启,早已斩三尸得了长生,登了天,再也不会回到这苍茫人间。
淮河以北,涂山之南,涂山氏曾举目远眺,唱着“候人兮猗”,等候着大禹,如今她在地宫里远眺,仍旧唱着,一切…好像是一场轮回。
“…候人兮猗!”
涂山氏泪流满面,
世上总有母亲,永远等不到归家的游子。
第100章 他的剑
“他的我执太重了。”
面对眼前的通玄真人,玉真元君摇了摇头。
殷听雪看着眼前面容慈祥的女仙长,总有种不知她什么时候就转身飞升的感觉。
“原来道门也讲我执吗?”
殷听雪下意识道。
玉真元君侧过脸去,和蔼地笑了笑,
“不错,看来你知道什么是我执。”
“嗯,娘说过,我执就是自我,人总觉得自己有些不能改变的本质,并将它称为自我。”
殷听雪回忆了下,念了句经文:
“固执此中有常一主宰之我体,一切烦恼障由此而生。”
玉真元君目露欣赏之色,轻声道:
“不错不错。”
殷听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住手指。
玉真元君转脸望向周依棠,继而道:
“周真人,三尸内最易斩却的便是下尸,只是他与常人不同,他的我执寄托于情爱之上,故而下尸难斩。
我执太重,必有缘由,若不化解他的我执,这下尸是断然斩不却的。”
周依棠微微颔首道:
“我清楚。”
玉真元君轻声道:
“化解我执,必要抽丝剥茧,即便是佛门高僧,也非一朝一夕可成,总要长年累月诵经念佛,最后才有所顿悟。周真人此前想要一日斩两尸,实在有些孟浪,虽说斩却了其中尸,却让他我执更重。”
玉真元君所说的,周依棠自然明白。
陈易进入祀天坛,若效法夏启弑母,便会分不清安后与涂山氏、自己与启,最后化解我执,从而入超凡脱俗之境,却不曾想他反其道而行之,不是弑母,而是自伐,进一步地加重了我执。
殷惟郢认识到了何为“我是我”,陈易又何尝不是呢?
“接下来,我仍有安排。”
周依棠清淡道。
玉真元君颔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