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陈易疑惑道:
“为什么要喝酒?喝酒刀会慢,而且你也不常喝酒。”
闵宁吐出两字:
“壮胆。”
陈易捧腹暗笑,方才闵宁说得那一刀说得那么自信凛然,没曾想她心里对那一刀也没底。
“一刀有理,摧风斩雨。”
陈易讥诮地重复了遍。
闵宁瞪了他一眼,待茶馆侍女装了一葫芦女儿红到手上,她拆开塞子,狠灌了几口,倏地起身把葫芦系到腰间,带着几分醉意下了楼去。
陈易直直看着她的背影,片刻不分神,以免她出什么意外。
牛毛细雨不断。
闵宁一步步向前,抽刀出鞘,四周行人见她官服,纷纷避让。
“路有闹事而拔刀者,锦衣卫见,登时立斩。”
闵宁不冷不淡地念起大虞律。
几个帮众见是锦衣卫,一阵犯怵,而帮主罗刹李看了看她身后,又看了看周围,发觉她没有同伴之后,喝声道:
“官人,卖个面子,我在锦衣卫也有认识的兄弟。”
闵宁只是重复道:
“路有闹事而拔刀者,锦衣卫见,登时立斩。”
此话一出,罗刹李的面色阴沉下来,眼下有两条路,一条是息事宁人,带着一众帮众灰溜溜地离开,另一条则是正面迎敌,杀死这锦衣卫,接着离京避一避风头,回来后又是一条好汉。
做帮主哪有胆小怕事的,罗刹李狠劲一上来,喝道:
“要打就打,要杀就杀。”
闵宁等的就是这句话,她醉意上涌,身形微弓,手中的绣春刀握得紧,全刀长一臂有余,刃长三尺八寸,刀身明亮如水,闵氏家族所传,名为“无杂念”,取自斩蛟刀法里的一句:“心无杂念,可斩骤雨”。当年闵贺以布衣之身短短数年内做到镇抚使,一靠的苍山拳,二靠的就是无杂念,先帝之兄景王得知闵贺威名,曾派人想千金买下此刀,最后却被闭门谢客,白白吃了闭门羹。
闵宁蓄势待发,千灯庙外的雨帘比之前密了些,细雨纷飞,她想起了那个雨夜,陈易一人斩杀二十一人,她后来数了一遍,一共出了四十三刀,几乎刀刀精妙,犹有倒海之势,可这每一刀里都有冗余,有的明明一刀可以解决,却用了两刀甚至三刀,不过,他有一刀还是出得极好,就是连皮带骨斩杀东厂役长的那一刀,自己这一刀,就是由此而来。那陈易说喝酒刀会慢,可喝过酒后,手分明更加有力。
思绪之间,罗刹李已然高举手中大刀,巨大身躯冲撞上来,狮吼般大喝一声:
“受!”
闵宁气机运转,右脚抬起,重步踏前,身形如铁骑凿阵冲出,雨帘下握刀前斩。
哗啦,
先是血肉切开的爽利声。
嗒、嗒、咔……
那咔的一声,是砍到坚硬的脊骨,伴随而来的,是骨头破碎,在这之后,又是哗啦的爽快声音。
寒光一闪而逝,陈易的手攥紧茶杯,远远看见这一刀过后,风慢了几分,雨帘也被斩断出一层空白!
血液朝两侧喷涌,溅到了游人身上,他们先是僵硬,而后才惊骇地大喊起来。
半截躯体如断裂的旗杆硬挺挺倒下,罗刹李双瞳翻白,还没断气的那几秒,说完了最后的一个字:
“死…”
北海帮的帮众们僵硬不动,谁都不敢上前收尸。
闵宁直起身形,面无表情,她没有收刀入鞘,而是解下腰间葫芦,大大地灌了一口。
上等的女儿红入肚,这一葫芦酒,起码要五六两银子,而她一年俸禄不过三十两,不过她不担心,花的都是陈易的。
她转过身,缓步离开。
陈易远远眺望这一幕。
是时,细雨纷飞,少侠杀人后,长刀滴血,裙带飘飘,喝酒自庙外缓缓走来。
第38章 域外天魔
山门开放,游人们绕过地上的尸体,鱼贯而入地涌上了千灯庙。
陈易等到闵宁回来,看见她脸上醉意绵绵的酡红。
“这一刀不错。”
其实何止是不错,闵宁这一刀,将同为八品武夫的罗刹李一刀就结果了,有这一刀,她基本上是同境无敌。
“这一刀是怎么来的?”
陈易见她坐下后问道。
“练刀多年,悟出来的。”
喝过酒,闵宁老气横秋道。
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说,是在看他在雨巷中杀人所悟。
闵宁不知道,如果陈易知道她是雨巷之后短短几天内悟出来的,会更惊愕。
他能这么快武道有成,靠的是外挂,可闵宁靠的却是天赋。
“教我。”陈易道。
“拜师。”
“不拜。”
闵宁喝了口酒,不满地扫了他一眼,
“不拜师还要武功,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不是要帮你调查你爷爷的死么?就当报酬呗。”
听到陈易的话,闵宁挑了挑柳眉,仔细琢磨了下。
“教我。”
陈易嬉笑道:
“你不教我,我睡你。”
听到这无耻话,闵宁喝了酒,胆大了不少,轻哼一声傲睨道:
“你我还说不准谁睡谁。”
陈易大笑起来。
自己知道她是女扮男装,她却不知道自己知道。
又灌了一口酒,葫芦里的女儿红所剩无几,闵宁直接道:
“昨晚回去之后,我就想过了,你不拜师也可以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陈易立即想到什么道:
“不会是不对你姐姐出手吧?那我宁肯不学。”
闵宁瞬间咬牙切齿,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样无耻的人,这样一个人,他从不来硬的,只是一次次的钝刀子割肉,反复地胁迫威逼。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却是眼下唯一一个能帮到她的人。
闵宁放软了语气道:
“一年…一年内不许动我的姐姐。”
陈易想逗逗她,便问道:
“一年可太长了,而且你呢?”
闵宁娇躯一抖,她听到陈易的话语里热烈的情欲,竭力维持平静道:
“只要你不动我姐姐,我、我试着会接受你…”
她说完这句话,肩膀一抽一抽的,见她花了如此大的力气,陈易也不逗她了,便道:
“等人少些后,我就去千灯庙了。”
“那我在这歇一会…”
殷听雪把他们的话从头到尾听在耳内,心思敏锐的襄王女听得出陈易对闵宁的情欲,心里不免庆幸,太好了,他果然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自己。
以后若是讨他开心,或许能够把卖身契给拿回来,这样自己就自由了,不仅如此,自由的时候还是清白身。
她的思绪,像是顷刻花般美好。
待过了半个时辰,千灯庙的游人渐少,闵宁倚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显然是不想动身,她的面上还留有酡红。
陈易便带着殷听雪缓缓上山。
千灯庙分前中后三殿,走过殿间游廊,可以看见盏盏油灯燃烧,殷听雪看到很多道家的天将,里面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眼睛长手的神仙,眼下虽是下午,可游廊里的灯火还是明亮得突出。
在前殿中殿都拜了下,二人往后殿而去,殷听雪入门后哇了下,神台前满是长明灯,神台共九级,台后是万福天尊,殷听雪双掌合十,拜了一拜。
拜过之后,陈易要忙正事了,他朝千灯庙的道童出示了腰牌,不久后,便来了位道士引他入到客房。
“可是陈千户?”
客房内,一位仙风道骨的上清道道长盘腿打坐,他是上清道的掌经长老,号飞元真人。
这位飞元真人道法有成,据说到现在已经活了一百一十岁,可观其面貌,却像是六十出头。
“真人,我奉天家的旨意,要调查荡寇除魔日提前到来的真相。”
陈易直接道。
“此事贫道在抵达京城时,便有所耳闻,路上不仅与一众门人商讨,还与寅剑山随行几位道士也讨论了一番。”
飞元真人不紧不慢道,
“千户可知,荡寇除魔日是怎么来的?”
还不待陈易说话,飞元真人便先开口道:
“太祖开国之时,攻克京城,纵兵屠城劫掠,城中平民百姓死伤过半,数十万冤魂汇聚成黑雾近乎遮天蔽日,太祖因此向上清道寻求道法,设下罗天大醮,安抚亡魂。自此以后,祈福道场便成了祖制一直流传了下来。”
陈易微微颔首。
飞元真人叹了口气道:
“一年之中,除了荡寇除魔日以外,其他时候京城都与平常无二,怎么一到了荡寇除魔日,这些鬼就全冒出来了?他们是怎么冒出来的?很多人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其实,答案很简单,人心皆有鬼,恶念横生,阴煞重重,人就成了鬼。”
陈易听到之后,确认道:
“真人是说,因为今年这几日的京城远比之前恶念横生,阴煞重重?”
“正是此理。”
“可是,为什么这几日会远比之前恶念横生,阴煞重重?”
飞元真人转过头,似是眺望远方,
“是因为…”
……………
“域外天魔。”
景仁宫内,一道姑孑然独立于虞朝太后的面前,她长发如瀑,腰配长剑,头顶莲花冠,眼眸清冷得可怕,足以让人想起雪夜的料峭春寒。
饶是自身便有倾国倾城之容的安后,也不住为女子的美震了一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是这道姑身体残缺,只有右臂这一只手臂。
“域外天魔…周真人,什么是域外天魔?”
安后收敛心神,问道。
“不属于这方世界,自三界之外而来的妖魔。”
周依棠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