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让你死谏,你怎么真死啊 第189章

作者:守柴炉

  朱允炆被母亲这劈头盖脸的怒斥和那一巴掌打醒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恐惧。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么危险,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母亲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看着儿子吓得脸色惨白、涕泪横流的样子,吕氏的心又软了下来,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叹了口气,弯腰将朱允炆扶起,用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痕和微红的指印,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

  “炆儿,记住母妃的话。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越要沉得住气!”

  “你是嫡子,名分早定,只要不犯错,谁也动不了你的位置!”

  “朱允熥?他一个失了怙恃的孩子,就算皇上一时怜悯,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你现在去动他,才是授人以柄,自毁长城!”

  她捧着儿子的脸,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相信母亲,只要你乖乖的,不出差错,这皇太孙之位,永远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朱允炆在母亲的目光中,渐渐安定下来,重重点头:“儿臣明白了,儿臣都听母亲的。”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名陌生宫女的禀报声:“娘娘!”

  “嗯?”

  吕氏与朱允炆同时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却见吕氏收拾了一下仪容,故作平静地询问:“何事?”

  “回禀娘娘,殿下,明玉郡主端着参汤去了华盖殿。”

  【朱明玉她什么意思?学我端参汤?】

  【而且是这个时候?】

  【她是去讨好皇爷爷?还是想替朱允熥求情?!】

  朱允炆听到宫女的禀报,眉头立刻皱起,脸上又浮现出不悦之色。

  但他刚被母亲训斥过,不敢再轻易发作,只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吕氏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她先是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随即立刻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模样,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甚至嘴角还微微勾起一抹看似慈和的笑意,轻描淡写地对宫女道:

  “哦?明玉这孩子,倒是比以前懂事孝顺了。知道心疼皇爷爷了。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打发了宫女,殿内再次只剩下母子二人。

  朱允炆不解地看向母亲:“母妃,您还夸她?她这分明是……”

  “闭嘴!”

  吕氏立刻打断他,眼神严厉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

  “隔墙有耳!现在东宫上下,谁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异常冷静和深邃:

  “明玉去献参汤,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与我们无关。我们何必自寻烦恼?”

  “记住娘的话!”

  吕氏一字一顿地告诫儿子:“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多错多,不动,就是最好的行动。”

  “皇上放回几个嬷嬷或许只是帝王心术,平衡之道。我们若反应过度,才是真的输了。”

  朱允炆看着母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似懂非懂,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儿臣谨记母妃教诲。”

  吕氏拍了拍他的手,目光望向殿外阴沉的天色,思绪复杂到了极致。

  【郭宁妃就是前车之鉴……现在,活下去,稳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那个位置……只要等得起,终究会是炆儿的。】

  经历了这场血腥洗礼,吕氏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坚韧。

  她就像一株深深扎根于宫墙阴影下的藤蔓,或许不见阳光,但却拥有着惊人的生命力,等待着属于她的时机。

  ……

  而老朱,在离开诏狱后,并没有直接回华盖殿,也没有去任何妃嫔的宫中。

  他屏退了所有随从,如同一个孤独的幽灵,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宫道上。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拖着千斤镣铐。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处宫苑深处,那里有一座常年落锁、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落。

  这是马皇后生前居住的坤宁宫偏殿一角。

  自她去世后,这里便被老朱下令封存,除了定期洒扫的哑巴老宫人,严禁任何人靠近。

  他从贴身的暗袋里摸出一把小小的、已经有些锈蚀的铜钥匙,手指微微颤抖着,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尘封多年的门锁被打开。

  一股混合着淡淡霉味和某种早已消散的、记忆中的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朱的脚步顿了一下,仿佛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才迈过了那道门槛。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一切陈设都保持着马皇后生前的模样,纤尘不染,却毫无生气。

  梳妆台上的铜镜蒙着绸布,床榻上的锦被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老朱缓缓走到床榻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过那冰冷的锦被面料,动作小心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

  他的指尖划过被面上熟悉的缠枝莲纹样,仿佛能感受到一丝早已远去的温度。

  他颓然坐在了脚踏上,背对着空荡的床榻,肥胖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异常佝偻和脆弱。

  一直强撑着的帝王威仪彻底崩塌,只剩下一个疲惫、痛苦、充满内心挣扎的老人。

  “秀英……”

  他对着空寂的宫殿,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哑的呼唤,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哽咽。

  脑海中,张飙那张疯狂的脸和那句未说完的话,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回响。

  【马皇后是怎么……】

  那个‘死’字,张飙没说出口,但他知道!

  他不敢想!不能想!

  秀英的死,是他心中最深的痛,也是最不容触碰的禁区!

  那是积劳成疾,是意外,是命运不公!

  怎么可能会和……和其他阴谋扯上关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朱用力摇头,仿佛要将这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双手死死攥住了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是个疯子!是个‘妖孽’!他就是为了激怒咱!为了搅乱咱的心神!他的话怎么能信?!”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却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可是……

  张飙之前说的那些,关于陕西,关于东宫,关于傅友文他们的隐秘……哪一桩哪一件,最后没被印证?

  这个疯子,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是不是真的窥探到了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真相?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老朱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恐惧。

  如果连秀英的死都……那他这个皇帝,他这一生,算什么?

  他守护的这片江山,又建立在何等可怕的虚无之上?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颠覆认知的恐慌,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张飙那张时而戏谑、时而嘲讽、时而洞悉一切的脸,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连同他那些石破天惊的言论,那些直指积弊的狂言,那些看似疯狂却每每切中要害的判断……

  老朱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恨吗?

  恨之入骨!

  这疯子搅得他的朝堂天翻地覆,逼他亲手处置儿子,现在又来触碰他心底最深的伤疤!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可是……除了恨,似乎还有别的。

  一丝极其隐蔽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欣赏,甚至是惋惜。

  “秀英啊……”

  老朱抬起头,望着窗外清冷的月亮,仿佛在与冥冥中的妻子对话,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你说……这张飙,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骂咱,咒咱,把咱气得七窍生烟……”

  “可他说的话,有些……却像是在帮咱剜掉腐肉,虽然疼,但……或许是对的吧?”

  “他说明天的事交给明天的人,今天的人把今天的事做好……”

  “这话,听着竟有几分道理。若他在朝为官,或许……或许真能成为魏征那样的诤臣?”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惊异的复杂情绪。

  “可他偏偏是个疯子!是个一心求死的疯子!”

  “他不要官,不要利,就要跟咱对着干!就要撕开所有的伪装!”

  “他现在……竟然敢……敢提你……”

  老朱的声音再次哽咽,带着浓烈的杀意:

  “他必须死!就冲他敢提你,他就非死不可!咱绝不能留他!”

  可是,当‘处死’这个决定真正说出口时,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涌起一股巨大的空落和不甘。

  杀了张飙,就等于亲手掐灭了这盏照亮黑暗的、危险的灯。

  以后,还有谁敢像他这样,不管不顾地说出那些刺耳却可能真实的话?

  还有谁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他看清自己不愿看清的东西?

  他仿佛看到马皇后温婉而带着责备的目光,在看着他。

  “秀英,咱知道……你心善,你肯定觉得咱杀心太重……”

  “可是……咱是皇帝啊!咱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朱家的江山,不能让任何秘密动摇国本!”

  “这个张飙……他知道的太多了……他太危险了……”

  老朱像是在向亡妻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帝王的冷酷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个人的欣赏和惋惜,在国家安危面前,微不足道。

  他缓缓站起身,最后环顾了一眼这间充满回忆的屋子,眼神重新变得坚硬如铁。

  “是时候结束了……”

  他喃喃自语:“一切都该结束了。”

  说完,老朱又深深地看了眼马皇后曾经留下的一切,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吹熄了手下意识点起的一盏小灯,转身,决绝地走出了这座尘封的宫殿。

  紧接着,重新锁上了那扇门,也仿佛锁上了自己内心最后一丝柔软。

  月光之下,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孤寂和冰冷。

  张飙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