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姓琅琊 第54章

作者:东周公子南

④关于“贵族不吃猪肉”的谣言在93章的尾注中会有解释。

第92章 算身家

深夜,郡学客房中仍亮着灯火,王扬正提笔计算身家,周围摆着钱篓钱箱。

陈青珊双腿并拢,枕臀而坐,仔细地擦拭着飞刀。清冷的眉眼在烛火的映衬下没有增添一丝温暖柔和,反而显出一种别样的冷媚意味。

冷媚冷媚,愈冷愈媚。

不过王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正专心致志地做着“穿越以来王氏集团第一次财务报表”。

论学赢的十万钱分给郡学五万,这是王扬早就想好的。

不说他本就欠了刘昭一万六千两百钱,单说今晚的酒宴,还有他这几天在郡学用人用车,吃饭住宿,就没花过钱。

刘昭是赤诚君子,不在意这些用度,但王扬不能白占人便宜,为了避免刘昭拒绝,王扬想了三种说辞,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勉强让刘昭收下。

三十把扇子被抢购一空,十把黑柄扇十万,二十把原木色柄扇十六万,扣除给店主的十分之一的分成,本来应该剩二十三万四千钱。但王扬事先没想到的是,还要交市税!

本来士族是可以免税的。但士族免的是“口税”(人头税)、“户调”(实物税)、田租、关税以及杂税,市税是不能免的。

所谓“市税”就是市场中的交易税,满一万钱的大额交易,每一万要抽税四百,其中卖者出三百,买者出一百。

所以王扬只好交了市税七千八百钱,然后便剩下二十二万六千两百钱。

《尚书百问》三百份,扣去送人的三份和自己留下的一份,剩下两百九十六份全部卖出。每份卖一千钱。

价没有像扇子那样定得虚高是有考量的。

因为这书的字数实在不算多,誊抄起来也不难,几人合看亦属常事,定高价怕是要滞销,而一旦滞销,等那些“盗版”书商一出抄本,那这些书就更难卖了。

所以王扬只是就着热度,把价稍微抬了一点,得钱二十九万。

意外收获是与成德书坊交接这件事是由谢星涵办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她直接交给王扬二十九万整,并没有扣除市税的部分。也就王扬小省了一笔支出。

以上是收入。

开支则是王扬准备制作一万柄折扇,由谢家的船运到京城卖。

这一万柄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王扬让扇店老板做代理,由他整合扇坊与制扇工,王扬也不管他如何跟那些人谈,反正每扇给他三十钱,也就是用三十万钱的本钱把一万柄扇子造出来。

三十万钱的买卖,这中间可操作空间就大了。你老板居中联络,可以压价可以挣油水,但前提是必须保证扇子质量不能变。

而王扬也不放心直接就把三十万交给老板然后当甩手掌柜,所以他就让黑汉负责这件事,全程跟进,一来可以防止老板耍花招,比如为了降低成本造劣质扇,二来是要看看黑汉的办事能力,行的话可以重用,不行的话也是一个锻炼。

另一项小开支则是论学之前,欠成衣店的七千八百钱。还有欠小胖的两千。

收入减去开支,王扬手中可用的钱还剩下二十五万六千四百钱,这就可以买房了。

倒不是他在郡学住得不舒服,只是那儿毕竟不是自己家,平时不管是起居还是吃饭,都不好太随便。刘昭待他再好,住得也不自在。

再说还要让黑汉在城中跑折扇的买卖,家里还有小阿五,让他们继续住八营村实在太远。不仅是照顾阿五不方便,有事也不好和自己联络。

更何况那个破茅屋也确实太过简陋了,以王扬和黑汉父女俩的交情,再加上两人马上就要成为他的部曲,于情于理,都得给他们安排一个合适的住处。

王扬和谢星涵吃完饭,便去看房子。

他最开始的想法就是买一个小院,够住就行。可问题是他对外的身份毕竟是琅琊王氏,如果和黑汉他们混住在同一重院落,那便是“贵庶杂处”,不仅会被非议,更重要的是还可能被怀疑身份。

可他又没有那么多预算像大户人家那样买那种几进几出的院落,以致于他看了一圈之后,都想干脆就买个小一点的房子给黑汉、阿五住就算了,自己还是住郡学。

最终他在西北老城的“好井巷”挑中了一处老宅院。这处宅院的优点就是“假二进二出”。

四面房屋围成一院,这叫“一进一出”。

四面房屋共有两重,两院相连,这叫“两进两出”。

王扬看中的这房子却是空有两院,但却没有那么多房间。

第一重院东、西、北三面都是院墙,只在正南街门那侧,有两间临街不加隔断的大通房,可做门房之用,类似于四合院的倒座房。一般给下人居住。所以里面的床也是通铺。

院中有马厩车棚,还有一棵大槐树。

正北院墙处有空门,连接后院。

后院正北是主厅,外加两个打通的宽敞主屋,可作书房、卧室;东西两个厢房;东北角房设灶厨,西南角房为厕所。

王扬睡主屋,阿五算书童,陈青珊是护卫,跟王扬住内院都说得过去。至于黑汉就只能住外院的大通铺了。

因为是“假两进两出”,再上宅龄不新,所以价格不高,并且有讲价的余地,谈来谈去,最后讲定十五万,不过成交条件是王扬必须把百分之四的交易税(当时又名“输估”)给包了。

所以王扬还要多出四千八。

减去买房的十五万四千八,王扬手中的现钱便只剩下十万一千六百钱了。

王扬算完账揉了揉眼睛,养了会儿神,突然问道:“青珊,如果有人要请你做护卫,佣金要多少钱?”

————————

注:南朝房价几万到几百万都有,当然,千万以上的记载也能找到。王扬买的宅子虽然捡了个小漏,但在士大夫里仍算是中等偏得很下了。士族住的一般的都要四五十万。比如南齐时梁州刺史崔庆绪的儿子崔慰祖“卖宅四十五万”(《南齐书·崔慰祖传》)刘宋时蔡廓为豫章太守,为兄蔡轨起宅,蔡轨“送钱五十万以补宅直”。(《宋书·蔡兴宗传》)

王扬现在还没被京城的房价打击到,更别提还没买别墅(是的,那时贵族圈很流行别墅庄园),等王扬进京后就知道什么是“居大不易”了。

第93章 乔迁

“谁要请?”陈青珊对着烛火查看飞刀刀刃。

“如果,假设有人要请......”

“我不做护卫。”

“......”王扬被噎了一下,问道:“你不做护卫靠什么生活?”

陈青珊低头,将擦好的飞刀放进连成长串的飞刀囊中:“我有钱。”

王扬一愣:“你有多少钱?”

陈青珊顿时神色警惕:“你干嘛?”

“我的意思就是......除非特别有钱,否则还要赚钱啊!”王扬想忽悠陈青珊给他做长期护卫。

陈青珊取出另一把飞刀擦了起来:“我不想赚钱,我想查清真相。”

“那你查清真相之后呢?”

“没想过。”

王扬趁机道:“要不你就跟着我吧。”

陈青珊擦飞刀的动作突然停止,偏头看向王扬。

王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紧张,马上补充道:“跟着我做护卫。”

陈青珊看了看王扬,收回目光,继续擦拭刀刃:“我不做护卫。”

王扬不死心:“什么条件都可以谈,你可以把佣金定高些。可以先做一阵试试看,要是实在不喜欢再——”

陈青珊冷冷地打断王扬的话:“你什么时候去问焦正?”

“时机就快来了,你放心,这件事我记得。”

“好。”陈青珊站起身。

“别走啊!再谈谈!做护卫送房子怎么样?”

陈青珊径直出门。

王扬不由得叹道:“人才不好留啊!”

......

第二日,王扬搬家。

新宅里,众人进进出出地搬东西,清扫整理,忙成一团。

搬家的事他只告诉了关系比较近的五个人,每人都送了礼。

刘昭的礼最重,送的是文房四宝和各种家具。

他本来是最不愿王扬搬家的,甚至提出只要王扬留下来,他就把自己住的主室让给王扬,自己去客舍住!

王扬和刘昭好一阵解释,说明自己搬家绝对不是因为在这儿住得不好,并保证每三天至少来郡学一次,和刘昭对谈学问,刘昭这才勉强放行。

谢星涵送了一座六扇的木胎彩画围屏,上绘道德君子的劝诫典故,第一幅画的是孔子见南子;第二幅是柳下惠坐怀不乱;第三幅是纣王、妲己亡国;第四幅是秋胡戏妻;第五幅: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第六幅:齐庄公逾墙中箭。

王扬越看越觉不对,这怎么六个典故都是诫色诲淫啊?!但也不能给人退回去,只好哭笑不得地收下,摆在卧室的角落里。

庾于陵送的礼物则实惠得多,是成套的酒器食具。

至于乐小胖则送了十大坛“江陵春”,这是荆州有名的好酒,堆在厨房,占了好大一块地方。

宗测的礼物最“别出心裁”。他送了王扬一卷手抄的《离骚》。晋人王恭云:“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按宗测的说法,王老弟搬出郡学,不用再花时间和刘学究讨论俗学,这就叫“常无事”。

至于酒嘛,乔迁之喜,肯定有人送酒,所以王老弟也不会缺。

唯有这《离骚》不会有人送。

故而他宗测就借花献佛,“以有奇气之楚辞,送有奇才之名士”。

除此五人之外,还有一个意外送礼的人,就是庾于陵的兄长庾黔娄,他从庾于陵那儿听说王扬迁居,特地送了二十匹绢。当时一匹绢均价三百钱,二十匹绢也要六千钱了。

因为搬家太忙,所以王扬让大家不必到场,等过几日再做宴答谢。刘昭、庾于陵等人也为了免除王扬招待,只派了运礼品的下人帮忙抬运收拾。

偏生乐小胖是个直戆的,亲自带人送了酒来,又让王扬带着参观了一下屋宅,看到厨房里没备什么食材,说道:“早知道我给你送头猪来。”

王扬笑道:“大猪不用了,吃不了,小猪行,然后就可以试试‘三口一头猪’。”

乐庞诧异道:“再小的猪也不可能三口吃完啊!”

“这句话不是事实,而是说来搞笑的,是‘梗’。”

“什么是搞笑?什么是梗?”

......

“你买家妓了吗?”

“我一正人君子,买什么家妓?”

乐庞疑惑地看着王扬,呆了呆,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恍然道:“哦!这是搞笑!是梗!”

王扬:(╬▔^▔)

“这不是搞笑!!不是梗!!”

......

“兄弟,你这屋太空,得弄点字画啊摆件啊什么的。”乐庞环顾主厅。

“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你堂堂琅琊王氏,没摆件容易被人小觑了。再说你这儿连凭几、隐囊都没有,怎么能坐得舒服?”

凭几和隐囊都是当时流行的小型家具。前者一般形制为下三足,上面呈圆弧形,可以后靠、置肘、斜倚;后者则多为椭圆形细软靠垫,有点类似于今天的靠枕。

因为南北朝时尚未发明带靠背的椅凳,所以坐的时候没有支撑,容易疲惫,这时候凭几和隐囊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王扬被乐庞拉着去采购,见陈青珊在布置房间,便没叫她,只是出门前和黑汉说了一声自己要出去一会儿,让他先盯着。

夕阳西下,黑汉在落日的余晖中边搬东西边大声答应着,整个人干劲十足,比以前多了不知道多少活力。他知道,他一家的命运都从此处改变了。虽然脱兵籍的事还要两天后才能出结果,但既然公子说能办,那就一定没问题!

乐家牛车上,乐庞给王扬数着需要买的物件,想了想又道:“对了,还得买几个侍婢。”

王扬跟乐庞也不藏着掖着,苦笑道:“我手头不宽裕,还买仆婢?一个侍婢怎么着也得一两万吧。”

乐庞笑道:“你这是要买多俊的美婢?在荆州,就算大府里出去的婢女,也不过七八千。一般的良家婢五六千就能下来。”

王扬神色忽然郑重起来:“你说真的?那小女孩儿岂不是更便宜?”

乐庞没注意王扬神色的变化,只是道:“那当然,一般的小女童不过小几千。品相好的要贵一些,但也贵不到哪去......”

王扬已经没在听乐庞后面说的什么了,他脑中尽是和杜三爷交涉时的场景。

之前和庾于陵带钱回八营村,正撞到杜三爷抢人,那时便觉得奇怪,因为自己已经答应还钱,可杜三爷先是不讲信用,提前来要账;再是不愿收钱,反而和王扬谈判,希望他别管这事。当时王扬便问了杜三爷是不是奔钱来的。

后来杜三爷收了钱就走,他便再没多想。只是以为小阿五一个大活人,又生得可爱伶俐,所以杜三爷宁愿要阿五也不愿要钱。

这种判断基于一个潜意识,就是当时人口买卖的价格和他还给杜三爷那“一万三千两百钱”应该是差不多的。只有这样才会出现还不上钱后,杜三爷要拿阿五抵债的情形。

可经过乐庞这么一说,王扬才发现不对!

如果用几千钱就能买一个小孩儿,那杜三爷怎么会抓了阿五就算抵债?难不成他是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