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王扬他不敢和小胖回家。因为小胖他爹是荆州别驾,当年鲁肃劝刘备重用庞统,就是说庞统非百里之才,而应该做别驾、治中这类的要职。
南朝时别驾权力已不如后汉时,但仍是地方高官,近似于副州长。小胖虽然看不出自己身份真假,可他爹就未必了。
“改日吧,今天我还有事,等忙完再登门拜访。”王扬决定还是先把两千钱拿到手,然后按照原计划办。
“还改日什么?就今天!再说你不是需要两千钱吗?我身上带的钱不多,也就一贯,你随我回家喝酒,顺便拿钱。”
一贯便是成一串的一千钱。
古人出门带钱一般有三种方式,一是装在衣兜里,二是放在钱袋里,三挂在身上或者缠在腰间。
衣兜的位置惯常有两处,一处是缝在袖子里。兜的束口在手肘处,与袖口方向正相反。只要束紧袋口,里面的物件就不会掉出来。所以东晋时有一本书医术叫《肘后备急方》,意思是装在口袋里可以随身携带的书,就像现代书名叫《口袋书》一样。
二是腰带与上衣衣襟交叠后形成的“三角形”口袋,在里面装东西也就是所谓的“怀揣”。宋代文字禅有“疑我满怀揣佛法,解腰抖搂破裙衫”之句。所谓“满怀揣佛法”不光是比喻,而是古人怀中真的可以揣东西。
南齐时尚未发明银票,金银也未在民间成为主流交易货币,即便铜钱币值有大小之别,但南朝除陈朝外一直没有铸过重于五铢的大钱。虽然准许流通古钱,比如东吴时的“大泉当千”,或者蜀汉造的“直五百铢”,但这种“大额钞票”毕竟不多,并且在使用过程中也大为贬值,所以即使是富人也不会随身带太多铜钱的。
要不先拿一千钱?
不行,一千不够,必须拿到两千。
王扬道:“我今天确实不方便,酒改天喝也一样,黑汉,你随乐公子取钱。”
乐庞见王扬执意不肯,也就不再强求了。王扬把黑汉叫过去叮嘱了几句,然后才让黑汉随乐庞回家。
一路上,乐庞问黑汉有关王扬的事,黑汉回答说“不得主人允许,不敢议论主家事”,乐庞只道琅琊王氏,门户森严,也不以为忤。
两人到了别驾府,黑汉秉承王扬的意思,不肯进门,坚持要在外面等,乐庞也只得由他。
“双吉,你去我帐上支两千钱,给门外的那个黑脸汉子。”
“少爷......”双吉吞吞吐吐,面有为难之色。
乐庞没有注意,便向院里走边叫道:“阿昌,你点十个人,拿着棍子,跟我去堵孙铎这个王八蛋!”
“快来人给我更衣!别让孙铎那王八蛋跑了!”
乐庞叫了几声才发现不对,院子里的下人没有像往常那样迎上来侍候,而是畏畏缩缩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们怎么了?”乐庞站住,疑惑问道。
“逆子!还有脸回来!来人!把这逆子拿下!”
乐庞听了老爹的喊声,吓得一哆嗦,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忙就往府外跑,七八个下人一起去拦,乐庞喝道:“都给我滚!”
下人们不敢动手真拦,却也不敢放跑小少爷,只能一边用身体挡路,一边向少爷赔罪,乐庞正要硬冲出条路来,却被身后窜出的两个侍卫按住。
“你们干什么抓我!我犯什么错!”乐庞大声挣扎。
“少爷,对不住了!”侍卫将乐庞一路押进前厅,厅中乐庞的父亲,荆州别驾乐湛,正手执藤条,怒气冲冲地等在那儿。
“逆子!跪下!”
“爹——”
“跪下!”
乐庞不敢反抗,直接跪在厅堂中间。
“我今天打死你个薄浪无行,不学无术的逆子!”
乐湛下手不留情,痛得乐庞嗷嗷直叫:“哎呦!啊!爹,你倒是——哎呦!为什么打我啊!”
乐湛打得兴起,口中只是责骂乐庞游手好闲,贪玩惹祸,却根本没回答儿子的问题。一根藤条纵横来去,打得乐庞杀猪似得叫。
“乐大人不必动怒,先把话问清楚,再动手也不迟。”一个清冷精致的少女声音从后堂响起。
第28章 翩翩白袷衣
乐湛闻此立即停手。
“谁?谁在那儿?”乐小胖一愣。
“我问你!这首诗是谁写的?!”乐湛把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扔在乐庞面前。
乐庞呆住,这不是自己送给谢娘子的信吗?怎么会在这儿!
“快说!”乐湛举起藤条又要打。
乐庞赶忙用胳膊遮挡:“别别别!这......这是我写的。”
“放屁!”乐湛又抽了儿子一藤条,“都不说字迹,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我还不知道?能写出这首诗?!”
乐庞见事发,不想连累王扬,硬着头皮道:“孩儿最近在学写诗,颇有......长进......啊——爹别打这儿!疼!啊——”
“还有长进?落拓江湖载酒行!这是你能写出来的?!你以为你是陈思阮籍?!”
曹植谥号“陈思王”,所以古人习惯以“陈思”代指曹植。曹植和阮籍在当时人眼中都是写诗大家,相当于今天说李杜。
“楚腰纤细掌中轻!嘿嘿,好句子,好句子!”乐湛边打边吟,吟得有些飘飘然,打也打出节奏感了。
坐在后堂的谢星涵听乐湛颇为兴奋地念着这些句子,蛾眉一蹙,纤手微微握起。
“我叫你掌中轻!我叫你掌中轻!”
“爹!别......别打了!不......不是我叫......不是......不是我写的!”乐庞实在扛不住了。
“那是谁写的?!”乐湛厉声问道。
“是......我在酒肆中遇到的人。”
“名字?”乐湛盯着乐庞,目光灼灼。
谢星涵凝神静听。
乐庞深吸了一口气,哭道:“我不知道!他没和我说名字!”
“那你不知道问啊!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你看到这两句居然不问名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蛋!”乐湛气急,又开始揍儿子。
“乐大人且慢。”谢星涵从后堂走出,青丝半挽,白裙微摆,玉貌雪肤,亭亭如月。
乐庞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少女,竟一时间忘记了疼痛。
乐湛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四娘子不必为他求情,这种逆子,就是打死也不为过!”
四娘子?
四娘子......
四娘子!
乐庞欣喜若狂,自己苦苦追随这么久不得一面,今日挨了打,反倒见到了谢四娘子!
这信送得值啊!
这顿打挨得也值啊!
果然是帝京三姝!也不知那另两姝如何。
“还敢看!”乐湛一藤条打在乐庞的屁股上。
乐庞呜号一声,赶紧低头。
“乐公子,你能告诉我,写这封信的人叫什么名字吗?”谢星涵彬彬有礼地问道。
啊!!!!!
她在和我说话?!!!!
乐庞只觉幸福地要晕过去了。
“乐大人,令公子年幼,行事难免失当,这次的事,主要还是有旁人教唆,只要他说出写信之人,就不要罚他了。”
乐湛向儿子冷哼道:“难得四娘子为你说话了,你马上老实作答,不可隐瞒。”
乐庞听到谢四娘子为他求情,只觉一阵眩晕,激动不已,恍惚之间,便开口道:“他叫......”
“叫什么?”谢娘子见乐庞停顿,又问了一次,声音如梦似幻。
“叫......”乐庞顿了顿,一咬牙,一握拳,低头说道:“叫什么我也不知。”
谢星涵神情一冷,乐湛再次扬起藤条。
......
乐府大堂内,乐庞躺在地上,状如昏厥。不一会儿,乐湛走了进来,喝退所有下人之后,说道:“人走了,别装了。”
乐庞眼睛睁开一条缝,瞄了眼周围,这才爬起,哭丧着脸道:“爹,你这回打得也太狠了。”
“别得了便宜卖乖!你这次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我用了几分力你还不知道?谢星涵她父亲是什么人?陈郡谢氏!大名士!中书令!宰相!他祖父是什么人?也是中书令!也是宰相!一家两代为相,连皇帝的面子都敢驳!你居然敢招惹他家女儿?!”
“我没招惹啊!就是想送封信而已。爹,我能坐不?又疼又累。”
乐庞见父亲表情严厉,到底没敢坐下。
“按理说我今天应该狠狠罚你,不过......”
乐小胖听到父亲语气缓和,好奇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你能临危不卖友,临色不变节,倒是颇有古风啊!”乐湛笑了出来。
“那.....那我能坐了?”乐庞小心翼翼地问。
乐湛给儿子加层软垫,这才道:“坐吧。”
乐庞总算坐了下来。
乐湛坐在儿子对面:“现在,跟为父好好说说,‘楚腰纤细掌中轻’到底是谁写的?”
......
黑汉在府外左等右等不见乐庞送钱来,心中起疑,又看见谢府的朱络黄牛车从后面过来,赶紧躲到一旁,心想难道这车是从这个大宅里出来的?
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快放弃的时候,这才有一个家丁拎着一个钱袋出来,并让黑汉当面点清,黑汉谢过家丁后,赶忙回去找王扬。
两人本来有九百三十三钱,之前为了制造混乱,向空中撒了三十三钱,买面粉用了四百钱,还剩五百钱,再加上乐庞借的两千,一共两千五,刚好够衣鞋钱。
白袷春衣系隐囊,少年吹笛事宁王。
王扬换上新衣,目如朗星,鬓若刀裁,一下子变成个翩翩美少年,看呆了黑汉和店家。
“客官长得像玉一样好看,再配上这件衣服,这双履,真真像是世家出来的公子。”店家啧啧称赞起来。
黑汉在一旁道:“我家公子本来就是世家公子。”
呵呵,没见过这么穷的世家公子。
店家心中腹诽,面上却是喜气洋洋的一阵恭维,然后开始推销:“公子头上太寡,无冠无帽无簪......”
这销售套路古今一样啊!
王扬刚要开口拒绝,店家便道:“但公子如此年轻,应该还不到加冠的年龄,气质又是这么的风雅,如果能配一件巾帻,那就更好了!”
说罢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靛青色头巾:“这条折角巾便宜算给公子,只要一百文。”
王扬心中一动,接过头巾,口中问道:“这就是林宗巾?”
林宗巾源于东汉大名士郭林宗,他有一次在路上遇上大雨,头巾被雨水打湿,一角下折。当时人倾慕其风采,都将头巾的一角压低,此后这种形制的巾帻又被称“角巾”或者“折角巾”,很受文人儒生的欢迎。
王扬下一步计划要去郡学,戴这种头巾颇为合适。再说如果扮成世家大族里,囊中羞涩的游学士子,那穿“假名牌”也就没有那么突兀了。不然他总要想办法解释“琅琊王氏”显赫的身份和衣着之间的不匹配。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一文钱都拿不出来了。
第29章 郡学
“买不买两说,我先为公子试戴一下,看看效果。”店家十分热情地为王扬戴上角巾,然后上下打量叹道:“合适,合适!简直太合适了!白袷衣,青角巾,现在就差一件青云裳了。”
当时穿衣,上衣下裳,虽然有裤,但用来外穿的裤通常和一种叫做“褶”的短身上衣相搭配,合称“裤褶”。
裤又分为有裆裤“裈”(kun)和开裆套裤“袴”(ku),士族穿裈习惯在裈上罩裙或者裳,露裈被视为非礼或者不体面的行为。
而像王扬这样,直接在外面穿薛队主送的合裆裤,或者说“裈”,则是普通百姓的打扮。
店家顺手取出青云裳:“这是苎麻纺的綀布,虽然没有越布那么细,但也是上等的好料子啊!只要四百钱。公子您试一下,就一下!”
王扬摆手拒绝,又要取下角巾,黑汉突然道:“小人看公子穿这个正合适,如果公子满意,就都买了吧。”
黑汉将腰刀拍在店家面前:“看好了,这可是当年豫章王做刺史时,荆州作部造的环首刀,先押在你这儿,抵这巾子和裳,不算你亏吧。”
作部是负责锻造兵器的官方机构。
王扬注意到,黑汉提到豫章王时,如之前里司一般,向右上方拱手。
“这是豫章仗?”店家惊奇地拿起刀抚摸刀鞘,又拔出刀身来细细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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