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私.....生活?”萧宝月没听懂。
王扬故作不耐烦道:“......反正就是我的私事,你少管。”
“你的私事我当然没兴趣干涉,但还是上回说的,你若敢以才学勾引——”
“等等!你上次不是说,若是敢利用琅琊王氏的身份勾引什么什么的吗?现在怎么又变成以才学勾引了?”
萧宝月微微一怔,眸闪过一丝游离,随即快速镇定道:“总之,我希望公子能说到做到。”
“你到底听不听了?不听说话。”
萧宝月理直气壮:“听!但那个约定是不变的,否则我就算......”
王扬“怒其不争”道:“你说你,我在这儿给你讲道,你在这儿跟我提什么勾不勾引的事儿!你心思都不用在正地方,这学问能好的了吗?!”
王扬叹息摇头,一副学生不学好的模样。
萧宝月顿时噎住,小声嘀咕道:“不就是学问好嘛......”
王扬眼睛一扫:“你说什么?”
萧宝月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公子就是学问好嘛,所以我才请教公子呀!请公子继续。”
“被你一打岔都忘了,刚才说到哪来着?”
“公子说到外戚引士人,士人结外戚......”
“对,士人本厌外戚专权,至汉末则有合流之势。两者共欲逐宦官,在上者于理不能不防,于情又不愿。
譬如外院鸡鹅欲逐主人内院之狗,狗者朝夕相伴,又赖之以看门户,除之岂主人所愿?
且士人以名节相高,行事自不免有操切处。如成瑨为南阳太守,杀依宦官之富贾,并收宗族宾客,一口气诛杀二百余人。张俭杀中常侍家属宾客百余人。群议汹汹,争以诛宦官为高,事遂不可控。
至于遇赦杀人,不请而诛,收一家长幼皆考掠等事,于天子言之,皆有违律犯上之嫌。遂兴第一次党锢之案,二百余士大夫皆罢官归田。
以士大夫视之,此乃宦官谗害,天子昏庸所至。然不敢指斥天子,故全罪归于宦官,贬骂横议,用于宣泄。
李膺免官归乡里,居阳城山中,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污秽朝廷!范滂出狱,南阳士大夫迎之者,车数千辆!
朝廷责罪之人,反受推崇。此乃上以权压,下则故意立名以相角力,事至于此,则上下对立,已颇明显。
至于意气所激,处士横议,品核公卿,裁量执政,三万太学生争传流言,推崇士人,引为标榜!至有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之号。
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俊者,言人之英;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声势相连,已显逼上之势。
且此中有一大关节处,最为天子所忌......”
王扬说到这儿停住不言。
萧宝月正听得入神,见王扬突然没了声音,便问道:“什么关节处?”
王扬道:“我给你讲这么多了,你也给我讲讲吧。”
萧宝月疑惑:“讲什么?”
“你让我背《南蛮通考》,到底什么意图?”
王扬铺垫已毕,终于问出这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
萧宝月挑眉,王扬不语,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紧张。
然后萧宝月一笑:“公子便是不问,我也会与公子说的。”
王扬看着萧宝月,等她说下去。
结果萧宝月摇头道:“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我知道了。”
王扬没有表示异议。
萧宝月见王扬没追问也没纠缠,便继续问道:“那个为天子所忌的大关节处是......”
王扬一笑:“你便是不问,我也会与你说的。”
萧宝月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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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后汉党人多怀一种光明理想,其气节志向,我甚敬佩。但史书每为之隐曲,亦是事实。比如《后汉书·党锢列传》记张俭云:
“时中常侍侯览家在防东,残暴百姓,所为不轨。俭举劾览及其母罪恶,请诛之。览遏绝章表,并不得通,由是结仇.....遂上书告俭与同郡二十四人为党,于是刊章讨捕。”
由此记载,则是张俭因为参奏宦官侯览和他的母亲,结果奏表被侯览截住,不能通天子,并因此得罪侯览,然后就被诬陷成党人。
这是一个史传中很典型的宦官掩盖事实,天子被蒙蔽,就抓忠臣的故事。类似故事在后世也屡见不鲜,总会给人造成一种感觉,就是宫内宦官截断奏表很容易,他们说什么,天子就信什么。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袁宏《后汉纪》提供了另一种记载:
“俭比上书,为览所遮截......使吏卒收览母杀之,追擒览家属、宾客,死者百余人......伐其园宅,井堙木刊,鸡犬器物,悉无余类。览素佞行,称冤.....上以俭郡吏,不先请奏,擅杀无辜,征付廷尉.....”(这段太长了,完整的我放【作者说】里了)
虽然还是有上奏天子没看到的情节,但后续是直接杀了侯览的母亲和一众家属,死者百人,真正的鸡犬不留(鸡犬器物,悉无余类),连井都填上了,可见恨宦官之深。
并且这段上下还记了侯览违法事,又说他“素佞行”,可见亦非偏袒侯览。
虽然《后汉纪》成书早于《后汉书》,但倒不仅是因为这个就说《后汉纪》更可信,而是《后汉书》中亦有内证。
《后汉书·党锢列传》记另一位名士苑康云:“是时山阳张俭杀常侍侯览母,案其宗党宾客,或有迸匿太山界者,康既常疾阉官,因此皆穷相收掩,无得遗脱。”
意思是苑康配合张俭行动,把从张俭那儿逃走的“余孽”扫除干净。所以为什么后来追捕张俭追得最厉害,各家因为藏匿张俭皆“破家相容”,破家就是家破人亡的意思,一路上由于帮助张俭逃跑的“伏重诛者以十数,宗亲并皆殄灭”。因为张俭擅杀百人,犯重律,所以穷追重法,这个逻辑是通的。
即便这样,也不能就此断定说《后汉纪》中记载的一定是对的,因为还有史料记侯览母亲死后,张俭是破了她的墓,而不是杀人,这个继续辩证起来就太复杂了,在这儿不细说了。
但通过《后汉书》对张俭一段因果书写的文辞安排,尤其是与记载苑康时透漏出的“互异”(或者说“关键性省略”),可以看出撰史者也就是范晔极明确的写作倾向。
第197章 在阵中
果然,只见王扬摇头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宝月看着王扬,眼神冷冽,唇线紧绷。
王扬作势起身:“我这就告辞了。”
“公子留步......”萧宝月咬牙微笑,“其实这件事等下次见面时,我便准备和公子说,但既然公子问了,现在告诉公子也无不可。”
王扬重新坐稳,浅笑安然:“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萧宝月玉指一捏衣袖,脸色笑容不变:“我已经将《南蛮统考》交付书局,抄录两千份,四日后售卖。”
“两千份?好大的手笔。”
这时候没有版权的概念,书一出便会被传抄。价定高了,不是被盗版书商反压,便是读者也自行抄借,无人购买;价定低了,则不易收回成本。而如果不能快速收回成本,等到盗版和私人抄本在书肆上泛滥,那销路就更差了。
所以王扬当时白虎道场论战,挟大胜之势,又亲自下场宣传新书,也只是提前让人抄了三百份《尚书百问》出售,主打的其实是一个即时性。
后来声名更震,出下卷《尚书答问》,也不过雇人抄了八百份,价还定得不高。
主要是王扬已经不像刚开始穿越时那样缺钱了,不然他可以只抄一百份卖,然后把书价抬得奇高,就如同卖那三十柄折扇一样,期间再施个妙法,炒作一下,以他在荆州尚书学界的声望地位,绝对可以大赚一笔。
但王扬不愿如此。
因为《尚书答问》和折扇不一样,这是专业的学术论著,能宁可花高价也要第一时间抢书的,要么是真心热爱学问的学者学子,要么是王扬的铁粉,而坑这两个群体的钱王扬是万分不愿的,所以就把价格定得很平实。但即便这样,也自己是抄了八百份,才卖了两天,市场上便已经开始出现再抄本,速度之快,实在让人咂舌。
至于《尚书今古文指瑕》是刘昭笔录的,在王扬心中,这书算送给刘昭的礼物,所以也就没有提出过卖书的事。他知道刘昭抄了好多份,赠给朋友还有学术同道,但他不知道的是,刘昭送书的对象,可不只局限在荆州。如今帝京中,这卷书正在学界疯传,发其源者,正是刘昭。
而萧宝月让人抄了两千卷《南蛮通考》,要么就是对作者的名声极度自信,认定一面世便会被抢购一空;要么就根本不是奔着收益去的,而是要扩大影响力。
但这书是萧宝月写的,她连自己身份都要藏着掖着,又怎么利用名声?扩大什么影响力?再联系她让自己背书,王扬立即想到一种可能......
萧宝月一笑:“既是为公子出书,这手笔能不大吗?”
“你要让我当作者?”
“不错。”
会不会有什么坑?
王扬脑中开始迅速闪过《南蛮通考》中的句子,但马上就意识到,如果真要设坑,她可以把给我背的书,和她发行的书,设成两个版本,不过......
“公子担心我会用这书害你?”萧宝月似笑非笑。
“不会,你想害我,方法多了,何必闹这么麻烦?”
“正是。”
“但这书是你写的,冠我之名,有些掠人之美吧。”
“公子学问远胜于我,此书托公子名而传世,是一件幸事。不过公子如果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也可以写一卷《党锢考论》什么的回送我。”萧宝月手指搭在脸颊,笑意盈盈,眉眼间自有一股妩媚风情。
什么托名传世......王扬一眼看出萧宝月的真正用意。
这女人一搞阴谋诡计就自信起来了。
“我只是觉得,隐了你的名有点可惜,至于过意不去倒不会,你拿我当钓饵,不就是为了钓巴东王吗?这是冲锋陷阵的事儿,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公子说笑了,我的确意在巴东王,不过是为了公子好。巴东王既与南蛮交易兵器,包藏祸心,必然对蛮事感兴趣,而公子写出了这卷书,正是通晓蛮事的人才,将来起事,或可大用,巴东王怎么舍得灭口?至于冲锋陷阵,也不至于,毕竟......”
萧宝月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公子本来就在阵中。”
我是在阵中,但也不会替你冲锋。
不过以蛮学钓巴东王这件事......勉强算个保命办法,但不够稳,不过对面明显不会管稳不稳的事,此策的主要意图绝对不是“为了公子好”。
“钓完巴东王之后,需要我做什么?一口气都说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公子。巴东王既然要冒大不韪和南蛮交易兵器,出于保密,不会多管齐下,只会选一两家。单独与一家贸易的可能性最大。但荆州地辖太广,蛮部极多,又各有领地,所居皆深山重阻,人迹罕至。想要确定到底是哪一部族,实在不易。不过有能力接这么大生意的,只有六大部:巴建蛮、宜都蛮、天门溇中蛮、汶阳蛮、武宁蛮和永宁蛮。
汶阳蛮偷入境,最先排除。如果他们没把柳家人劫走,那和巴东王自导自演也说不定。但劫了人就不会是他们。这事闹这么大,对巴东王可没好处。
巴建蛮深入巫山,离江陵太远。我若是巴东王,绝不选这么远的地方,因为运货路程越长,就越不容易隐蔽,被人发现的机率也就越大。
天门溇中蛮敌视汉人,最好战,乃前线,看似最不可能,但我以为可能是借此为掩饰,所以特意查了此部,结果不是。
剩下三部,宜都蛮、武宁蛮、永宁蛮,我力不能及,所以只能请公子帮忙。公子到时可以这样说......”
王扬知道,表面说是请求,其实不容拒绝。
对方又查自己身份又帮着堵漏洞,为的就是今天。
如果说“传道”是让他在萧宝月面前渐获尊重的资本,那他在查巴东王罪证这件事中能发挥的无可替代之作用,才是他保证生命的基石。
如果连生命都没有,那尊重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这个计策可以,但套路不行。”
“套路?”
“套路人,就是具体不能这么说,容易引起对方警惕,应该这么说......”
萧宝月是很聪明,心机手段都很好,但她的短板是人际应用上。
她可以计算人性,也可以计算事情,但落实到具体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应对中,还是略显青涩。这种应对包括表情、措辞、语气、眼神、甚至眼皮眨动频率这样的微表情、行为习惯中的小作动等等方面。
比如王扬如果在防备状态下,不想透露给对方任何情绪信息,那对方真的就一点都捕捉不到。但萧宝月就差远了。这也是王扬当初极力要求拉开帘子的一个原因——可以观察萧宝月的神情。要不然后续“调教”的分寸火候不太好把握。
所以如果给萧宝月下一个考语,那就是长于谋划,而短于周旋。
所谓“周旋”,不仅是关于人际应对上的周旋,还包括人情练达上的周旋。
当然,以萧宝月看起来不低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自身智谋与势力,或许也不需要会周旋吧。
心智虽然好,筹划更是其所长,手段也不差,但本质上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只不过装得比较唬人罢了。不过这么说也不完全准确,这个女人可是和政治挂钩的,该动手的时候不会手软,所以不能轻敌。
萧宝月听王扬说完,眸光大亮,然后又有些警惕:“你这么会套路人,是不是也在套路我?”
第198章 套路
真聪明,但词不是这么用的,容易有歧义......
王扬神色坦然:“你觉得如果我要套路你,还会给你讲套路这个事吗?”
好像是这样.......
萧宝月沉思,似乎是认可了这种说法。
唉,防套路第一条,永远不要轻易相信反问。
反问大多都是一种诱导,诱导都看似有道理,其实是引导你自己对反问产生认同。
妹子,你还是naive了。
萧宝月道:“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公子现在可以继续讲党锢了,那个为天子所忌的大关节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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