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周公子南
巴东王扯住一个侍女,把她拉到屏风后。
另外三个侍女大气都不敢喘,目不斜视地退出房间。
孔长瑜见状也要退下,巴东王道:“你......接着......说......”
孔长瑜只觉浑身别扭,躬身道:“王爷先......先休息,下官等一下再进来。”
巴东王笑骂道:“废什么话,你什么没听过?赶紧说。”
孔长瑜为难道:“下官想单独奏报王爷。”
巴东王一拍侍女的头:“把耳朵堵上,不要听,听了就是死。”
侍女吓得赶紧双手堵住耳朵。
巴东王仰头闭目:“......说吧。”
若是平时,孔长瑜会劝谏王爷先清场再说话,但现在王爷心情很不好,他不敢违拗,只好从命:
“这件事王爷最多算是镇守不严,有失察之过,没什么大不了的。怕只怕成安、灵阻两戍......长史府今早调了军簿令册,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起疑。席恭穆亦召两戍戍将查问。”
“怕什么?刘寅就是把军簿翻烂了,也看不出什么来。席恭穆草包一个,只会抖威......”
孔长瑜正听到要紧处,突然听到巴东王没声了,不禁满头黑线。
此时侍卫来报,说王扬求见,巴东王让把人带进来,然后问孔长瑜道:
“让你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成安戍张横幢幢下一队主值夜时饮酒大醉,玩忽职守,致使南蛮突入,自愿认罪。”
孔长瑜说完,便等巴东王回复。但巴东王一直没说话。
孔长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敢打扰,正尴尬间,巴东王说道:“下去吧。”
声音也轻快了几分。
“是!”
孔长瑜赶紧行礼,正要退出房间,巴东王声音响起:“乐家管事不堪讯问,死在牢中,和柳惔说一声。”
孔长瑜先是一愣,然后眼睛放亮,下拜道:“王爷高明!下官佩服!”
孔长瑜走后,巴东王抻了抻脖子,侍女瑟瑟发抖,还捂着耳朵,不敢站起来。
巴东王扫了眼侍女:“是不是都听到了?”
侍女双手紧紧扣在耳上,疯狂摇头。
巴东王笑道:“事先说好了,听到就要死哦!”
侍女慌忙以头抢地,哭求道:“奴婢什么都没听到!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奴婢家里还有爹娘,全靠奴婢一点月钱过活,奴婢死了,他们可怎么活啊!”
巴东王不理侍女,走出屏风,侍女赶紧跟着爬了出来,向巴东王连连叩首哀求,巴东王原本“多云转晴”的脸上又显出一分厌烦之色,正要叫人把侍女拖下解决,正好王扬到了,见此场景,微微一愣。
“之颜呐,你来得正好。本王事先言明,犯忌则杀,此女犯了忌讳,本王要杀,难道不应该吗?”
侍女知道,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连滚带爬地向王扬挪去,拼命磕头:“求公子救奴婢一命!求公子救奴婢一命!”
王扬看向巴东王,巴东王不悦地皱眉,目露警告之意:“之颜,你不会很俗地要向本王求情吧?本王可一直没拿你当俗人,你可千万别让本王失望!”
王扬不解道:“求什么情?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那早晚又有什么分别呢?纠结早一些还是晚一些的人,还是不通透啊!”
侍女闻言身子一软,彷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
巴东王露出笑容,拍手道:“说得好!本王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俗人!”
王扬一笑:“死的时间早晚都一样,不过死法上还是有区别的,有的死法痛苦一些,有些死法轻松一些,我既然受她一拜,那请王爷准许我为她选个死法吧。”
“选死法?有趣。那你选吧!”巴东王兴致勃勃。
“王爷说话作准吗?”
“当然。你想让她怎么死?”
“那就......老死吧!”
侍女愕然抬头,泪水在她脸上糊成一片。
巴东王笑容消失,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他看着王扬,嘴唇紧闭,冷目如刀,仿佛怒火爆发的前兆。
王扬恍若不察,笑问道:“王爷觉得我选的死法怎么样?”
巴东王声音低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闷雷:“你自己觉得呢?”
“肯定好啊!以王爷这么通透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早死晚死都一样’这个道理?那和一般俗人还有啥区别?且夫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你,我,庄子,都不是俗人。那咱们和俗人计较什么呢?”
王扬一指地上的侍女,不屑道:“这个不通透的就是俗人,放了算了!”
巴东王凝视王扬片刻,蓦然大笑!
然后笑容一收,问王扬道:“你遇到蛮人的时候,怕不怕?”
“怕呀!怎么可能不怕?”
巴东王立即道:“既然早死晚死都一样,你怕什么?”
王扬不假思索:“早晚一样,但死法有区别呀!如果蛮人让我老死,那我也不怕了。”
巴东王抓住话柄:“你小子不是说自己不是俗人吗?”
“虽不是俗人,但也有‘未能免俗’的时候,正如这侍女虽不是美人,但也有‘美不胜收’的时刻,难道不是吗?”
巴东王想起之前的温存,眸色一动。
王扬看着巴东王的眼睛,缓缓道: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毕竟是一直在王府伺候的故人,王爷宽宏大量,又何必赶尽杀绝?”
巴东王心中某一个的地方突然被触动,再也提不起杀意来。
“走吧走吧,不和你计较了,去找彭四领一万钱,算是赏你的。”巴东王向侍女道。
在巴东王看来,这个灭口本来就没什么太大必要,一个拘在王府的无知侍女而已,就算听到什么,敢和谁说?又有什么资格担保她的话?更何况他又没说关键信息。之所以要灭口是因为心情不好,正好撞上要发泄一下,现在被王扬这么一冲,杀心自然就淡了。
王扬也是摸准了巴东王的性格。
既是喜怒无常,自然可以转怒为喜;既是行事无忌,自然可以有放纵之处。而放纵在某些情形下,就有可能变成宽纵。比如可杀可不杀时,放纵随心的人自然可以选择不杀。
所以王扬先用戏谑的方式开解巴东王的情绪,然后找准时机,以情动之。虽是言辞舌辨,但前后呼应,首尾相接,其中精巧轻重之妙,不啻于一篇好文章。这才成能从变脸王手中救人。
当然,王扬此时还没见过一个叫萧子卿的人,如果碰上那位王爷,那王扬就算说得天花乱坠,被他引为平生知己,那最多也是先当着王扬的面放人,等王扬一走再灭口。
对于侍女来说,幸运的是,巴东王不是萧子卿。
侍女死里逃生,又得了一大笔钱,激动地说不出话,看向王扬,满脸感激。她向巴东王和王扬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然后手忙脚乱地退出房间。
侍女一走,巴东王笑问王扬道:“若本王刚才告诉你,她是才到王府来的新人,你怎么说?”
王扬一笑,从容说道:“故人虽故昔经新,新人虽新复应故。”
意思是故人也是从新人变过来的,而新人有一天也会变成故人。
巴东王吸了口气,看向王扬,心道:突然有点舍不得灭口了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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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最后那句诗,《玉台新咏》记出自梁简文帝的《和萧侍中子显春别四首》,《艺文类聚》记为陈朝江总所作《闺怨》。
第186章 巧策
王扬这次来找巴东王,一是应对刘寅的威胁,二是要排个雷。
第二点暂时按下不表,先说第一点。
既然巴东王还用着自己办绸缎,那以此请他帮个忙应付刘寅,不过分吧?
不过怎么请巴东王帮这个忙,其实是很有讲究的。
往重了,则可说刘寅借题发挥,表面上让那个都护来问柳憕的事,但不经意间,总往自己的绸缎生意上问,要让巴东王感觉,刘寅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问王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这个办法看似能借刀杀人,但实在隐患极大。
巴东王本来就有可能灭口,只是现在绸缎生意还没完,暂时先用着自己。可如果王扬玩了这么一出打草惊蛇,那说不定巴东王一急,直接终止绸缎计划,来个提前灭口,以绝后患,那王扬可就玩砸了。
要尽力避免这种情况,就容易走上“往重了”的另一个极端。
往重了,是把刘寅往绸缎生意上联系。
往轻了,则是完全不提绸缎的事。
后者看似妥当,实则有大漏洞。
因为在巴东王的眼中,王扬是不知道巴东王绸缎生意有大问题的。所以根本不会有避讳之说。而王扬在巴东王面前又一直是言笑随意、有利敢争的形象,现在既然有事相求,那怎么如此谨慎,怎么连提都不敢提呢?
除非王扬猜到了绸缎背后的秘密,怕被灭口,所以不敢惹巴东王多心。
有心虚之嫌!
既然轻重两端都不可取,而王扬又必须既请到巴东王帮忙,又让他不要有所怀疑,那就需要一个巧妙的谈话策略了。
所以王扬首先道:“王爷,我因为广源邸店的事得罪了刘长史,现在刘长史想借柳憕的案子报复我,怎么办?”
“广源邸店什么事啊?和刘长史又有什么关系?”巴东王装糊涂。
这个糊涂装得不太高明。不过王扬很愿意给巴东王讲一下事情经过,但没有牵扯太多,只说杜三劫掠人口,而被自己设计擒获,刘长史帮杜三脱罪,并因此事恨上了他,还没说完就被巴东王打断,严肃问道:
“之颜呐,你说刘长史帮杜三脱罪,可有真凭实据?”
“暂时没有,但如果仔细查的话——”
巴东王故意叹了口气:“如果没证据的话,最好还是不要乱说了。刘寅执法向来严苛,他自己总不会做违法的事。”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王扬一听便大概能猜到其用心。
但巴东王这个人实在有些不着调,所以王扬也拿不准,巴东王这句话是抱着玩的目的,随口拱火;还是真有整刘寅的心思,这么说是要激王扬找刘寅枉法的证据。
但没关系,无论巴东王是怎么想的,其实都已经进入到王扬框定的圈子里去。
王扬继续他的策略,顺着巴东王的话头,气愤说道:
“那可未必!先不说杜三的事,就说昨天他借柳憕的案子,调兵进驻乐家山墅,还让一个刀笔吏反复查问我,王爷可知道?”
“进驻山墅是怕山中有蛮人余党,也是为了安全嘛。刀笔吏的事本王可不知道,不过他兼着南郡太守,查案是他的本职。你把该说的说清楚就是了。”
巴东王继续装糊涂。
在类似的情形下,装糊涂一般有两种目的。
一是不想掺和这事,所以装听不懂;二是故意挑人火气,所以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煽动说者情绪。
王扬猜测巴东王两种目的都有,是既想拱火,又不想负责。
王扬佯怒道:“这件事我本来就是无辜受累!当时把事情都说得很清楚了!可那都护依旧不依不饶,想把我套进这个案子里!若非刘寅在幕后主使,他哪有这个胆子?!”
巴东王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也不一定嘛,说不定是刘长史查案认真,下面人不知深浅,结果把事情办坏了,也是有的。”
王扬看巴东拙劣的演技,差点没笑出来。
当然,王扬是专业的,不会笑。
他看向巴东王,眉头皱得老高:“王爷!刘长史要害我!您就袖手旁观?”
巴东王坐起身,仗义一挥手:“那不可能!你是我的人,刘寅如果敢官报私仇,污蔑于你,本王必为你做主!”
王扬目光闪闪:“若刘寅发公函,拘我到堂讯问怎么办?”
巴东王靠了回去:“那你先去嘛,问问也没什么的。”
王扬:......
“若他对我使什么讯问手段呢?”
“你是说用刑?那他不敢。”
“万一呢?”
“万一也不怕,反正你不是俗人。”
在这儿等着我呢!
王扬叹气道:“我这一去,说不定真会被他拘禁起来。”
巴东王轻飘飘地劝道:“在那儿住几天嘛,也没什么的。反正他没证据,不敢让你下狱。你就当在长史府做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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