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柳画桥
“可是这使绊子……得使到什么程度才算好呢？”
“不能重，也不能轻。轻了没有用，重了容易引起事端来。
尽力就好，若是能坏一坏薛虹的名望，那就更好了。”
……
凌晨时分，陕西西安府都指挥使司、山西省大同府都指挥使司纷纷迎来了一道圣旨。
着令两省十六府州十八卫所属地方府兵，尽归钦差两省赈抚节度使薛虹调遣。有阳奉阴违，不遵号令者以死罪论处。
与此同时，薛虹、高拱二人连夜分别持两省兵符接管了两省地方府兵军权。
清晨时分，一队府兵持枪带刀入城，立刻将布政使司衙门围了起来。
里面的衙役、仆人，以及小吏纷纷惊慌失措了起来。
不多时陕西布政使、按察使、西安知府、同知等一众官员急急忙忙的赶来。
“王镇抚，这是怎么回事！？”
王镇抚先是抱拳一礼，回道:“启禀诸位大人，小的也是奉钦差大人的命令行事。”
所有官员都愣住了，钦差？什么钦差？？没看到有钦差的仪仗队啊！
虽然一众官员接到了有钦差要来的消息，可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才几天啊，钦差就到了？
一旁的府兵向两侧分开，露出了里面几道骑在马上的身影。
为首一人三十岁左右，身上朱红色的补服甚是显眼。
薛虹两腿轻磕马腹，缓缓向前。
在来到一众官员面前后，薛虹松开缰绳翻身下马，随即从怀中取出圣旨。
“陕西行省三司所属官员听旨！”
“臣等领旨！！”
如果说一众官员一开始还有点怀疑钦差的真实性，此刻仅存的一点怀疑彻底烟消云散。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今两省蝗灾并起，事态紧急。幸地方官员恪尽职守，于灾前尽力防范，故而灾情尚缓。
然，天灾频发，百姓流离失所。故朕统派詹士府少詹士薛虹，任两省赈抚节度使，暂统两省地方府兵。
望诸卿倾力配合，扑灭蝗灾，救济灾民。
若灾情期间有阳奉阴违，抗令不遵者，五品以下，有权酌情就地论处。五品以上，亦可暂去其职收押在监，先拿后查。
望地方官民同心，共抗灾情，朕心可慰……”
“臣等领旨，叩谢天恩！！”
薛虹收起圣旨后，待一众官员起身，抱拳微微俯身行礼道:“本官薛虹，奉上命前来领旨赈灾。
因灾情若火，故而舍弃钦差仪仗，一路骑马换乘而来。
论治理地方的经验与能力，本官自然不及诸位大人。若是有何见解，想法，还请不吝赐教。
还望诸位大人助本官一臂之力，早日解除灾情，我也好早日还京交旨复命。
而诸位大人的功劳，本官也会登记在册，承于圣前御览。”
“钦差大人言重了。”
“不敢不敢。”
听到薛虹的话后，一众官员自然是一阵客气寒暄。
陕西布政使林元辅拱手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想必还未来得及休息，是否要先休息一下？”
此时的薛虹鬓发凌乱，眼底满是疲惫之色，嘴唇也有些微微干裂。脸色微微发红，双目虽然依旧明亮，可却布满了血丝。
在场所有官员对薛虹第一印象:卧槽！这年轻人！！
直接骑马日夜兼程就这么干过来了？？这么玩命？？
按照一众官员的计算，钦差怎么也得四五天后才能赶到。
这并不是说其他钦差在摆钦差的官架子，非得慢悠悠的走。
而是以往的钦差年纪在那摆着呢，最年轻的，那也得是五十开外的。让人家骑马日夜兼程？不怕死半道上？？
就算坐马车从京城到陕西来，那也是个苦差事。一般人坐上一个来回，瘦个十几斤轻轻松松。
薛虹笑道:“多谢林大人美意。只是此前夜间已经休息过。倒是这腹内空空，尚未进食。”
林元辅点了点头，立刻吩咐道:“立刻命人准备些热粥饭食过来，钦差大人过于疲惫，不宜摆宴，恐伤脾胃。大人用过饭后还是休息一下吧。”
“多谢林大人关切。如今天色已明，再休息恐乱了阴阳顺序，不美。
若是诸位大人暂且无事，不妨一同用些早饭，正好本官也要请教一下各府州的受灾情况。也好做出判断。”
“是，钦差大人请。”
（冷知识:一般情况下圣旨分诏、制、敕三种。
诏书级别最高，大事需要昭告天下，颁布重要政令用诏。
而制一般是皇帝给官员下旨才用制。给个人下旨是不能用诏的。
最后一个敕，一般用于奖赏圣旨中，有告诫领旨人铭记皇上恩典、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所以大家常常听说敕封、敕造。）
第300章 初临陕西言四策，薛虹焚蝗
“大人，本省历年干旱，蝗灾也是自本省所起。
自去岁我等收到京中圣上旨意不敢稍有懈怠，带领百姓掘土冻卵。虽有效果却还是不甚理想。
万幸蝗灾爆发前，京中来旨，命我等提防蝗灾，初一爆发便立刻命合府州进行了补救，抢收粮食。
我等地方官员也分别组织百姓进行捕杀。奈何这蝗灾铺天盖地。非单纯人力所能阻止。
大人您是夜中进的西安府，若是白天便可以看见，方圆百里，草木不生，只剩下一片黄土啊！！”
陕西各府地方官员纷纷诉苦。
薛虹也对一众官员的功绩做出来肯定:“蝗灾乃三灾之首，当真可怕。不过万幸有诸位大人同心协力。
前几日本官途经河南边境，虽亦有蝗灾掠过，但情况尚可。显然仰仗诸位大人治理有方，这才并未让蝗虫得以蔓延至其他行省。
这是真正的大功劳、大功德。皆赖林大人统御有方，各位大人心系百姓，忠于朝廷，更是能力出众。
本官已经书于疏奏之上，记于行札之间。待来日回京一并向圣上禀明。”
林元辅闻言面露苦色:“不敢言功，本官蒙天恩得以牧守一省，今地方发生如此大灾，元辅责无旁贷，无可推诿。”
薛虹摆了摆手:“唉？林大人此言差矣，此乃天灾，并非人祸于大人何干？
林大人贤名，本官尚在读书之时便早有耳闻。如今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而且尽可能的救助百姓，让更多的百姓可以活下去，将灾情遏制到最小。
第一批赈灾的粮食不日便到，未知本省地方仓中尚有多少存粮？”
陕西一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林元辅站了出来:“不瞒大人本省现存抢收的粮食五十万石……”
“嗯，那库存呢？”
“……没有库存，这五十万石便是官库全部粮食。”
薛虹沉默片刻，叹息一声:“如此也对。毕竟陕西连年遭灾，一连数年庄稼折损严重，不落下些外债已经很好了。”
“是下官等失职！！”
一众知府、知州纷纷起身谢罪。
薛虹亦连忙站起身来，却身子一软，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大人！！”
薛虹身旁的马千户连忙伸手搀扶住薛虹，惊的众官员立刻围了上来。
薛虹眨了眨眼睛，才稍微恢复了些:“诸位不必惊慌，想必是数日乘骑，一时疲惫。
方才虹便已经说过了，地方府库亏空无粮，非诸位大人之过。
我此行来之前，陛下曾言:陕西诸官皆朕以选拔能干坚韧之士，盖此地多灾万民离乱，寄厚望于诸卿。
陛下对诸位大人不可谓不器重信任。”
此话一出，不少官员脸上露出些许感慨之色。
“赈灾粮草问题不必担心，早已解决。
我如今这里有四道政令，还请诸位大人配合。
第一，将延安、西安、汉中、榆林卫等地粮食能收则收，若不能收就地焚烧！以绝越境蝗虫之粮！尽可能将蝗灾限制在陕西、山西两省内。不可再任其蔓延！
凡焚粮农户，由朝廷按亩赔付粮食，足斤足两！烧了多少，朝廷就赔多少！
第二，召集百姓，于夜间收集杂草作堆，诱使蝗虫幼虫啃食，再以火焚之，此法相较于人力捕杀要容易些。
第三，辛苦本省各府官员，立刻以州、县、卫为范围，统计受灾情况，登记成册，以便后续赈灾派粮。
第四，号召当地乡绅、富户，施粥救济灾民，公开募捐。于各州县竖立功德碑。
各府功德在前者，本官事后会专门宴请答谢，并登记成册，供圣上御览。
本官还可为各府功德最高的人家，请一个后辈进入国子监的名额，本官亲自作保！
其余有功者可入县志，受后人敬仰。”
而在山西省的高拱，也将薛虹早就准备好的命令一一颁布了下去。
相较于陕西的惨状，山西情况还要稍微好些。
但相较于陕西只是部分行省边境焚烧粮食，山西薛虹给到的命令是，只留最后三天抢收时间，时间一过全省夜间焚粮！
受焚粮草，依旧由朝廷进行赔付！
山西同陕西不一样，山西省就那几个地方，还挨着北直隶、河南两省。
山西要是拦不住蝗虫，明年整个北方都别想幸免蝗灾！
只要环境依旧适合蝗虫生长，这玩意是会一年一年领地扩散的！
……
薛虹的命令立刻向着两省地方各府州县传达过去。
是夜，千家万户在田间地头用杂草捆成了捆。
不多时，铺天盖地，遮云掩月乌泱泱、黑压压的一片蝗虫便迫不及待的扑到草捆上大快朵颐了起来。
一捆捆厚实的草捆，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村中长者一声令下:“点火！！！”
百姓们手持火把纷纷点火！
哄！！！亮堂堂、明晃晃的火光连成一片，浓烟滚滚，夹杂着蝗虫被烧烤成碳的味道。
柴草燃烧夹杂着蝗虫被焚烧的声音，哔哔啵啵响个不停。
滚滚浓烟升天而起，仿佛形成了一道天幕，带着百姓的怒火，向着数以亿计的蝗虫大军发起冲锋围杀！
在烟熏火燎之下，无数的蝗虫从天上跌落到地上。
有的掉进了火堆中，有的则掉进在了地上，百姓们拿着扫把，将落在地上的蝗虫尽数扫进火堆中。
至于说留着这玩意吃，大可不必。
蝗虫营养再丰富，也和老百姓没关系，百姓可炸不起蝗虫，想吃这玩意只能烤，或者煮，再或者晒干、甚至生吃。
十斤蝗虫九斤壳，指望百姓吃这玩意充饥，脑子没毛病吧？
更何况蝗虫生命力极强，有的只是被烟熏的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前后可能会缓和过来。
百姓们对于这些吃了他们庄稼的祸患恨的牙根痒痒。干脆全部扫进火里，来年给庄稼堆肥！
若是从天空上俯瞰下去，一片汪洋火海，浓烟成浪裹挟着万民不屈的意志直上九天。
天若有眼，何故生灵涂炭，万民恸哭？
天若无眼，我等黎民自当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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