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阿山小树
朱允熥转头望向他,道:“有什么问题吗?”
蒋瓛弯腰低头,压低声音,附耳道:“凉国公的身份地位非同小可,又是殿下您的舅姥爷,闹得太僵,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殿下若想去他府中拿人,只须遣人去送上一张帖子,说明事由。再由凉国公府将人捉拿,移交给咱们。”
“如此一来,便不会太过于得罪凉国公,大家面子上也好看,殿下您觉得呢?”
朱允熥正声道:“本王觉得不好。”
“因为本王今日要捉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本王的舅姥爷,凉国公蓝玉!”
哗啦!
蒋瓛身体一歪,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他连忙大声劝道:“凉国公是何等身份,没有陛下的旨意,又岂能随意捉拿?”
“旨意?”朱允熥淡淡道:“皇爷爷不是早就已经下旨,让你听本王的命令行事,怎么,难道你想抗旨吗?”
蒋瓛再度怔住。
陛下确实给他下过旨意,要不然,一开始朱允熥来调锦衣卫,他就会拒绝。
但陛下这个授权范围到底是多大,是不是什么事都由着吴王任性胡来,蒋瓛也不知道啊。
捉拿凉国公,又岂是小事?
“卑职不敢!”蒋瓛道:“敢问殿下是因何事要捉拿凉国公,可有他犯罪的铁证?”
朱允熥的目光冷冷望向凉国公府的大门,道:“这些你就不必多问了,只管按本王的命令行事就是。”
“天塌下来,本王给你扛着,轮不到你蒋瓛来担责。”
蒋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进言:“殿下,咱们锦衣卫眼下已经将凉国公府团团围住,凉国公就算插翅,也再难逃。”
“不如现在立刻进宫,启奏陛下,再由陛下定夺?”
朱允熥深深望了他一眼,再看上天边落日,道:“太阳马上就要落山。”
“这个时辰,宫里也很快就要关门了。”
“皇爷爷年龄大了,晚上就该早些歇息。”
“此时入宫,打扰了他老人家的休息,就大大不该了。”
“夜长梦多。”
“此际外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锦衣卫既已出动,便当以雷霆扫穴之势,捉拿人犯。”
“岂可半途中断,徒然让人诳语议论,令朝野不安?”
“你不必再多说,即刻随本王进府拿人吧。”
说完,朱允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踏步向着凉国公府的大门走去。
蒋瓛见状,急忙找人吩咐道:“快马加鞭,即刻进宫,将这里的事情禀报给陛下知道。”
那人得令,当即翻身上马,奋力扬鞭,向着宫门方向疾奔而去。
朱允熥眼角瞥见,也不阻止。
蒋瓛交待完,便跟了上来。
他刚才说了那么多,百般劝阻,其实只是为了让别人都瞧见听见。
留下一个见证。
是吴王殿下要执意行事,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已尽到了劝谏的职责。
如此一来,万一陛下震怒,追究责任,他的罪责,便会轻上许多,甚至完全脱责。
故而一开始压低声音劝谏,后面知道朱允熥要捉拿的人是蓝玉之后,便连说话的声音,都故意加大了几分。
隐隐约间,蒋瓛感到陛下特意给自己下旨,就是让吴王肆意而为,他若再阻拦,才是真正的违抗圣意。
但捉拿凉国公牵涉干系太大,他也吃不太准陛下的心意,只能尽量多做些准备。
这样无论进退成败,他都能屹立不倒。
此时,朱允熥已走到了门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
燕王朱棣不是告诉他,说皇爷爷有意收拾蓝玉吗?
那他身为吴王,于忠,他要为陛下解忧。
身为皇孙,于孝,他要替皇爷爷排难。
蓝玉是他的舅姥爷,在皇家子弟中,与他最亲。
皇爷爷要拿下蓝玉,那他就该一马当先,替皇爷爷将这事做了,不让皇爷爷左右为难!
如此,他才是又忠又孝的好皇孙!
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救”蓝玉,也同时解开自己面临的无解之局!
而这,正是老朱对他真正的考核!
那晚先是让他去杀人,告诉他上位者将要面对的事情有多残酷。
接着,便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的假意投效。
这并不是简单的试探。
而是通过此举提醒他,蓝玉有行不轨之事的能力!
在军队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并且桀骜不驯,始终是一个潜藏的隐患。
如果他真有反心,还有人和他里应外合,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蓝玉的问题,乃至武将勋贵的问题,要朱允熥自己去解决。
要不然,就只能像杀朴家人那样的人杀掉。
上位者不能心慈手软,该杀则杀。
老朱需要他证明,他朱允熥,在老朱宾天之后,真的能驾驭这群勋贵功臣,骄兵悍将!
唯有如此,老朱才不会对蓝玉为首的一众武将勋贵大动屠刀,才能放心的江山托付给他。
如若不然。
他写再多的好诗好词,弄再多的惊世发明,都是枉然!
能否驾驭文臣武将,掌控朝政,那才是根本。
若他再不明白过来,很快就会失去争夺储君之位的资格!
思索已定。
朱允熥伸手,拍响了凉国公府的大门!
第37章 最佳时机!
“什么,吴王率领锦衣卫,包围了凉国公府,要抓捕凉国公?”
正在东宫向吕妃娘娘打探消息的黄子澄,得到这个消息,也被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凉国公蓝玉乃是他的舅姥爷,吴王这样做,岂不是自剪羽翼吗?”
黄子澄有些不解。
少倾,他眼前一亮。
当即向吕氏告辞:“吕妃娘娘,此事出人意料,卑职还是赶快回献王府,与献王商议定夺。”
吕氏令婢女拿来一个篮子,亲自送到黄子澄手中,道:“炆儿的事,还是得多劳烦黄先生了。”
“深秋已至,马上就快要冬天了,金陵城里水气高,冬天阴冷阴冷。”
“我看黄先生身上的衣服还单薄得很,可得注意防寒,小心凉着了身体。”
“这里面本宫闲着无事的时候,亲手缝织的衣服,就送给黄先生御寒了。”
黄子澄感激涕零,道:“吕妃娘娘厚爱,卑职愧不敢当。”
在这个时代,贵族官僚之间,彼此赠衣,是很常见的。
以前马皇后在的时候,也曾亲手缝织过许多衣服,赏给下面的有功之臣或他们的子嗣。
太子妃亲手缝织衣服赏人,也不是第一次。
但能得到这份恩宠的,自然都是关系极为亲近的。
吕氏微微一笑,道:“你是炆儿的老师,再重的礼,你也受得起。”
“还有那位方先生,听说也是名气极大的大儒。”
“可惜我一时之间,还没有给他备好礼物。”
“这送炆儿老师的礼物,可不敢轻慢,随意准备。”
“总是得费些时日。”
“待过几日,都准备妥当了,再差人给方先生送去。”
“我可就指望着你们,能好好教导炆儿,辅助炆儿,帮他一把。”
黄子澄弯腰道:“卑职自当尽心竭力。”
吕氏笑道:“黄先生品行高洁,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刚才听他们说到允熥,这孩子虽然不是我亲生,但他亲娘死得早,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虽说如今他翅膀硬了,胆子大了,但他的性子,我还是多少了解一些。”
“他素来谨慎,甚至可以说有些胆小懦弱。”
“如今却变得如此胆大妄为,其中的原因,委实令人有些费解。”
“只怕背后还有隐情。”
吕氏一边说,一边走了几步。
“还有凉国公蓝玉,他以前来东宫走得亲近,对他的性格,我也很是清楚。”
“是一个脾气暴躁,受不得委屈,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今日的事,不管允熥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恐怕凉国公都会咽不下这口气。”
“先生不妨设法再加把劲,添点柴火,让今日的事闹得更大一些。”
“那时候,恐怕就谁也无法收场了。”
黄子澄弯腰行礼道:“吕妃娘娘说得极是,有劳吕妃娘娘费心了。”
吕氏脸上淡淡笑容不变,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不该在这些事情上插手。”
“只是炆儿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
“他的储君之位一日不定,我便一日难以安心。”
她再往旁边走出两步,又道:“允熥这孩子,亏得本宫从小就对他疼爱有加,一手将他抚养长大。”
谈到朱允熥的时候,吕氏的自称,一下子就从“我”变成了“本宫。”
“虽不是本宫生的,但他从小到大,吃的用的,可从来没有短缺过他半分。”
“本宫对他真真是不薄啊!”
“如今倒好,他竟然丝毫不念本宫对他的恩情,居然站出来和炆儿争储君之位。”
“本宫怎么就养了他这个白眼狼呢?”
她说得这里,已是恨意重重,杀气腾腾。
“早知道当初,在他娘死后,他还在襁褓里面的时候,本宫就该悄悄将他给掐死了。”
“天不知地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