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阿山小树
以黄子澄的官位,他本不须如此。
但黄是奉旨办案,这便不一样了。
再则,王弼等一干武将勋贵,一直关在刑部大牢里面,时间久了,令杨靖感到寝食难安。
当初他敢连夜上门在吴王索要蓝玉,一则是确实是职责所在,二来是被献王逼得没办法。
在当时看来,献王相比吴王,更有可能成为储君。
他宁可得罪吴王,也不愿得罪献王。
三来嘛,蓝玉就算到了刑部大牢,要么会迅速定罪,要么会很快释放。
将其关入刑部大牢,虽然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还算能接受。
如今朝局大变,吴王已大权在握,王弼等一干武将勋贵始终关在刑部大牢里,便有若烫手山芋。
如今黄子澄终于前来审案,顿时令杨靖喜出望外。
“黄大人,杨某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将你盼来了!”杨靖热情洋溢。
不料,黄子澄却丝毫不假颜色,也向他打什么招呼,拱手高起向皇宫方向:“奉旨审王弼等一干人谋反案。”
杨靖愣了愣,笑道:“不急,先喝杯茶吧。”
王弼是定远侯,其他的武将勋贵也不乏身份高贵之人。
有关他们的谋反案,是朝廷大案。
作为刑部尚书,黄子澄前来审案,他亦会作为陪审旁听。
因而想先探探口风,看看对方打算怎么审,如何给王弼等人定罪。
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还是真的给他们定大罪,定死罪呢?
却不想黄子澄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似是完全不打算他商量一般。
杨靖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火气。
论品级,他身为刑部尚书,乃是堂堂二品大员。
而黄子澄作为翰林院编修,不过是六品小官罢了。
虽说翰林官不能以寻常品级待之,但再怎么样,也无法与他这个刑部尚书相提并论。
若非对方是奉旨前来办案,杨靖只怕立时就要翻脸。
此际也是强压着心中怒火,陪出笑脸。
不料,黄子澄仍是毫不买账。
“不必了,圣命在身,不敢耽搁。杨大人,即刻准备,本官这便升堂。”
杨靖脸上笑意顿时凝固。
王弼等人已经关了这么多天了,你一直不闻不问,不来审案。
我托人去催了你几次,让你早日前来审案,你却连回复都不回复一声。
如今匆匆忙忙赶来,便又似急于救火一般,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商量都不商量一下,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哼!”杨靖拂袖,冷哼道:“那便请黄大人升堂吧。”
“好!”
黄子澄跨步前行,径直往刑部大堂走去。
今日前来,已置生死于度外。
擅自杀了王弼等一干人,他也难逃一死。
到这个时候,与杨靖等人套近乎,讲人情世故,又还有何用?
黄子澄走到大堂上,在上方落坐。
深吸了一口气,褪去诸般情绪,他整了整官服,正襟危坐,眸内杀机凝聚,气势磅礴。
黄子澄猛地一拍惊堂木,高声道:
“升堂!”
“带人犯!”
……
第119章 你可愿为天下苍生,背千秋万载之骂名?
立冬之后,天气便一日比一日寒冷。
风刀在金陵城内四处肆虐。
行人纷纷换上了厚厚的衣裳。
有条件的人家,已经开始烧上了炭火。
方孝孺正在屋内,整理藏书,记写笔记。
从被皇帝陛下召来做官,到辞去官职,所历时日不长。
然而,他却仿佛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旅途。
回顾这段时间的经历,宛如昙花一现,恍惚若做了一场大梦。
朝堂上汇聚了天下英才,政局如雾如海,波谲云诡。
身在其中,便觉有力也无处使。
原以为凭自己的学识才华,定然能笑傲众生,却不想世间卧虎藏龙,惊涛处亦有人能傲立。
朝堂上的事,他看不清,也摸不透。
方孝孺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似乎并不是做官的料,朝堂争斗,非他所擅长。
及早退出,专心治学著书,明理释经,才是明智之举。
“刷!”
突然,门被从外面推了开来,寒风呼啸而进。
只见一名身披锦服的俊俏少年,走了进来,笑道:“你这屋子可真冷。”
他随手将门关上。
方孝孺手中拿着两本书,疑望眼前的少年。
“怎么,很意外吗?”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大明的监国,吴王朱允熥。
“见了本王,也不行礼?”
方孝孺弯腰一拜:“草民方孝孺,见过吴王殿下。”
“免了吧!”朱允熥一拂手,很不客气的在房中椅子上坐下。
方孝孺面色微变:“却不知吴王此来,有何贵干?”
朱允熥笑道:“本王闲着无事,来你家转转?你就一点都不欢迎本王吗?”
他指着旁边的椅子:“你也坐吧,本王有话,想和你说说。”
方孝孺看了一眼椅子,再看了一眼朱允熥,欠身行礼坐下。
“吴王殿下如果是想请草民去麾下办事,那就还是免开尊口吧。”
“吴王殿下有惊世诗才不假,但殿下的行事作风,治国理念,恕方某难以赞同。”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方某行事,但求无愧于心。”
“不会随意贬损吴王殿下,却也不会曲意迎合,以求荣华富贵。”
“吴王殿下若以为,方某欣赏殿下的诗才,便会为殿下办事,那恐怕就想错了。”
“方某既已辞官不做,也绝不会再入殿下门下。”
朱允熥伸手指着他点了点,俯仰大笑:“你虽然读过几本书,可凭这不知变通的臭脾气,就算想投到本王门下做官,本王也绝不会收的。”
“你根本就不适合做官。”
他的手放下。
此时,已有下人前来送茶。
却并不是方孝孺府上的人,而是朱允熥自己带来的奴婢。
他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冬日寒风冷,一杯热茶,正好驱寒。
方孝孺凝坐半晌,端望着朱允熥,道:“既然如此,却不知吴王前来,所为何事?”
朱允熥笑了笑,眸上眉毛轻抬,笑意微展。
他手中茶杯缓缓放下:“你不能做官,但是,可以帮本王做一件事。”
“不过,此事非但没有报酬,反而可能会让你身败名裂,成为天下千夫所指。”
方孝孺怔住,脸上露出一丝狐疑:“草民为何要帮殿下呢?”
“你都已经帮了本王两次,再帮一次,又有何妨?”朱允熥打趣道。
方孝孺脸色微肃:“抱歉,怒难从命。”
第一次帮朱允熥,是为圣人之言站台。
第二次则是亲眼目睹他的惊世诗才,据实直言罢了。
若要他无故帮朱允熥,则是完全不愿之事。
何况朱允熥还明着说了,那件事会让他身败名裂。
“你先别急着拒绝。”朱允熥道:“你可以先听听是什么事,再做决定也不迟。”
方孝孺冷声:“无论是什么事,吴王与草民皆不是一路人,草民不会帮殿下的。”
朱允熥明眸淡望,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望向外面的侍卫:“将四周都清理干净了,不许有闲杂人等靠近。”
“今日我与方先生的谈话,绝不许第三人听到。”
方宅不比王府,有空阔的广场、湖泊,园林等。
方宅很小,去外面也没有合适的地方说话。
在屋子里谈事,很容易隔墙有耳。
故而,朱允熥先令侍卫将小屋四周全部清理干净,令人团团围住,不许外人靠近。
以确保所说之事,不会被别人偷听到。
侍卫拱手道:“请殿下放心,卑职早已清理过了。甭说是人,就是一只蚊子,也休想靠近。”
朱允熥点了点头。
方孝孺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
吴王能有什么事,要这般小心谨慎的保密呢。
还是说,他又想了什么坏点子,故意来坑自己。
此人虽然年少,心智却是极深无比,不得不防。
但这个念头刚起,转瞬想起自己如今已是草民,并且被献王误会甚深,难以再解释清楚,以后也无法为献王办事。
吴王专程来坑自己一个无用之人,似无必要。
“殿下究竟有什么话要说呢?”方孝孺问道。
“本王来请方先生助我。”朱允熥慢条斯理:“此举亦是助方先生自己,让方先生能实现毕生抱负。”
方孝孺皱眉:“草民刚才已经说过,不会接受殿下的邀请。”
朱允熥摇头:“本王之前也说了,不会请方先生出来助官,你也不适合做官。”
“但有一件事,很适合方先生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