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也是,没限制那还打个甚仗。]
[把他惹生气了,带到赵国、楚国、齐国去,气候变凉,天寒地冻粮食减产,直接就能不战而胜。]
白起眼角余光瞥到身边小娃一动不动,很是认真在听的样子,心中稍微宽慰一些。
浑然不知,旁边这个小娃想着拿他当武器。
“邯郸这一战,打了两年。
“这两年来,秦稷每月都要找我三五次,金银玉器、府邸美人,一股脑地赏给我。
“四下无人的时候,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假惺惺地忏悔当初不该听范雎谗言,让我从长平撤下来。
“为让我征战赵国,甚招都用出来。
“他固执己见,就以为我是赌气,从来就没真切想过,我说的都是实话,邯郸这一仗就是打不得,必败。
“吕望、孙武、吴起、孙伯灵复生也打不了。除非他真能请下九天玄女,让那天上的神仙为他征战。
“魏无忌窃虎符,率领援军抵达邯郸,王陵大败。
“秦稷这个王一个决策有误,让我秦国四十万儿郎死在了关外,埋骨他乡。
“列国都说我白起是人屠,杀人百万,可我屠的是百万敌军!秦稷呢?他杀了我秦国四十万好儿郎!
“他们都是好小子啊,好些都跟了我十数年。
“长平之战熬过来的,个个爵位都不低,家中有地有房有妻,余生不愁,过安生日子。
“可惜,一场不该打的仗,打光了他们的一切,什么都没有了……”
白起一脸颓然,手藏在白发之中,似乎是在捂脸。
即便事情过去了七八年之久,但他依旧没从当年事中走出来。
三丈深的咸阳狱,埋的住他的人,埋不住他的心。
距离近,嬴成蟜真切体会到白起的心痛、愤怒,老人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战栗。
他犹豫了一下,身高不够的他,站起来拍拍白起肩膀,表示安慰。
重生在这个时代,他从旁人的只言片语和书籍记述中,了解到白起对秦军感情极为浓烈。
且秦军也最为拥戴白起,愿意为白起效死命。白起在秦军中的威望,比秦昭襄王还要高。
嬴成蟜曾经很好奇,为什么秦国这么多名将,只有白起有这么大魅力,连王翦都不行。
直到他深度研究商鞅军功爵,发现这就是一个给底层人士画的大饼后,才明白其中原因。
商鞅的军功爵给最底层的平民,开放了士爵、大夫爵的上升空间,以斩首为条件。
理论上,一个平民只要斩了四个人头,熬熬资历,可以直接升迁至五等大夫爵,听起来很简单。
但是在实操层面,极难。
《商君书》中写到:能斩一个爵首,就能成为第一等爵公士,增加田地一百亩,增加宅地九亩,免除一个庶子的劳役,获得担任军队吏员的资格。
看似很简单,但实则有说法。
这个爵首指的是敌军披甲精锐,不是随便砍个人头就行。
冷兵器时代,披甲之军和无甲之军战力天壤之别。前者对上十倍后者,那也是一边倒的屠杀。
一个爵首是一等公士,两个爵首是二等上造,三个爵首是三等簪袅,四个爵首是四等不更。
到此为止,这就已经是个人能做到的极致了。
升至不更爵,还想再往上升,就需要成为屯长或百将,需要全屯、全百斩首三十三颗,才可因功升爵至五等大夫。
一万秦军有屯长二百,百将一百,有可能升上去的就这三百人。
且这爵首虽然是累积形式计算,但秦军除了有功还有过呢,伤亡人数过多,是要扣军功的。
跟着其他武将打一场仗,爵首非但没增加,反而少了几个十几个的再平常不过,能维持住四等不更爵位就不错了。
跟着白起就不一样了。
白起这位猛人是歼灭战始祖,打仗不以攻城掠地为目标,以打击敌人有生力量为目标,还从来没输过。
底层士兵算军功就是算人头数。
跟着白起打一场仗,只要活下来,爵位跟坐火箭似的嗖嗖升。
士卒直接封顶个人最高爵位,四等不更。屯长、百将至少能成为五等大夫。
其他武将自己一个人加官进爵,白起带着全军一起加官进爵。
嬴成蟜要是士卒,也喜欢白起。
[注1:总有兄弟们质疑嬴成蟜没什么神童表现,事实上,他能在七岁的时候展现成年人思维,这就已经是神异了。不信联想一下,要是你们认识的七岁小孩和你一起聊,还能聊的头头是道,什么感觉。]
有兄弟说规则出之前投了一票,行……那今天还是加更到一万字好吧。
第89章 武安欲收徒,成蟜要见父
黄土地,火焰燃。
老人身上传的青黑袍子镀上了一层黄边。
肩膀上的触感,让陷入过去思绪的白起找回自我。
他侧头瞥着,嬴成蟜那张很是可爱的娃娃小脸映入眼帘。
他自嘲一笑。
[白起啊白起,你甚时变得如此矫情了?面对一个孩子都差点哭出来。]
[秦稷造的孽,如何能怪在这个孩子身上,那时他还未出生呢……]
当他意识到嬴成蟜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分享的欲望。
他露出自以为慈祥的笑脸,双手揽着嬴成蟜双腿,让少年坐在自己粗壮年老的手臂上。
“刚才吓到你了吧?老夫向你致歉。
“你曾祖王父做下的混账事,与你无关。”
嬴成蟜偏头,看向自己走出来的屋子,他在里面见到了他的大父。
昨日,大父未死之前,他确实是这个想法。
现在不是了。
在他心中只会吃喝玩乐的大父,毅然决然得为秦国慷慨赴死,让他对《过秦论》中,“奋六世之余烈”这六个字有了生动而深刻的感悟。
前世读这六个字,他认为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昭襄王、秦庄襄王四个人对秦国是有大功绩的。
夹在其中的秦武烈王举鼎而死,秦孝文王更是只在位三日,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配不上。
原来不是的。
秦国历代君主,都在努力,都在为了一个目标而拼尽一切。
只是有些人做的事在明面上,写在了史书中,极为显眼。
而有些人做的事是在暗中,如他的大父。
秦孝文王,秦柱。
[强秦是大父的遗愿,是曾祖王父的遗愿,是我秦氏一族的大愿……]
嬴成蟜回过头,左右丹凤眼在跳动的火光下,就像是两只并翼玄鸟。
“曾祖王父已薨,他的错,自当由后辈儿孙来还。”
他一本正经地拱起双手。
不知为何。
确定心意之后,他体表不再感受到冷意,内心也不再战栗。
他在白起臂怀中站起,冲着白起拱手,低头。
“秦氏一族,对不住武安君。”
白起,想笑。
[这小子,真可爱。]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刮了一下嬴成蟜的鼻子。
“小子,你还代表不了秦氏一族。”
大力将嬴成蟜抱在怀里,白起哼唱起古老的秦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白起的嗓音,像是西北的风沙般粗粝。
这首《无衣》在他口中,粗犷、豪放、悲凉。
当年能和他一起在篝火旁,大笑着唱《无衣》抵御风雪的锐士们,还有几多?
“秦稷假意赐死我在杜邮,传以世人,收回兵权。
“在这咸阳狱地下三丈,为我白起专门挖了一个和我家一模一样的府邸,关押我在此。
“你的曾祖王父啊,一边忌惮我在秦军的威信,一边又舍不得杀我。
“我是你秦氏的最后一枚棋子。
“只有当秦国遭遇灭国之战,形势危急到必须需要白起现身来提升秦军士气,给秦军以信心的时候,白起才能重见天日。”
老人哈哈笑着。
“你见到我,也是个倒霉蛋。
“你父亲秦子楚,他才是嬴姓秦氏。
“见他不难,可你要是想出去,那可就难如登天了。
“他非要你拜我为师,论战能论过我后再放你出去。
“我不相信他没思量过我不收你、不教你、对你不管不顾、乃至杀了你的可能。“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你们秦氏一族,不仅对外人心狠,对自家人也是一样啊。
“怪哉,你这小子似乎不害怕、不生气、不伤心。”
白起惊异。
他将这番实话告诉嬴成蟜。
一是看这小娃心喜。
本着不让这刚经历丧大父之痛的小娃伤心二遍,一次伤心个够的想法。
二是想见见这小娃如寻常七岁孩子的一面。
从两人见面伊始,嬴成蟜表现出了冷静、倔强、思维敏捷,没有七岁孩子的幼稚、惶恐、不安。
[这小娃,先天就不知道怕的嘛……]
[就像是听到和自己无关的事一样,淡定的不像人,秦氏到底出了怎样一个怪物。]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就是秦氏的命。”嬴成蟜再度望向左塾,淡淡道:“我嬴成蟜虽不氏秦,这却也是我的命。”
白起呆呆。
[这是一个七岁孩子说出来的话?]
他被嬴成蟜的犀利言语、淡然表情震慑片刻。
及至看清嬴成蟜小脸,稚嫩可爱,毫无威严,明明就是一个孩子。
他恶意腾起,右手拇指中指扣在一起,在嘴里哈了口气,狠狠弹了嬴成蟜一个脑瓜崩。
“当”的一声,极脆极响,白起觉得和大胜而归时,那些敲响的编钟声音都差不多。
“你做甚!”嬴成蟜含着泪,捂着头叫喊。
“这才像个七岁孩子嘛,从哪学的几句鸟语,在我面前装个屁啊!”白起嘿嘿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