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你早早告诉我我是太子,我就会保重身体,读书习武。你早退位,让秦悼继位,我可以继续当安国君。你多生一子,我可以以安国君之身辅弟行政。
“生路如此多,你为何偏偏给我选了一条死路啊!
“你这一生,杀母杀兄杀弟,死前还要杀子,你的心是真狠啊!”
秦王柱睁开双眼,眸中是滔天恨意。
“父亲,我恨你!”
那恨意很快变幻,化作了悲凉,化作了伤感,化作了留恋,化作了恐惧。
秦王柱坐在王位上,眼角流出两滴浑浊的泪珠。
“李越明明和寡人说,寡人明年蜡祭还能出面。
“成蟜、太史令说的死劫,寡人也熬过去了,寡人的寿数还未到啊!”
空无一人的咸阳宫前殿,秦王柱哭的像个孩子,“呜呜呜”地抹着眼泪。
“寡人想活着……
“寡人不想死……”
咸阳狱地下三层府邸,左塾的床榻上。
秦柱只给孙子讲到了儿子秦子楚走出前殿,便微微笑着,住口不言了。
他似乎希望在宠孙心中留下一个愿意为秦国慷慨赴死的高大形象,而不是一个贪生怕死到痛哭流涕的懦夫。
嬴成蟜怔怔听着,迟迟回不过神。
听说古人舍生取义,和自己大父为秦国献身,造成的冲击力不可相提并论。
嬴成蟜内心的悲伤,不可以以言语记之。
史书上记载,秦王柱继位三日即薨。
他费尽心机,想要为大父改命,想要大父多活一段时日。
他一直以为大父是死于疾病,一直在致力于控制大父饮食,监督大父少近女色。
他从没想过,大父是自愿死之。
“好了,不要做这小儿女之态了,一点都不像秦人。”
秦柱抬头望了望,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放下孙子,站起身。
离开床榻的他面容渐渐模糊,越来越看不清了。
“寡人将秦国传给你父,将生命传于你。
“成蟜,你最类大父,代大父好好活下去,莫哭,莫哭……”
本已认定是梦境的少年猛然想起,梦是自己的潜意识。
他认准是父亲杀了大父,梦中的大父如何能说出咸阳宫前殿细节,说出一番与他所知相悖的话呢?
“大父,这不是梦!你……”
他急切下地,伸手去抓模糊的大父。
秦王柱双手按住孙子肩膀,重新将孙子按回床榻。
“人活一生,快活就好。梦还是现实,没必要分的那么清,你该醒来了。”
床榻上,嬴成蟜睁开眼,
眼前不是大父,而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老人。
“小娃一直叫大父,梦到秦柱了?”
嬴成蟜瞪着红肿的双目。
“好胆!竟敢直称我大父名讳!”
第88章 鬼神有鸟用?秦国神童与武安君白起
“老夫身为秦国武安君,莫说是直呼你大父名讳,就是曾祖王父,老夫也是直呼姓名。”来人轻笑。
[武安君?白起不是早就死了吗?]
嬴成蟜心中一凛,残留睡意荡然无存。
无论是前世看到的史书,还是今生获取的信息,白起都已死。
他仔细凝视来人面目。
头比正常人偏小,是骨架上的小。
面部轮廓分明,有些像是异族人。
五官如同刻刀刻上去的一般,极为锐利。
头发雪白雪白,一直垂到胸膛,是那种一眼望去就充满生命力的雪白。
刚才沉浸在悲伤中还没有感觉,如今清醒过来,将注意力集中在来人身上。
嬴成蟜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寒意,沁进骨子里的那种寒意。
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流冷汗,每一根汗毛都倒数而起根根直立。
明明眼前是个再老不过的老人。
那一头白发再柔顺,再充满生命力,也掩盖不住老人脸上的皱纹和年迈的口音。
可嬴成蟜却感受到了危险。
就像是老鼠遇上猫,青蛙见到蛇。
他过去以为什么王者之气都是假的,他看秦昭襄王和大父都没有什么感觉。
但今天,他能肯定一点。
王者之气是不是假的待定,煞气一定存在。
他看不到,也摸不着,但他就是能确定,眼前这个老人,杀了许多人,许多许多许多许多人……
杀到他看着老人就害怕,他觉得老人就像是一把剑身不断滴血,却怎么也滴不净滴不尽的秦剑!
“怎么不说话,刚刚不是还挺能说的嘛?”老人笑眯眯地问。
嬴成蟜毛骨悚然。
同样的表情,大父做出来是慈祥,眼前老人做出来就是残忍。
嬴成蟜感觉自己就是砧(zhen一声)板上的鸡、鸭、鱼、肉,眼前老人正在打量自己,盘算从哪里下刀。
“武,武,武。”他牙齿打颤,吐字颤抖。
这却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本能,说了半天还一直在“武”字打转。
这霎时激起了他逆反心理。
[太丢人了!不行!]
他指甲掐着大腿内侧一点肉,缓缓加力。
上下牙齿咬着舌尖,慢慢用劲。
他就盯着老人,眼睛一眨不眨。
冷汗涔涔,落到他眼中很酸涩。
越来越大的疼痛,占据了他大部分神经反应,击退了不知从哪里升起的恐惧。
他张开口,嘴里已是有了些许鲜血。
他的舌尖破了。
以此为代价,他说话终于不打磕巴了。
“武安君。”他的发音极为标准。
老人笑笑,赞赏地看着嬴成蟜,点点头。
“吾听闻吾死后,你是唯一一个为吾说话,恶了秦稷却未被处死的人,就一直想见见你。
“今日也算是了了起心中的一个小心愿。”
嬴成蟜摸着身下床榻,打量四周,刚才他就是在这里见到大父的。
除了大父换成了武安君,其他的一切都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是梦,还是……]
“我刚才,就是在这里。”嬴成蟜看着塌上刚才大父坐落之处:“见到我大父了,他和我说了好多话。”
老人摸着下巴,似乎是在仔细思考。
良久,抬眼道:
“或许,你大父放心不下你,真的来过?
“鬼神一说,虚无缥缈,楚国那边的人好信这个,没什么鸟用。”
摇摇头,指指嬴成蟜身上被子。
“你大吵大嚷,叫个没完,老夫过来看看你,没事就继续睡吧。
“你的伤不重,养几天就好了。”
站起身,在昏黄的烛光照耀下,径直离开了。
白起脚步声渐渐远去,走了好久,嬴成蟜才感觉到温度渐渐回归。
他到现在还分不清,刚才是真实还是梦境……
他倒在床榻上,闭上眼。
清泪缓缓流出,不多。
半个时辰以后,嬴成蟜睁开了双眼,他睡不着。
这半个时辰,他经过了最初的纷乱杂绪狂轰滥炸,此时已经很是清醒。
大父是真的来过,还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时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大父到底是如何死的,父亲到底有没有杀大父。
他拿起桌头的铜制烛台,捂着肚子,一点点向外移。
推开门,是一座大庭院。
大庭院中摆放着六个硕大的火把,火把熊熊燃烧,照的四周全都是橘黄色。
满头白发垂到胸前的白起,就靠在一个火把旁边,闭目养神。
白起听到声音,睁眼一看,毫不意外。
脸上挂上笑意,道:
“睡不着?”
这一笑,笑的嬴成蟜本能差点打翻烛台。
嬴成蟜万分震惊。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啊,怎么还会如此害怕?
他觉得,就算是动物园的老虎撞破铁笼向他扑过来,他见了也不至于这么害怕。
这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他“嗯”了一声,向白起走去,趔趄了一下。
刚刚半站起身,想向嬴成蟜走过去的白起又无奈坐下了,贴心地道:
“你就在那里坐下吧,你伤还没好,不用强行过来。”
嬴成蟜不说话,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白起身边。
他的额头见汗,被衣衫遮掩的身体和额头一样直冒冷汗。这就像是晨起的龙抬头一样,是生理反应。
他拿袖子抹一把额头汗水,将烛台放在黄土地上,然后挨着白起坐下。
方一接触,他贴到白起的皮肤就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让他逃离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