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他不明白老友说的是什么意思,明明这数十年都是他对不住老友才对。
直到数日后,老友沉棺时,老将见到了赵王丹。
王上在老友坟前垂泪,缅怀,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但老将却看出不对,太悲痛了。
先王死的时候,王上都没有这么悲痛过。
悲痛的就像是演戏,演给满朝文武的一场戏。
这一刹那,老将好像想明白了。
为何他立下救赵大功,封地却是一个破烂的尉文,封号是一个狗屁的信平君。
相邦这个职要不就不给,他也不是很想要,给还给一个假的。
他一直以为问题出在乐乘身上。
可他想不明白,乐乘虽然也是赵将,但战绩远没有他好,且也不是宗室。
对于王上而言,他和乐乘身份应该是一样的,王上怎么会信乐乘而不信他?
就因为功高震主这四个字吗?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邯郸十里外,他分明看到前来相迎的王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喜色啊。
他一直没有向某神童联想,因为某神童是和他有数十年交情的蔺相如所保。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老将独自一个人站在蔺相如坟墓前,苦笑道:
“原来,对不住在这里……是他啊……”
缓缓蹲下,摸着地上新土。
“这真是一报还一报。
“老友,你无需道歉,颇也想过杀他。
“他原来也忌惮颇啊,呵,颇其实更忌惮他啊。
“颇七十七了,可他才七岁啊。
“是赵国先负了你蔺相,你背弃赵国,无可厚非。
“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啊……”
老将碎碎念,说给新鬼听。
过了数日。
在府中自封,称病不出的老将从门客口中,得知那日去见蔺相如的时候。
所坐马车撞倒了十七人,死了七人,残了三人。
老将找来府上管家,让管家去给那天被撞倒的十七人拿点钱。
死了的就给家属,多给点。
活着的给本人,残的要比不残的多。
一众门客都夸主君仁义,廉颇安然受之。
知道这件事的赵人,大多也说廉公仁义。
小半月后,望诸君府邸。
腿脚不好的乐毅早早就站在府邸大门口,一直望着,望着。
终于,一个男人出现在他视线内。
乐毅笑了。
他的儿子,乐间终于回来了。
他秉持着父亲威严,站在门前,寸步未动。
燕昌国君乐间走到父亲面前,讪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憋了半天,道:
“父亲站多久了?是等我吗?”
也已经老去的乐毅板着脸,像是大多父亲那样,明明心系子女,却也不愿承认。
“你这鸟人是甚?也配我等?我在屋待的闷,才出来望望风。”
“嘿嘿。”乐间憨笑。
乐毅冷哼一声,转身入府邸,边走边道:
“咋样,这回知道为父说甚了吧?”
乐间偌大个人,行步间本是龙行虎步。
这时却像小时候一样,迈着小步,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屁股后面。
“儿子明白了,燕王确非良主。”
乐毅唠叨声不停。
“哼,除了燕昭王,剩下这几个燕王都一个鸟样。
“我早就说过他们不行,你不听,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给你一个昌国君你就挪不动地,真当自己能昌燕?
“我都不行,你行?真是……”
老人言语训斥数落,说个不停。
明明心中都是关心,都是欢喜,可就是不说出来,非要说这等言辞。
父亲,多如此。
好容易到了屋中,乐间为老父脱去履。
在老父不满的“我还没老到这个样子”的声音中,搀扶着老父上了床。
然后轻轻敲击老父的腿,道:
“这次回来,间就不走了。
“燕国一切,间都不要了。”
乐毅哼哼两声。
“别啊?上次来不是还火急火燎的,让你多待两天这给你急的。
“我赶紧给你备马,你痛快回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乐间苦笑。
“阿父别奚落了,留点颜面。”
老人嘟囔了两句,这才作罢。
定睛看着儿子半晌,老人摸着儿子脑袋,眼神柔和下来。
这位年轻时连下齐国七十二城,差点将那个时代的霸主彻底灭亡的名将如今全无锋锐,只剩慈祥。
他叹口气,无奈道:
“老了老了,还要跟你折腾。
“本打算在赵国终老,因为你,我还得挪窝,还得跟着你去秦国。
“那竖子能把你救出来,这份情,得承啊。”
第129章 燕国的雪,巴蜀的血
燕国,蓟,北边无名山峰。
嬴成蟜一身熊皮衣,白无瑕一身火狐裘。
少年少女一黑一红,结伴而行,踩着冻得邦邦硬的实土上山。
少年用力跺跺脚,震的腿脚发麻,却连一点灰尘都没跺出来,由是轻声道:
“灭燕,不能挑冬日,打不动啊。”
少女轻哼一声。
“冬日本就难行军,不宜战事,连那些未开化的胡人都不会在冬天南下。”
少年没有争辩。
少女见少年不接话,颇有些无聊,又道:
“你把乐间放走做甚,拉拢乐毅吗,我们何时走?”
“一是拉拢乐毅,二嘛……放乐间就是放我们自己。”少年笑笑:“燕王以为他在黄金台上大宴我,就是燕昭王再世?没有燕昭王的心胸,做事有形而无神,坚持不了多久。放心吧,他马上就会犯蠢了。”
少女听到,“哦”了一声,心中复杂难言,自己也说不清是喜是忧。
二人又行三百步,有星星白点从天而降,下雪了。
雪下得很快,雪势也变得很快。
起初如空中撒盐,然后如风起柳絮。
最后变成了燕地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黄金台。
北方的雪在落下的最初能装一阵子小家碧玉,装不了多久就会现原形,气势磅礴叫人寒。
一抹胜雪白衣忽然出现在二人五步之外。
其在这寒冬天仍只穿着一件单薄白衣衫,风度翩翩,毫无冷意。
一张脸英俊是英俊,但就是缺乏表情,正是江湖人称剑圣的盖聂。
“公子,雪天不宜入山。”剑圣认真道:“危险。”
嬴成蟜耸耸肩膀,簌簌雪落。
“听盖先生的,我们回去吧。”
蓟城中的燕人生活,他这十数天都已经勘察过了。
听说这座无名山中有不少燕人打猎为生。
一为避苛捐杂税,二为躲避战乱,就想亲眼见一见。
可惜,天公不作美。
剑圣说危险,那就是真危险,嬴成蟜向来不逞强。
剑圣心中轻舒一口气。
大雪会掩盖掉诸多事物,比如猛兽脚印、猎人陷阱。
他虽然剑术高绝,但寻觅蛛丝马迹不是所长。
万一在探查时漏掉什么,让公子受到了什么损伤,那可就是悔事了。
还好,公子很听劝。
刚刚进山的三人打道回府,步行下山。
行至半途,忽有若隐若现的笛音悠扬而起,在雪花中游行穿梭。
剑圣脚步不停,脑袋转向,顺着笛音起处望去。
面色虽一如既往的淡漠,眼中却是有了担忧、严肃两色。
[冰天雪地,哪里来的奏春之音?]
[事出反常,必有患也!]
[公子年幼,或会被此吸引注意。]
[要是公子非要去看,该当如何劝谏呢……]
一声稚童音,压住了笛音。
“盖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