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先王对相如有大恩,王上又对相如如此信任,相如愿为赵国用尽最后一份心力。
“只是前方战事吃紧,老臣身暖心寒啊。”
赵王丹抚掌而笑:
“好,蔺相不愧是我赵国肱股之臣。
“文官而思虑武事,与那些着急回府玩美人的酒囊饭袋完全不同。
“寡人眼下就有一件事请教蔺相。
“蔺相说那秦国小儿入你府中,一直问蔺相平原君的事,有意谋害平原君。
“寡人想问,他是如何谋害的?
“用毒,还是行刺,亦或者。”
赵王丹神情微妙,一字一顿。
“气,死。”
赵王丹从刚才这场宴会上那个七岁小娃表现来看,根本就没有那个脑子来谋害自己叔父。
那分明就是一个有急智,被秦王宠坏的秦国公子!绝非蔺相如口中的城府深重之人。
蔺相如张张嘴,苦笑一声,拱起双手。
“既然王上都看破了,那老臣也就直说了。
“正如王上所看到的那样。
“公子成蟜有智,但没有那么大的智。
“他确实没有计议谋害平原君,否则今日哪里敢来赴宴,又哪里敢在宴席上如此跋扈呢?”
赵王丹心中受用,面上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探着身体一脸不解。
“那蔺相为何要寡人杀他呢?可否给寡人一个解释?”
蔺相如张口欲辩,最后苦着脸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赵王丹怒而起身,站在高台上,指着蔺相如大骂道:
“老匹夫!
“先王待你甚重,寡人视你为假父,你却要将我赵国置于死地!
“别以为寡人不知你在想甚!
“秦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公子成蟜,另一个就是你那从孙赵政!
“杀了公子成蟜,日后秦国就是你从孙的,你孙女就是秦国王后!你蔺氏就成了秦国外戚!
“向上之心,人皆有之,寡人不怪你。
“可你以赵国做为你蔺氏晋身秦国外戚的云梯,你可还有心有肝?
“今日寡人真要杀了公子成蟜,秦国自西而来,我赵国经受秦、燕东西夹击,国破就在眼前!
“你不知否?啊!天杀的老匹夫!”
赵王丹很清楚自己对赵政的态度,赵政在赵国过的都是甚日子,吃了何等非人之苦。
一旦赵政变了秦政,最后变成秦王政,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攻赵复仇。
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
蔺相如回头,看火,手伸到火盆上烤着。
烤的黄脸上的沟壑越发干旱,更深更燥。
“王上既然如此以为,那老夫也无甚好说的了,杀了老夫便是。”
赵王丹怒目圆睁,发丝齐向天,正要给这老匹夫判死刑。
“且慢!且慢!”平阳君赵豹腆着肚子,跑上来打着圆场,道:“这其中定是有误会。”
他转到蔺相如身边,微微躬身,一脸怀念。
“蔺相啊,你还记得豹小时候哭闹不休,除了乳母能以奶止之,就唯有公之怀抱。
“身处蔺相怀中,豹就不哭不闹,喜笑颜开。”
赵豹主动打感情牌,希望能唤起蔺相如心中良知,想起赵国王室的好。
蔺相如摇摇头。
“老了,记不得了。
“就是真有,也是四五十年前了吧。”
他拒绝了赵豹,不想提及这些。
四五十年前的故事,没有谈的必要,信任他的赵惠文王早就薨了。
赵豹不死心,憋出眼泪,感伤更为明显。“蔺相要是真不记得,哪里能说出四五十年前呢?
“先王传位王上,临终要王上全权信任蔺相,蔺相这也不记得了吗?”
赵惠文王临薨时,当着赵国文武和外戚宗亲的面,给赵王丹指派了三名可以全权信任的重臣。
王亲,平原君赵胜。
武将,廉颇。
文臣,蔺相如。
若是这件事情也不能打动蔺相如,那赵豹也别无他法了。
蔺相如,有所触动。
老人身子轻微颤抖,转头看向一脸怒色,欲要择人而噬的赵王丹。
“王上,你记得否?”
赵王丹此刻真想大骂一句“寡人记你老母”。
余光瞥到叔父赵豹恳求眼神,赵王丹又一次生生咽下这口气,冷哼道:
“自然记得!”
“王上既然记得,那要不要上党的时候,为何不问老夫一声呢?”蔺相如近似质问地说道:“老夫求见,为何避而不见呢?长平之战打响,为何要以马服子换廉公呢?”
赵王丹冷笑,不语。
他是王,凭什么向一个反叛的贼子解释?这老匹夫也配?
蔺相如又道:
“王上不答,那让老夫替王上答好了。
“上党,王上不见老夫,是不想老夫插手抢了赵胜的扩土之功。
“长平,临阵换将,是王上相信秦人散布的谣言,不相信廉颇。”
转首面向赵豹。
“平阳君觉得,老夫说的可对?
“三个大臣,王上只选了赵胜。
“王上眼中,唯有宗亲,哪有我们呢?
“赵国朝堂,今代有新人乎?”
不是他蔺相如不效力,而是今赵王不信任。
赵豹讪笑着,答不上来话,只能“诺诺”应声。
他和平原君赵胜是兄弟,同是宗亲。
虽没有赵胜受王上无条件信任,但也是经常得赵王丹问询。
蔺相如要是不说,他都没注意到。
王上好像确实有事就一直问宗亲,不问文武。
唉声叹一口长气,平阳君赵豹扶起蔺相如。
“蔺相啊,天寒了,可要注意身体,豹差人去给蔺相叫马车。”
赵王丹猛一扭头,怒视过来。
[此等卖国贼子不杀之!还要放他走?]
平阳君赵豹微微摇头。
赵王丹在蔺相如背后点指两下,猛的一甩手臂,负手生气。
赵豹送蔺相如出了长乐宫,看着蔺相如上了马车才回转。
在火盆面前正坐下来,轻轻烤着。
暖意游遍其身体,赵豹舒服地出口气,他也过知天命的年纪了,也老了……
“叔父,你为何不让寡人杀了那老匹夫!他分明是想借刀杀人!”赵王丹气不打一处来。
秦使不能惹,他忍了。
他是赵王,连一个赵臣他也不能惹?
他自觉对蔺相如够好的了,太医署都要成蔺氏的家医署了。
“那老匹夫自从躺上病榻,寡人哪月不去看?
“他上朝,寡人特许他坐着说话,都不要他站起来!
“寡人把他当先君牌位一样恭敬供着。
“他不满?他有个屁的不满!
“寡人就是对他太好了,他就该死!他全家都该死!寡人要夷这老匹夫三族!”
平阳君赵豹安静听着,直到赵王丹咆哮完毕,发泄完心中怒火才开口。
“这些话,在长乐,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不要传出去。
“蔺相如不能杀。
“廉颇和他的关系最为要好,两家联姻数对,共同进共同退。
“王上要夷蔺相如三族,必要牵扯廉颇。
“廉颇现在领军十三万,我赵国除边境以外的全部兵力,迎击燕国六十万,一星半点的问题都不能有。
“王上是因为蔺相如所作所为会亡赵,才想杀之。可王上若今日夷蔺相如三族,明日赵国也将亡。
“让蔺相如活着吧。
“他活不了多久了,熬过这个冬天都难。
“日后,不听他的就是了。
“继续供着,彰显王上仁德,利用他这个人来兴盛王上名声,这不比杀了他有用多了吗?”
赵豹虽然听蔺相如讲过赵王丹只信宗亲,不信文武,也意识到了确实如此。
但他一点重提此事,谏言赵王丹的想法都没有。
渑池之会,蔺相如为赵王之威信而威胁秦昭襄王,赢回了颜面。
秦昭襄王要和氏璧,蔺相如孤身送之,完璧归赵。
连这样的蔺相如都反叛了,想着卖掉赵国当嫁妆,成为秦国外戚,那不更证明这些外氏就是不可靠吗?
只有像他赵豹这样的宗亲,才是真正为赵国考虑!
赵王丹闻听了叔父的话,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脑子想的明白,心里却还是很不舒服,闷声道:
“话是如此说没错,但寡人心中还是憋气。
“这老匹夫利用寡人因叔父平原君的死而怒在心头,诱使寡人杀那小娃。
“若非叔父你发现及时,寡人又一次酿成大错,此事就如此算了?”
“那不算了能怎的?实在有火,那小娃不是教王上铜管舞了吗?泻之。”赵豹声音没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