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卡丘梦蝶
赵国群臣皱眉头的皱眉头,愣神的愣神,都对嬴成蟜这句话有所反应。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啊。
朝会开始前,谁要是和他们说秦国来的七岁小娃是奔着气死平原君来的,还真的会把平原君气死,他们肯定觉得荒谬绝伦。
刺杀方式有很多种。
鱼腹藏刀、杯中下药、暗箭射杀等等。
气死……没听说过。
这个刺杀方式也太偏锋了吧?
压下对叔父的悲痛之情,强迫自己理智思考的赵王丹也是如此想的。
他和叔父赵豹对视一眼,从老人眼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童音还在响起。
“要是言语真能杀人的话,你毛遂号称三寸之舌,强于百万雄师吗?你代表赵国使秦面见我父王,你去气死他啊!你去啊!”
充盈在满殿的杀气缓缓消散,嬴成蟜身上的汗毛慢慢落下。
这话确实没错。
毛遂就是以喉舌闻名天下。
虽然嬴成蟜今日在前殿夸夸其谈,除了赵胜无人敢还嘴。
但赵国群臣并不认为这七岁小娃雄辩无双,是他们明哲保身,不想回应罢了。
谁也不会以为嬴成蟜的嘴巴比毛遂的还厉害。
言语能杀人,还打个屁仗。
派毛遂周游一圈列国,诸侯尽亡,赵国兵不血刃一统天下多好。
剑术高超,曾做过游侠的毛遂,比嬴成蟜对杀气的感知敏锐不知多少倍。
他的泪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形成血泪。
“尔等是草木乎?竟被这无耻小娃如此简单诓骗!他方才一直侮辱平原君!尔等听不到乎?若非蓄意”
“是你们先攻击我!侮辱我的!”嬴成蟜的哭音更明显了:“我一进来你们就侮辱我!说我秦国无人!说怎么派我来了!平原君站起来就骂我竖子!凭甚只能你们说我!我不能说你们!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吧!”
言语声中的委屈,能叫石雕落泪。
扶着兄长尸身的平阳君赵豹满心伤痛,此时心中却也不自觉闪过一丝羞愧。
[确是我赵国先说的这竖子……]
赵王丹将这七岁小娃自上殿,到现在的情形回想了一遍。
脸色依旧冷硬,杀机近乎没了。
赵王发现气死叔父的竖子确实一直是被动反击。
赵禹站出来说竖子,竖子才说赵禹。
叔父站出来说竖子,竖子才说叔父。
群臣蓦然有些尴尬。
虽说赵国有不得不针对这小娃的理由。
可站在这小娃立场上,那就是一进殿,无缘无故被欺负,可不委屈嘛。
谁能要求一个七岁孩子去理解国与国之间的博弈呢?
他们难道能和一个七岁小娃实话实话。
说你秦国派你来就是不尊重我们,所以我们也只能不尊重回去。
这小娃听得懂吗?
他还是个孩子啊!
“这竖子害死平原君乃是事实!尔等还听他诡辩!”毛遂一剑斜挑,挑开侧面郎官长剑,悲痛欲绝。
嬴成蟜一脸倔强,眼有雾水,一副努力不哭出来的样子,小手指一点毛遂。
“是你害死的平原君!
“若不是你偷袭我!要掐死我,平原君早被抬下去医治了!
“你要杀我,杀了我秦、赵就会开战!平原君为了阻止你失去最佳诊治时间才死的!”
赵国君臣听到嬴成蟜说毛遂害死平原君时,只当嬴成蟜危机时刻胡言乱语。
及至听完嬴成蟜说的话,一个个思索了一会。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用审视的眼神看向毛遂。
这小娃说的没错,是毛遂要先杀这小娃,平原君为了阻止才强撑着不走的。
真要是让毛遂得手,秦国必然会攻过来。
而现在赵国主力都为廉颇引领,去东边迎战燕国了。
一旦秦国来攻,东、西两线作战,这是要赵国亡啊!
平原君死是一个人的事,可眼前这少年要是被毛遂杀了,秦国打过来可就是他们所有人的事了。
赵王丹缓缓起身,眸子中闪烁着猜忌的光。
“毛遂。”他没有叫郎官停止攻击,沉声道:“你要杀这竖子,到底是何居心。”
毛遂一脸失望,仰天长笑。
他愿为赵国献身,赵国却思他欲害赵!真是荒唐!他一把宝剑忽然耍的水泄不通,一个人力战十数郎官而胜,硬生生为自己清出一片空地。
他踉跄后退,连退两步。
平举长剑,剑尖第一个点的就是赵王丹。
赵王丹脸色刹那阴翳。
“昏君!”毛遂大喝,声贯大殿。
“毛遂,你疯了!”赵禹头一个站出来表忠心。
紧接着,赵臣纷纷呵斥毛遂。
“还不赶快放下剑!”
“狂妄竖子!还不束手就擒!”
“对王不敬!当死!”
毛遂手臂移动,眼随剑动,那双血瞳仁扫过殿内每一个臣子。
“你们这些人,就继续站在这大殿中等着秦国打过来吧!个个身居高位,德、能皆不配!皆是只能依靠他人成事的碌碌无为之人!”
赵王丹心中怒火狂飙,将一腔怒火尽皆发在了毛遂身上。
“来人!拿下这狂生!”
“吾看谁敢!”毛遂厉喝。
一郎官立功心切,听了王令立刻迎上前去。
毛遂一剑刺中其胸口,立杀一人。
他拔出长剑,持着满是鲜血的长剑扫视围拢郎官,眼中和血一个颜色。
众郎官一时间无人动作。
嬴成蟜体表瑟瑟发抖,盯着毛遂,与看过来的毛遂四目对视。
他避开毛遂视线,瑟缩后退一步,好像被毛遂杀人吓着了。
“呜呼!”毛遂大哭道:“我之名声不过虚名耳!不能让你的真容暴露,是我毛遂的过错啊!若子秉没有离开,今日断不能让你这竖子逞口舌!”
他横剑于颈,郎官鲜血挂在他脖子上,往下流,就像是他划开了自己的脖颈。
他缓慢的扭转脖子,再一次怒视着赵国君臣。
“呸!”
他吐了口唾沫,砸在地上,竟有“啷当”之声回响。
“我听说商汤以七十里的地方取得了天下,周文王以百里的地方臣服了诸侯。
“这难道是商汤、周文王的兵多吗?只不过是二者能发挥优势,振奋威力罢了。
“我赵国士卒虽少,可全国上下皆是奋战之心!男女老幼皆能上战场杀敌!他秦国敢攻过来,最差不过是再守一次邯郸罢了!三年五载也攻不破!
“遂能和平原君找来一次援兵,就能找来第二次!
“灭秦之心,列国尽有!
“此时秦国攻过来,不是我赵国面临灭国之灾,是他秦国亡国之日!尔等怕秦攻来,秦国更怕列国合纵攻之啊!
“这个道理!尔等如何就不明白呢!”
赵国君臣无动于衷。
少有几个觉得毛遂所言有理,在这个大环境下也不敢站出来支持毛遂。
他们不想死。
毛遂表情越发绝望,最后努力也付诸东流水。
他双膝砸在地上,面向主君赵胜。
“遂身为平原君门客,不能报主君之仇!
“身为赵国大臣,不能为赵国趋利避害!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遂与之看似不足二十步,这段距离实际上却比遂从鸡泽走到邯郸的路途还要远。
“王上不信遂,主君厚待遂。
“遂唯有以死谏之,唯望能唤醒我赵国胆气!尊严!
“可让遂在黄泉路上,一回头就看见这竖子!
“将这竖子再杀一次,献给平原君!”
长剑抹脖,毅然决然。
鲜血横流,这次是毛遂自己的血,他真的划开了自己的脖颈。
他的身躯侧倒在地上。
满是血污的脸旁边,是几颗表面沾满鲜血,被他咬碎的牙齿。
刚才那“当啷”声响,就源于此。
赵王丹挥挥手。
“收拾下去!”
宦官矮着身,低着头跑过去清扫。
赵王丹看都不看毛遂尸体,看着身边孩童,再看看叔父仍旧温热的尸身,陷入沉默中。
殿中群臣大气不敢喘。
良久。
“寡人叔父救你一命,你为何还要恶语相向,这又是谁欺负谁?”赵王丹隐怒,呵斥嬴成蟜。
嬴成蟜眼角有擦过的眼泪痕迹,昂着小脖子。
五根清晰手指印出现在赵王丹眼前,足见毛遂下手之重。
少年大声喊道:
“毛遂是平原君的门客,他的门客要杀我,他制止他的门客不是应该的嘛?
“平原君要是不站出来欺负我,我能差点被毛遂掐死吗?我差点丢掉性命不就是平原君害的吗?
“赵王难道要我对差点使我丢掉性命的平原君感激涕零吗?赵王倒是说说,这是谁欺负谁!”
赵王丹哑然。
好像,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