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会演戏啊 第2章

作者:小时光恋曲

  自信,坚毅,智珠在握。

  任福至心灵,夹脑子的那扇门忽然打开了,他动情道,“方同学啊!你肯定是私下准备了很久吧……肯定是这样的,否则年轻人怎么可能,拉上来一下就演来的呢?”

  喃喃自语,“你重视我的课,你反反复复的,练习多次,就对着这一段……台词,表情,神态,肢体一点点调整……”“肯定是这样啊,肯定是这样,还在我课上找到了最好状态,天时地利人和凑齐了……”

  “其……实,”方同学正欲分辩。

  然而任长虹已经完全的相信,与有荣焉的,半揽半送的将他推下去。紧接着,讲解起这表演和镜头的精妙来。前者,正是用了方沂的例子,后者,需要学生们打开专业教材学习。

  方沂走下台,期间,央戏09级表演系32位同学行注目礼。

  学生们熟练的,故作夸张的哗啦啦翻起书来。翻书是沉闷的课堂中难得的一缕清风,往往是在这个时候,学生才能稍微的在攥紧纸页的手上,咬牙切齿的,用更大一些的力气表达无声的抗议,为愤懑输送些许弹药。

  然而这样的抗议也便是翻翻书了。

  但也有掩护进攻的妙用,在这样微弱的掩护下,有人轻轻的呼他,是一短袖衫女孩,留着校园相当常见的马尾辫,露出一整张脸。眉眼精致,肤色白皙,漂亮,也无太大特色。

  “我没带书,方……沂,”这女的面露祈求,似是初识于他,顺着来时的目光,方沂注意到这女生鼻间点了细细的痣,一时楞了半秒。

  ——特色1(鼻翼痣)。

  女同学楞的比他更久,脸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眼珠儿仓皇地转了一圈,又道,“我是真的没有带书,不骗你呢。”她配合着扬手,作降龙掌状,手心手背一样白。

  桌下的确是空空如也。

  于是,又不小心看到女生的腿。

  天晓得,他真是为了确认那本教材,好吧——特色2(长腿)。

  这样的流程走完,便是被道德绑架了,仿佛你不让出一半的书来,就故意的白白看了一双腿。

  沿着书的中线,两人严格按照对半比例,坐到一起。

  方沂能感觉到男生的目光又变得复杂起来,不同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他从小到大,对这样的目光很敏感,包括这女生虽然也听课,却分出了三分心思,自以为隐蔽的偷瞄他。

  【她应该是想找我学习演技。】方沂暗想。

  “学校的掉瓦的红瓷墙,正是象征着某些时刻,我们需要贵顺这样的劳动者,将那些不体面的活计做好,然而当修补好了红瓷墙后,却又嫌弃他们修补的工作不够高雅……孩子便不一样了,电影从一个孩子的眼光出发,这视角是很高明的,同学们……这样安排故事,讽刺却又不失温情,不落俗套;不过,商业电影也不乏这样的手法,比如常见的战争片……”

  罗列一堆战争片。ppt跳的飞快。

  跳到某不知名纪录片页停下了,开始细讲。

  定睛一看,导演——任长虹。

  任声音激动起来:

  “电影毕竟不是记录现实的纪录片,需要一定的票房,纪录片是纯粹的……”

  任老魔逐渐卖弄纪录片和电影的区别,据说任长虹受限于外貌条件,半生不得在本行找饭吃,竟因体貌异于常人,纪录片中混出一番天地,于是上课常常提起当年之勇。

  ——老实说,任的声音比较适合催眠,一方面是这声音磁性醇厚,一方面是你不会想睁眼。

  方沂腾出一只手撑起脑袋,思维发散开来,想刚才发生的奇事,顺便回忆起《民工》的剧情。

  他当然是对《民工》有所了解,作为央戏的教科书电影,任何有志于行业的人士,都不可能不对此有所研究。方沂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然而遗憾的是,理论和实操并不能划等号,审美比创造美更普遍。

  央戏本届表演系人人都敢自封王语嫣,搞不好一个乔峰也没有。

  【是了,我刚才也许是小宇宙爆发了。】

  演员入戏之后将会进入某些玄之又玄的境界,也不是没有分不清现实和剧本的,连性向都可以改变,这可是激素控制的东西——我可能陷得太深,竟不自知,真是痴儿。

  是这样吗?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同学,这样的眉眼,这样的痣,这样的腿,她似乎还有酒窝,一个活生生的白花花的世界,如何是假的呢?

  方沂伸出两根手指头,有节奏的敲在书面上,听得沉闷的响声,又换成另一只手的手背,指甲刮上去,很快的产生酥麻的真实反馈;然后直勾勾的盯着长腿女侧脸,对方细腻的脖颈和耳垂,是的,那是一只很有特色的有福缘的耳垂,相比常人稍厚。

  尽管长腿女貌似全神贯注的埋进书里面,但她的耳朵开始突兀发红,连带遮掩耳垂的头发也似乎沾染粉色——耳蜗也干净。

  ——特色3(厚耳垂)。

  这让方沂想起小时候跟他一起玩的小萝莉们啊,从前急了也是要给他赏嘴巴子吃的,某天忽然看了本传阅的言情小说,从此看他便扭捏了。

  女人啊,你变得太快了。

  一直坚持到下课。

  老师语速极快的吐弹,留下课堂论文:

  “课堂大作业——写一篇关于《民工》的表演赏析!”

  “8000字。”

  堂下惊起蛙声一片。“哇~哇~哇~”

  任长虹:“我知道你们大多是富家子,不要把想当然的评价拿到学习中来,若是不知道,多看看相关的纪录片,多走访相关的人士,我这堂课的成绩会在你们论文送到后一周内给出,作为期末总成绩的四分之一权重,这是一次很重要的论文!”

  塘下继续:“哇~哇~哇~”

  但任老魔很冷酷:“不准抄袭,不准传阅,题材要新颖,角度……角度也要独到。”

  “哇~哇~哇~”

  话音落尾,铃声刚好响起。

  任长虹对自身完美卡铃技术露出满意的笑容,旋即欲走,他增高7公分的露出的脚脖子都发力了,鬼使神差的,他又回头望了一眼。

  方沂正撑着脑袋,虽然已经下课了,仍然聚精会神的看着PPT,似陷入沉思,上面附有靓照:

  纪录片导演——任长虹桑の半人像。

  加20分!

  20分够吗?!

  任长虹挺直身子,熟悉的勒肉感回来,他像这辈子只说这一句话的遗言一样:

  “同学们,这次的课程论文真的很重要,希望你们拿出足够的重视,不要以后再听到了些什么,跑来找我后悔。”

第3章 录像】

  《民工》的8000字赏析论文,大概有以下几个角度。

  原片,翻拍,以及同班同学的现场实拍。

  还有两两三三结合,其得分视题材往往从前往后从低到高。

  央戏是国内相关专业重点院校,也讲成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影星大放光芒的,也有的,从一开始就冲着保研,留校,考编……这样的目的而前行。

  表演系的谋生能力很弱,部分靠家里供养,只要能找到饭碗,已经超越同学很多。

  因而有些学霸,会绞尽脑汁花式舔方沂的表演现场,只为获得课程高分,但方沂不一样,他可以自己舔自己,比如写个论文,题目是《关于电影“民工”的表演艺术鉴析》,副标题——同青年演员方沂对比。

  作者:方沂。

  开篇综述:本文不需要参考任何表演文献。

  现在他唯一需要的只是对自身的表演视频再次复盘,他需要增添和录播员的粘度,为自身表演赋能,在论文上开辟新赛道。

  表演系是有这么个人的,录播员这岗位是方沂信口胡诌的,也可以叫拍片儿的,保存片儿的,放片儿的等等,表演系每年都会出几个明星,毕业大戏同样需要日常排练复盘,讨论表演缺陷,因而凡是有现场表演的,往往都有摄像头记录,十年二十年后,这些镜头可能除了本人外一文不值,但也可能成为某巨星幼年期珍贵实录。

  任长虹也令他下来后找到视频多多揣摩。这实际上已经是给他暗示方向。

  放片儿的,这人的名字应该在教室外墙的名单纸上写着。只是平时无人在乎罢了。

  他终于想起自己,刚借给人的教材。

  这一课笔迹满满,且是写在稿纸上贴上去的,这稍让方沂意外,他转到门外,寻找放片儿的原名:

  宋佚。

  他想起来,刚才那双腿。那双当时没有直接给他视频,而是匆匆而去的腿。

  【这女的记性不好。】

  还有她那有略有福缘的耳垂。

  ————————————

  在宋佚那里拿到先前的表演实录。

  视频的开头晃动厉害,并没有对准方沂本人,先记录教室乱哄哄的场景。

  这很像是,也该是某种集体vlog了,直到台上那个人开始说话。

  “梯子,给我梯子,我得下去!”

  接着是长达三分钟的无实物表演。

  镜头明显对准这张脸。

  表演者肢体不夸张而情绪感染力强,富有层次感,从不安,紧张,到惶怒,他的语调,他声音的强度,动作的实际力度,正随着剧情不断的变化,甚至他的口音,都同原片比起来形神兼备。

  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农民工“贵顺”站在镜头前,所以当时的课堂,全都惊住了。

  ——大神竟在我身边。

  “诺,这就是你的片子了。”

  放片儿的,宋佚仰头对方沂道。

  她把记忆卡像糖果一样的抓在手心。

  “你呢?”方沂道。

  他摊开手掌来接。

  “我在手机上有备份的,不耽误事……”宋佚亮了亮手机。“对了,有其他人找我要拷贝,应该是来写论文的……可是我不知道你的意见,所以没有答应,那,你的想法是……”

  “给吧。”

  “哦。”

  可能觉得这问的莫名其妙,她选择拨弄手机来缓解尴尬。

  方沂眨眼睛,等待后续。

  她欲言又止,终于CD攒满了,还是忍不住,“你也是要写现场实拍的吧,这样的分更高一些。”没等方沂答,宋佚自顾自地,“大家都想得到的,要是所有人都写一样的题材,你不一定拿得到最高分。”

  “——哪怕,你是演了这场戏的本人。”

  宋佚选的这地方光线不好,方沂不太能看得清她表情。只能答,“是这样,又如何呢?”

  宋被他说楞了,本意要接什么,结果呆叫一声。

  “啊!”

  她很快深深的被自己羞耻到了,把手机微弱的光也关掉。等情绪过去,重新打开手机,突兀道:

  “我这边接了一个纪实片,写南方雪灾的片子,不长,预计在官媒平台上发布,有可能上星;现在还要找个男生。”

  上星说的是在电视台播出。

  能上星的未必一定是电影电视剧。公益广告,纪实片,普法频道的情景再现,一些综艺的情绪嘉宾等,也是要找人演的。

  由于成名艺人大多看不上,报酬亦寥,有时甚至不能在片尾致谢名单中登场,龙套又揽不了这活计;一般只能找饥不择食,卷出一片天的在校生。

  这自然是极有吸引力的机会,然而,为什么会轮到他。

  宋佚在打量他的表情,了然道,“因为这片子不露脸。”

  “那谁露脸呢?”

  “当事人,他要接受采访的。”

  是了,方沂恍然大悟——替身演员嘛。

  他对这样的片子本不太感兴趣,你说它是机会,它并不给新人演员露脸;你说它不是机会,朋友,你来都来了。

  是的,来都来了,这是一个绝佳的,亘古不变的理由。

  素人男子大生在业界不好找工作啊。

  方沂食指指腹和大拇指习惯性的摩挲,像是在掂量那并不存在的钞票。而在这掂量过程中,他的指纹好像也拟出了伟人衣领的凹凸感。

  这就不得不去了。

  “你有把握吗?宋……佚同学。”方的口舌有点结巴,脑子里正在快速回忆这位的相关讯息,试图得到一些背景强大,眼光独到之类的证据。

  “有把握,是师兄介绍的资源,他自己开的工作室,接央妈下属单位的单子;因为不露脸,钱也低,其实也不好找演员……”宋佚幽幽然。

  在这稍带鼻音的托词中,透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