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大西北从种子开始 第57章

作者:野生的冰糖葫芦

  又向前走了一小会儿,出现了村庄的痕迹,骆驼排成长队横穿过村子。

  废弃的房子随处可见,房顶上能用的材料都已被拆走,只剩黄土垒成的四壁。

  风沙随时消磨着土墙,它们一年矮过一年,直到化为这块土地的一部分。

  郭山忍不住说:“每个本地人都能感觉到沙漠的脚步,也许你几个月前走过的地方还是平地,几个月后,沙丘已经占领了这个位置,看到自家的土地和房子被沙漠一点点侵蚀,就像看到了自己孩子被人欺负。”

  气氛有些沉重,庄正和陆汉斌已有些木然。

  而张竞就像台机器,稳稳的拿着手中的摄影机,记录着萧条、衰败、死寂的湖区景象。

  郭阳转身对大哥说道:“沙漠在进攻,我们在退守,风墙、草隔等治沙方式只是权宜之计,想要根治这里,还是得有水。”

  水又该从哪里来呢?

  穿过村庄不久,又是下一个被废弃的村子。

  同样的穿行而过。

  在一个墙角上还残存有些许麦草杆的院子里,几头羊咩咩咩的叫着,也不知是不是在欢迎这群不速之客。

  院子旁边的黄土屋里,走出一个古铜色肌肤的老人。

  老人端着个破旧的瓷碗,碗里有两块馍馍就着开水,浑浊的双眼忧郁的打量着来人。

  郭阳带头从骆驼上下来。

  “大伯,村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啦,我邻居去年也去投靠内蒙的亲戚了。”老人的语气里流露着孤单。

  “那老人家你怎么还不搬呢?”

  “等把羊卖了就要搬咯。”老人指着羊圈里的八只绵羊,在这个年收入只有几百元的地区,那也许是他今年的全部指望。

  片刻后。

  郭山久违的露出了笑容,赶着八只绵羊向前走去。

  民勤的羊肉堪称一绝,但让郭山高兴的是小弟的行为。

  他能看出买下老人的绵羊是小弟发自内心的举动,比他让社里的人迁移进昌宁乡移民点更为真诚。

  出了村子,又是荒漠。

  等到沙漠边缘的村落时,烟火气息才多了起来,但场景却让人忍不住落泪。

  贴着生态移民的大客车来了,女人和孩子们哭着喊着走到门前,男人依然跪在坟前,向父母和祖宗磕最后一个头。

  另一些没有坐上客车的人,就乘着拖拉机甚至驴车走向未知。

  没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那种背井离乡之痛。

  张竞已经上前将镜头对准了排队等车的人群,但眼眶里也多了晶莹的泪花。

  穿越以来,郭阳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对民勤,对雨禾村都没有特殊的情感。

  这里是原主的故乡,不是他的故乡。

  但这时,情绪就像打翻了调料瓶一样,五味陈杂。

  郭山将羊迁回了雨禾村,关进了老家院子的畜生圈里,卖一些,再杀一些。

  庄正像个好奇宝宝样,在房子里转来转去,找寻着蛛丝马迹,然后在不着痕迹的拍着马屁。

  陆汉斌问道:“村民吃水怎么办?”

  “去有水的村子买,像我们社要赶驴车去10公里外的东镇拉水,冬天一周一次,夏天两三天一次。”

  “哦。”

  “买水太贵,还有一种吃水办法。”

  郭山带着几人来到村头一个地方,“这是涝池。”

  这是在空地上挖出来的一个小型池塘,在池塘正中央又挖了一个坑,坑深约四五米。

  张竞皱着眉头,摄影机对着坑里积着一汪浊绿色的水,水面漂浮着草叶和浮沫。他不由想起县上那干净的自来水。

  “县上吃的是什么水?”

  “地下水。”陆汉斌想起临来前在县水利局看到的数据。

  在保持生态的前提下,民勤每年可采地下水量为1.2亿立方米,现在每年净超采3亿立方米,地下水位正以每年0.3-0.8米的速度下降。

  而地下水的过量开采又导致了生态的急剧恶化。

  没有生命的源泉,再坚强的植物也不可能存活。

  首先消失的是胡杨,它被称为三百年不死的植物,随后沙枣枯萎,红柳死亡。

  最让人心痛的是柴湾的消失。

  柴湾不是植物,而是一个群体,相当于城市的绿化带。植物群落被栽种在农田边缘,曾是防风固沙最好的工具。

  现在只有在资料片中,才能看到当年绿色的柴湾。

  但采地下水也是无奈之举,水被上游的水库拦住了,民勤人为了生存只得凿井挖泉,寅吃卯水。

  ……

  回县城休整了一天,又在县城里查阅了些资料。

  所有人对红崖山水库都没了期待。

  庄正对陆汉斌说道:“不是说沙尘淤积吗?怎么水污染还如此严重?”

  陆汉斌努了努嘴,指了指水利局局长办公室,“伱自己去问。”

  庄正白了他一眼,然后直端端的进了局长办公室。

  一番交流后,庄正仅有的一丝期待也消失无影踪,从红崖山水库引水基本泡汤了。

  恢复青土湖似乎成了空谈。

  事实上,从去年开始,红崖山水库便停止了对民勤湖区的供水。

  原因是接连发生水污染事件,民愤四起。

  据去年4月的水质检测显示,红崖山水库水质为劣5类,属重污染,已基本丧失了水的使用功能。

  2002年,上游直接排放到石羊河流域的废污水高达3000万吨。

  红崖山水库每年接纳的上游来水中,近1/3是废污水。

第84章 水库

  水是流动的,在上下游却被各自为政的地方官员管理着,在同一地区又被职责分割的各个行政部门管理着。

  于是我们看到水利部门管水库工程和农业水利,环保部门管污水处理,城建部门管市区地下水开采和供水管网。

  导致许多城市一边在超采地下水,高喊南水北调必须上马,另一边城市供水管道的跑冒滴漏率却高达10%以上,工业污水、生活污水仍在源源不断的排进地表河流。

  我们敢于修建世界上最大的水库,却在效率低下的水务管理体制面前裹足不前。

  1958年,在青土湖上游约100公里处,民勤人开始修建红崖山水库。

  “亚洲第一大沙漠水库”的建成,让这里成为了石羊河的终端,尾闾的青土湖成为了历史。

  修水库时,本地人出身的领导曾竭力反对。

  恰逢武威又在上游兴建多座引水坝,流域用水矛盾格外突出,终于酿成了领导带头集体到武威炸水坝的事情。

  当时黄色炸药已经在水渠下埋放好,最终还是被武拦了下来,三县坐下来协商。

  最终出了文件,规定“武威不得堵坝,民勤不得挖泉。”

  然而两者间的水事纠纷由来已久,最早能追溯到康熙年间,又岂是一纸文件能解决的。

  到70时代时,又有本地人出身的领导为水的问题上京城,但人还没到,处分就已经下来了。

  从此之后,明哲保身的意识深入人心,得过且过成了信条。

  但大自然永远是客观公正的。

  ……

  苜禾几人去往水库的路上,碰到了正用三轮车拉水浇树的李师傅,李师傅是红崖山水库的管理人员。

  庄正好奇的问起了炸坝事件。

  “知道,知道!武威人护着水渠不给我们放水,流下来的水半路上又被他们截走引到田里,这边的人都急了,***带人拉着一车炸药去炸大坝。”

  “你参加了吗?”

  “我那时还小,上年纪的人都知道。不信你去问,谁都知道这事情。那是好干部啊,肯为群众出头的好官现在可没有了。”

  庄正感觉像听故事一样,颇为的佩服那位县长。

  而郭阳和陆汉斌在听的时候,也仔细观察着四周。

  这处山头上的松、柏树丁香树看起来无精打采,远处红崖山水库的堤坝已能瞧得仔细,周围更是一片荒芜的色调。

  “那些树都死了吗?”

  郭阳指了指大坝周围的树。

  李师傅叹了口气,“库区周围大片的林木和草场都死亡、枯萎了,只剩这黑山头上的树,县里下了死命令,养不活黑山头上的这些树,要扣工资。”

  “为什么不用抽水泵抽水呢?”

  “你们下去看看就知道了,水库都快干了,剩下全是污水,鱼也死完了,养鱼的温州老板亏惨了哦!”

  几人来到水库大坝,只见偌大的水库仅有一小块浅浅的水面,持续干旱的床面上干涸的裂缝到处可见,裸露的库面,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仅有的水面也是黑色的,水面上还能看到没捞完的死鱼。

  在水库旁边,还立着一块巨大的牌子,描述了民勤人的努力——北部湖区正在“退耕还林、种草养畜、结构调整、移民收缩、劳动力转移。”

  而就在20米外,一块陈旧的石碑上,碑文描述了水库建立的过程,1993年树立,其中有文字说,“民勤人民排除困难,战天斗地……”

  郭阳站在水库边目视了下,沙漠就在几百米开外,最近处更是只有几十米。

  两大沙漠也在向水库逼近,强沙尘暴经过时,大风更是把沙尘一吨一吨地往水库里倒。

  风沙不仅会损坏水库大坝,还大大缩小了水库的库容。

  走在岸边,时不时还能看到没清理完的死鱼,从指头大小的鱼苗到半个胳膊那么长的大鱼都有。

  “太让人痛心了。”庄正叹息道。

  迎面走来一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满脸的惆怅。

  “是记者吗?”

  他指着张竞手里拿着的摄影机,操着一口普通话说道。

  “不是,我们是来看水库的。”

  “哦。”

  男子眼里带着失落,“水库严重污染了,污染程度超过国家标准十几倍。”

  “伱是?”

  “水产旅游公司的老板,在库区养鱼的,但鱼都死了。”

  想到那黑色的污水和漂浮在水面的死鱼,众人不知该怎么安慰。

  “死鱼捞都捞不完啊,臭气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天就有两三百个村民过来捞鱼,知道鱼是毒死的,村民也不敢吃,就拿回家做饲料喂猪喂鸡,后来鸡也死了,就没人来捞鱼了。”

  老板主动凑近张竞的镜头,“我们是当地政府招商引来的啊,当时投资了200万,搞得好热闹啊。可出了事后,我们去找,他们却说你想怎么搞就去怎么搞,千万别说去找过他们。”

  “那老哥你打算怎么办?”

  “只能打官司了啊,我们告的是上游排放污水的荣华集团和造纸公司,今年7月立的案,但法院一直拖着不开庭。”

  郭阳眼里的惊讶神色一闪而过。

  荣华集团,主要做玉米深加工和农膜生产,陇省第二大企业,又是上市公司,可是市政府的宝贝疙瘩啊!

  “民勤本地人听说我们为了水库和武威打官司,纷纷前来支持我们,有借车的,有送钱的,他们说我们是为民勤30万人出气,需要帮助尽管开口。”

  郭阳暗自叹了口气。

  上下游的人们对水的争夺似乎已经成了解不开的死结,但温州老板还不至于被看作是‘英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