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低手寂寞
瞥见门口站着的几个民警,王思宇不禁微微皱眉,轻声嘟囔道:“怎么警察都来了?这种事情,私下解决不就成了,警察来有什么用,不是添乱么?”
此时旁边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汉子低声道:“叶小蔓改口了,要告那个男的强奸。”
王思宇愣了一下,便皱着眉头点上一根烟,不再吭声。
几分钟后,忽听三楼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就算“哗啦”一声响,办公室那扇窗户被打碎了,一把椅子从里面飞了出来,二楼阳台那几位吓了一跳,大骂了几声,便顺着梯子滑了下来,赶忙钻到人堆里。
而围观的人群也霎时骚动起来,大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此时没了玻璃的遮挡,里面的争吵声更加清楚地传了出来,只听得潘胜前歇斯底里地吼道:“马勒戈壁的,你给我丢尽人了,这些年我一直忍着,我挺动挺动的,你还有完没完了,偷汉子你还有理了!”
这时在呜呜呜的哭声中,叶小蔓那尖细的声音喊了起来:“他在酒里下了药!”
人群里爆发出“轰”的一声,随后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大楼前的声音顿时变得异常嘈杂,竟盖过了楼上传出的声音。
听到叶小蔓的哭声,王思宇的心竟然一紧,此刻全无继续看下去的兴趣,忙转身返回到车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信手摆弄着车里的音响,放出一首轻柔的乐曲来,这时心里的烦躁感才稍稍消减了些,但仍有些心神不宁……
过了一会,哭声渐歇,三楼变得安静起来,而五楼上,一间办公室的灯亮了起来,窗前不时晃动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情绪激动,不时地挥着手臂,而他旁边那个人,则一直抬手比划着,似乎是在苦口婆心地劝解,十几分钟后,五楼的灯最先熄灭,此后不久,三楼的灯光也熄灭了。
就当众人以为事情已经解决完毕,大家正翘首以待,等着奸夫淫妇亮相时,大楼里忽地传出几声毛骨悚然的喊声:“杀人啦!杀人啦……”
那尖叫声似是马清华发出的,惊惶失措的声音只持续了不足一分钟,便嘎然断裂,如同被人用锋利的剪刀从中剪断,尾音化作极为凄厉的休止符:“啊!”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意识到:“出事了!”
“砰!砰!砰!”在众人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大楼里竟传出三声巨响。
“开枪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人群顿时如潮水般地向四周散开,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只有门口那几个警察稍稍愣了一下,便转身向楼里扑了过去。
枪声响起时,王思宇的脑子里发出“嗡”的一声,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赶忙打开车门,飞快地向门口奔去,然而四散的人群把他撞得东倒西歪,等他好不容易来到大楼门口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两个民警抬着满身是血的马清华跑出来,程寅康跟在旁边,拉着马清华的一只手,嘴里带着哭音,不停地叫着马清华的名字,而他的身后,又一名民警奔出来,他的后背上是衣着暴露的叶小蔓,粘稠的血液正从她的腿边流淌下来,洒落在水泥地面上。
王思宇呆了一呆,便冲进楼道里,奔到二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潘胜前坐在楼梯拐角处,前胸上血红一片,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生气,看起来,早已死掉了。
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落在他的腿边一尺远处,而他背靠的水管上,已经被弹孔击穿,上面不停地喷出水来,水流冲刷着地面,汇成红褐色的液体,沿着台阶向下流去。
他身侧的台阶上,扑倒着一个人,从身侧上来看,应该是省纪委那位副厅级纪检员,关所长叼着烟从地上站起,摇着满是鲜血的右手道:“断气了,马勒戈壁的,被老潘这混蛋给骗了,他压根就没想活过今晚。”
“怎么会这样?”
王思宇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皱紧了眉头,挥拳打在墙壁上。
关所长叹了口气,摇头道:“想不开呗,上次他就差点杀了柳显堂,被我给制止了,这回他倒长记性了,知道演戏了,硬是把我骗了……”
王思宇叹了口气,便和关所长一道,将地上的两具尸体抬了出去,也扔到警车上,两辆警车很快呼啸而去,直奔西山县医院。
第二天,消息传回来,叶小蔓伤重不治,在半路就死掉了,只有马清华成功抢救回来,但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一场闹剧竟以三死一伤收尾,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而那天事情的经过,也被支离破碎地传了出来,真相很快浮出水面。
周日那天晚上,省纪委调查组的老柴请叶小蔓喝酒,他在酒里下了药,叶小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他的圈套。
老柴把意乱情迷的叶小蔓扶进车里,又开车来到亚钢集团的办公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便把叶小蔓推倒在办公桌上,只三五下,便把她的衣服剥光,玩弄一番后,便开始享受起来。
但他没有想到,在自己抱着身下的女人爽快时,已经有六七位工人急匆匆地向这边赶来。
原来,马清华恰巧也在那个饭店,她是请一众“工会之花”吃饭,算是犒劳众人昨晚的表现,结果一位去洗手间的小姐妹撞见老柴搂着叶小蔓往外走,她便急匆匆地跑回房间,把事情讲了出来。
马清华喝了些酒,再加上她一直都想整治叶小蔓,这次来了机会,当然不肯错过,她下楼后,瞄着车子开向办公楼方向,心里便明镜似的,赶忙打电话给几个相熟的工人,让他们赶快去办公楼那边,等着看场好戏。
其实按她的想法,倒没想着当场捉奸,也就是想搞臭叶小蔓,她虽然胆子大了点,可还没大到敢惹纪委调查组的地步,马清华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她叶小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但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那些工人在听到屋子里的声音后,一时兴起,竟然把房门撞开,直接把正在云雨的两人擒住,老柴当场被一顿臭揍,而叶小蔓也是倍遭羞辱,等马清华赶过去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大了。
程寅康得到消息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赶忙给几位副总打电话,但众人都已得到消息,便找了借口躲出去,谁都不愿意沾边,程寅康没有办法,便只好叫了派出所的关所长。
潘胜前赶过去后,大发雷霆,叶小蔓当场改口,只称自己是被强奸,而纪委调查组的老柴则极力分辨,称自己饮酒过量,一时糊涂,被叶小蔓勾引,这才干出蠢事来。
程寅康因为是自己老婆惹来的麻烦,也就没法做调解工作,他只能把捉奸的工人都赶了出去,回来后,他在这边的屋子里安抚叶小蔓和老柴,并当着两人的面,将不知所措的马清华一通大骂。
关所长则拉着潘胜前到副总办公室开导,经过一番劝解,老潘的情绪变得平稳许多,关所长以为事情就这样平息下来,便带着他回到三楼的办公室,让大伙先冷静一下,明天找时间再谈,外面那么多人在看热闹,影响实在是太坏了。
众人同意了关所长的意见,几个人便开始下楼。
没想到潘胜前早就起了杀机,来的时候就带了匕首,他先前之所以没有动手,只是顾忌关所长腰里的手枪,众人在下楼的时候,潘胜前便趁机动手了,他如同发疯一样地用匕首向众人捅去,猝不及防之下,只有走在最前面的程寅康和关所长躲过一劫。
关所长在发现局势失控的时候,拔枪射击,对着潘胜前连开三枪,除了一颗子弹打穿自来水管道外,其余的两颗子弹全部命中,潘胜前当场死亡。
周一的下午,王思宇默默地伫立在窗前,心情许久都没有平静,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等来的,竟是这样的变化,更让他唏嘘不已的是,有时候,生命是如此之轻……
第20章 柳媚儿
血案发生后,亚钢集团迅速成立了善后协调工作组,由副总经理吴凤喜任组长,工作组经过周密细致的工作,用极短的时间,便将遇难家属的情绪安抚下来,事件很快得以平息。
亚钢工人的情绪也很稳定,他们更关心的是企业还能支撑多久,拖欠的工资和历年欠下的医疗费用何时才能发放,而下岗的职工们大都开始整理行囊,准备返回南方城市打工谋生。
至于黄龙镇的普通老百姓,就更没什么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无非是为大家在茶余饭后,增添了些津津乐道的谈资,除此之外,生活一切如常,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王思宇给唐婉茹发了邮件,把她需要的资料尽皆传了过去,在得到对方满意的答复后,他才轻轻舒了口气,也许是到了离开黄龙镇的时候了。
叶小蔓之死,导致兰樱在亚钢集团的事情更加无从查起,如今之计,只能想办法从隐湖集团那边着手调查,毕竟兰樱在那边工作的时间要更长些。
不过,王思宇急着离开黄龙镇的主要原因,其实是觉得这里的气氛太过沉重,有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
非常不好!
在一个细雨蒙蒙的上午,王思宇接到了梁桂芝的电话通知,得知在刚刚召开的省委常委会上,常委们已经通过了常务副省长侯小强提出的解决亚钢问题的一揽子计划,调查组在返回省城后即可解散,相关调查报告无需呈报省委办公厅,直接移交省国资委即可。
对于这种变化,王思宇并不觉得太过意外,这反而更加坚定了他最初的判断,老猴子和这两家公司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虽然梁桂芝在电话里并没有透露这一揽子计划的具体内容,但王思宇坚信,那份计划和隐湖集团脱不了干系,甚至有理由相信,这份计划原本就出自唐婉茹之手,否则她哪里会那么轻松地答应下来,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什么猫腻。
为了找到答案,王思宇给唐婉茹发了封电子邮件,在里面拐弯抹角地套她的口风,可收到的回复却是:“小男人,不该问的地方不要问,免得自找麻烦。”
王思宇冷笑着发出一封邮件,上面写着:“唐小姐,不该摸的地方,我不是也摸过了吗?也没见有什么麻烦出现啊!”
唐婉茹很快回了邮件,“你就不怕我回去告你?”
王思宇笑了笑,伸出右手,皱着眉头摇晃着几根手指,哑笑半晌,才低头回复道:“除非你保留指纹了。”
唐婉茹回了“下流”两个字,便不再理会王思宇的挑衅。
这女人软硬不吃,让王思宇颇为头疼,看来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必须另想办法,在一番思谋之后,他便摸出手机,给刘天成那厮打了电话,让他从在隐湖集团上班的老婆那里挖些线索出来,但前提是,不能告诉娜娜实情,免得走漏风声,或者为他们两口子惹出麻烦。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王思宇在办公室里召开了会议,将省委的最新决定向调查组成员们进行了通报,并对大家在最近一段时间内的辛勤工作表示了肯定,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调查组成员们的情绪很是低落,会议开得有些沉闷。
会后,在亚钢几位副总的陪同下,王思宇带着调查组的成员们下了楼,亚钢的工作人员撑起几把黑色的雨伞,护送着众人钻进小车,在一阵马达的轰鸣中,六辆小车依次开出,缓缓地行驶在潮湿泥泞的路面上。
坐在副驾驶位上,王思宇点上一根烟,目光透过车窗,漫无目的地向外望去,在这样的天气里,黄龙镇显得格外的冷清,街上行人极少,只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在雨中奔跑嬉戏,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冲淡了空气中的那份凝重与压抑。
小车拐过一个十字路口,前方空荡荡的路面上,突然转出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那分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她身上裹着半幅破旧的毛毯,湿漉漉的秀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女孩一只脚赤着,另一只脚上踏着粉红色的凉拖鞋,她低垂着头,在雨雾中歪歪斜斜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