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榜八十天
避免燕王一系功劳过大，难以驾驭.
第1731章 坐观其变！
夜，深沉如墨。
应天府，真人府.
满城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此地与遥遥相对的皇城一角，尚有孤灯如豆，在无边的暗夜中，像是两只永远不会闭上的眼睛。
书房内，檀香的最后一缕青烟已散尽，空气中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
朱玄机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仿佛早已入定。
然而，在他那看似空无一物的识海中，却正有两道无形的意志，化作两支截然不同的笔，同时在两张宣纸上，写下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文字。
这封密令，将被装入特制的牛皮信筒，由驯养多年的夜枭携带，以最快的速度，避开所有凡俗的驿站与耳目，直扑北境，落入魏国公徐辉祖的中军大帐。
信上的内容简单得近乎粗暴：大军继续前压，做出随时要将虎啸帝国碾为齑粉的姿态，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天狼城下。
但潜藏于这滔天攻势之下的暗流，却是要将那些真正的主力精锐，尤其是新近归附、与燕王府过从甚密的北方边军，以换防休整、清剿残匪等各种由头，不动声色地分批调离。
此为釜底抽薪。
朱棣是头猛虎，而这些边军，便是他的爪牙。
如今，就要在他毫无察觉之时，将这些爪牙一根根拔掉，让他空有一身咬合力，却再也无从发力。
第封密信，将被置于一枚中空的玉佩之中，由锦衣卫系统中最顶尖的密探，一个扔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出的普通人，亲自携带，秘密潜入虎啸境内，交到大明维和部队统帅，未棣的手中。
信中不再是详尽的指令，只寥寥八字，却赋予了如山一般沉重的权力。
以虎制虎，坐观其变。
并附言：许你临机专断。
这是要让未棣在那片混乱的棋盘上，不再是一个单纯执行命令的棋子，而是成为另一位小小的执棋者。
他可以凭自己的判断，去扶持一方，打压一方，让虎啸内乱的烈焰，始终维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剧烈燃烧。
既不会因为烧得太旺而蔓延过界，也不会因为烧得太弱而轻易熄灭，从而失去其作为屏障和诱饵的价值。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考验智慧、胆魄与忠诚的任务。
远在万里之外的军帐中，年轻的将领未棣在接到密令的那一刻，只觉手中那枚小小的玉佩，重逾千斤。
他对着帐内的地图，反复推演了一夜，烛火将他年轻而坚毅的身影，在帐壁上拉得长长，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塑。
师叔是将大明未来数十年的北境安危，以及对他全部的信任，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不能，也绝不会，让师叔失望。
……
天狼城，早已不复往日的雄伟与繁华。
谈判大厅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沼泽。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汗水和一种名为绝望的复杂气味。
虎啸帝国仅存的元帅慕容战天，身形枯槁，双目布满血丝.
第1732章 沉入深渊！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老狮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对面的大明使团据理力争。
然而，大明首席代表的脸，却像是一张冰冷的面具。
他身后的一众官员，个个正襟危坐，神情肃穆，完美地执行着来自真人府的远程授意，寸土不让.
这并非简单的谈判，而是一场不见血的围剿。
大明一方用沉默和拖延，如同一条巨大的蟒蛇，一寸寸地收紧自己的身躯，要将虎啸帝国最后一口气彻底挤压干净。
慕容战天的心，正在一点点沉入深渊。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谁也未曾料到的脚步声，或者说，是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响，从大厅门口传来。
一个身影，就那么突兀地印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他身形单薄，面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一身素色锦袍，剪裁得无比合体，没有半点多余的缀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牢牢吸引。
“容，若？”
慕容战天浑浊的瞳孔，在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猛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而大厅内其余的虎啸贵族和老臣，则像是白日里撞见了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来人，正是那个在所有传闻中，早已被篡位者完颜洪秘密处死于地牢深处的前太子，容若！
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反应，对众人的惊骇视若无睹。
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径直穿过因为恐惧而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到了谈判桌前。
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渊渟岳峙、宛如山岩的老者，手中各自捧着几个沉甸甸的黑漆楠木箱子。
容若的目光，先是平静地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大明使者，然后才落在了面如死灰的慕容战天身上，微微颔首，权当致意。
随即，他向身后的老者递去一个眼色。
两个沉重的木箱，被不轻不重地放在了谈判桌上。
箱盖打开，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金银珠宝或是传国玉玺，而是一摞摞码放得整整齐齐、纸张已然泛黄的账簿。
上面用虎啸特有的密文，记录着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的条目。
“这是何物？”
大明首席代表的眉头深深皱起。
“一些，能让诸位看到我虎啸诚意的旧物。”
容若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簿，姿态优雅地翻开其中一页，没有递过去，只是用苍白而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其中一行，念道：
“虎啸历七十三年秋，完颜洪，私自从国库调拨良种战马三千匹，上等精铁五万斤，通过黑水商道，秘密输送至西夏。”
“用以，换取西夏王室对其大业的口头支持。”
在场所有虎啸贵族的脸，瞬间又白了一个色度。
容若仿佛没有看到，又翻开了另一本，声音依旧不疾不徐。
“再比如，这一笔。”.
第1733章 其罪当诛！
“虎啸历七十五年冬，完颜洪与瓦剌汗帐使者，在黑风原密会。”
“他承诺，若事成之后，便将我虎啸白狼山以北，水草最为丰美的三处牧场，尽数割让给瓦剌。”
“换取的，是瓦剌在我虎啸与大明交战的关键时刻，出兵袭扰大明侧翼，牵制大明兵力。”
而大明使者们的脸上，则逐渐由警惕，转为凝重，最终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震惊.
这些账簿上所记录的，赫然是完颜洪多年来与西夏、瓦剌等周边势力暗中勾结，出卖帝国利益，意图谋朝篡位的累累铁证！其内容之详尽，时间地点人物之准确，简直骇人听闻。
这已经不仅仅是虎啸帝国的内乱丑闻，而是足以动摇整个北方地缘战略格局的惊天阴谋！
“我虎啸帝国，虽有完颜洪此等弑君篡位的国贼，却也有慕容元帅这般，宁死不降的忠勇之士。”
容若将账簿缓缓合上，那啪的一声轻响，让许多人没来由地一哆嗦。
“完颜洪已死，其罪当诛。”
“但他与西夏、瓦剌签下的那些卖国盟约，却未必会因此作废。”
“诸位大人想必比我更清楚，西夏的狼子野心，瓦剌的反复无常，对我大明与虎啸而言，皆是心腹大患！”
“今日，我容若，可以代表虎啸未来的新政权，向大明做出承诺。”
“我们不仅愿意接受合理的赔款与限制军备的条款，更愿意将这些完颜洪叛国的铁证，以及我们多年来所掌握的关于西夏与瓦剌的全部军事情报，尽数交予大明！”
话音未落，他已抛出更具诱惑的筹码。
“不仅如此，我虎啸愿与大明结为盟友！待我国内乱平定之后，可出兵作为先驱，协助大明，共同讨伐西夏！”
“只求大明能看在我等这份诚意之上，给予我虎啸一份相对体面，能够让这个国家延续下去的和平条约。”
“譬如，国界线，以黑水河为界，而非你们要求的白狼山。”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慕容战天深深地、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或许真的老了，彻底被这个时代所抛弃。
这个年轻的前太子，他所玩弄的权谋与交易，早已超出了自己这个沙场老将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竟然能将国仇家恨，帝国利益，乃至周边列国的生死命运，都当成了可以摆在谈判桌上，冷静交易的筹码。
而大明一方的使者们，更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容若抛出的这个筹码，实在太诱人，也太烫手了。
这不仅仅是结束一场战争，而是有机会一举解决掉盘踞在西北百年的毒瘤，西夏，彻底改变大明西北边防的战略态势。
这个利益之大，已经让他们感到窒息。
这个变数太大，大到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这些使者所能决断的范畴.
第1734章 阳谋！
“此事，此事体大……”
大明首席代表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地说道：“我等，必须立刻上报朝廷，请陛下与玄机真人定夺！”
一场关乎数国命运的谈判，因容若的突然出现和他抛出的惊天筹码，再次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而天狼城上空的阴云，也因此变得更加诡谲莫测，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大手，正在云层之上，进行着一场凡人无法窥视的博弈。
…….
玉符上的微光，在真人府静室的暗影中缓缓熄灭，仿佛将塞外的风沙与血腥，都封存在了这方寸之间。
容若的名字，与他那石破天惊的提议，像一缕散不去的烟，在朱玄机的指尖萦绕。
他没有立刻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静坐于蒲团之上。
面前的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也已散尽，化作虚无，一如那已死的完颜洪。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如一尊铁铸的雕像，侍立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天狼城传回的最新密报，他已原封不动地呈上。
如今，他只等这位深不可测的国师，做出最后的决断。
良久，朱玄机终于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古井无波，却又仿佛倒映着整个天下的星辰棋局。
“容若，好一个容若。”
他终于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半分喜怒，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欣赏。
“此子心性之坚忍，手段之狠辣，远胜其父。
被囚于不见天日的地宫数年，非但没有被磨去心志，反而练就了一身毒蛇般的隐忍与致命一击的本事。
完颜洪败在他手中，倒也真不算冤枉。”
蒋瓛低头称是。
他也看过那些关于容若如何在地宫中隐忍求生、暗中联络旧部、最终一击翻盘的情报，对那位前太子的手段，同样心有余悸。
那已经不是权谋，而是艺术，一种死亡的艺术。
“他这是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