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栗子大米
曾经澄澈如秋水的眸子如今沉淀着深潭般的威仪,但瞳孔深处那抹因他而起的涟漪,与十几二十年前在东荒北域神城“初见”时毫无二致。
谭玄的视线掠过她锁骨处新添、作为点缀的朱砂纹。
那朵十二瓣帝莲正在呼吸般明灭,每次绽放都会让殿内所有法器发出共鸣。
当他目光下移到被金线腰封勒出的纤腰时,雨蝶忽然轻笑出声,腕间七宝镯碰撞出清越的声响。
“看够了?”
她放下玉简的瞬间,整座宫殿的地脉灵气都为之一滞。
一对纤美的玉足随意的踩在那双金丝鞋履上,雨蝶缓缓下榻,绣着安平山河走势的裙裾拂过地面时,那些用天蚕丝织就的纹路竟真的浮现出万里江山的虚影。
许是觉得麻烦,她走了两步之后,却是将鞋履重新褪下,细碎的莲步快了几分。
谭玄看见她赤足踏在白玉砖上,足踝银铃的每声脆响都精准对应着宫外报时鼓的节奏。
谭玄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目光中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思念:
“多年不见,国主风采更胜往昔。”
他此刻声音不复清朗,倒显得低沉而磁性,仿佛能穿透人心,直达灵魂深处。
雨蝶公主凝视着他,眸中作为国主的冰冷、威严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柔情。
她轻启朱唇,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温度:
“干嘛非叫我‘国主’,还唤我为‘蝶儿’不好么?”
“这不是看你先前一口一个朕,自称得很随口么?你这安平之主的威严,在下怎好触犯?”
谭玄幽深得似有火苗跳动的双目,此刻浮现出一缕促狭。
但直到他话落,雨蝶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突然寂静的大殿中。
两人相视而立,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时间在此刻变得缓慢。
雨蝶公主的指尖微微颤动,似乎想要伸手触碰他,却又仿佛因这多年的分别,而显得有些生疏与克制?
她的目光细细描摹着谭玄的轮廓,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思念一一补回。
谭玄看出了她的犹豫,主动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仿佛能驱散她心中所有的孤寂与寒冷。
雨蝶公主的指尖微微一颤,自然没有挣脱,任由对方握着她的手,而后他们十指相扣。
这一刻,二人相视无言。
哗!
忽然,雨蝶指尖凝出一缕紫气点在谭玄眉心,朝堂上令诸侯、重臣战栗的威压此刻却带着些许颤抖:
“八年前你远赴紫薇,事先也不通知我,那日让我见你一面,送一送你也好啊?”
话中的幽怨游弋。
话落,雨蝶将手放下,却不料谭玄已然一把抓住她即将收回的手腕,似是嫌只握着她一只手不够?
“当时与人约定的时间很紧,走得匆忙,你又登基仅数载,根基不稳、诸事缠身,便想着……不过这事确实也是我疏忽了。”
谭玄轻嗅着对方身上名贵的熏香。
“陛下!”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女官的禀报:
“长信候求见!”
“不见!”
雨蝶眉黛一蹙。
“可……”
“那就让他等着!三日后我或许有时间。”
那女官言语还未完全出口,便被雨蝶驳斥了回去。
哗!
雨蝶反手挥出的气劲将整扇玄铁门冻成冰雕,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谭玄看清了如今的安平古国,貌似也不像他一路走来,见到的那般风平浪静。
“让你见笑了?应该没有打搅到玄郎你的兴致吧?”
作为一国之主,雨蝶顺势依偎进跌进谭玄的怀中。
“那长信候是?”
谭玄随口问道。
“你也知道似我们这类古国筑城聚气的弊端,那些重镇的城池,分封的诸侯,一直以来都有很大的自主权,那长信候便国内北方一个势力极大、且不安分的‘山头’……”
说话间,雨蝶轻轻吻在谭玄脸庞侧面,发间垂下的东珠串扫过谭玄脖颈,每颗珍珠内部都封印着这十多年来,那些不愿被一介女流高居头顶掌权、进而叛乱的强者残魂。
谭玄抚上她后背的动作突然顿住。
华服之下,他察觉到了一道横贯蝴蝶骨的伤痕,那伤痕产生的时日应该已经不短,但至今仍迸发着可怖的皇道剑气。
“太皇剑?”
谭玄眉梢一挑。
……
……
中州,九黎神朝境内。
祖地深处的玄冥殿氤氲着万年寒雾,时任神朝储君的月亮公主踏着青玉阶拾级而上,月白纱裙拂过台阶时绽开细碎的冰晶。
蓦地,她耳垂上坠着的两弯月牙铛突然轻颤。
莫名的,今日来此,她心中竟是升起了一丝不祥之兆?
“桀桀桀……,小灵儿来得正好!”
殿内传来砂纸摩擦般的笑声,青铜门无风自开。
道号“太冥”的神朝老祖盘坐在玄冰蒲团上,枯瘦如鸡爪的手指正摩挲着一卷泛着黑气的玉简。
老人浑浊的眼珠在看见公主腰间新佩的储君玉珏时,一双老眼掠过几丝诡谲。
算起来,自九黎神朝立国以来,对方可是第一位女太子!
殿门处。
蚩月灵并指抚平袖口褶皱的云纹,这个动作让她腕间的九转明月镯微微发亮。
她注意到今日殿角青铜鹤灯里燃烧的根本不是鲛油,而是换上了三缕被炼化的女子元……,整个殿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机。
而当老祖出声的刹那,其身上腐朽的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时,蚩月灵后颈细小的绒毛全部立起,像月光下警觉的幼鹿。
“听闻老祖已参透了《太阴古经》最后一篇?”
她故意让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指尖却悄悄划过腰间玉带暗格。
那里藏着她炼制的替命傀儡,此刻正吸收着她刻意释放出的太阴气息。
哗!
然而,就在这时,老祖却突然暴起,二人之间的距离顷刻缩短,干枯手掌带起腥风按住她肩膀。
蚩月灵华服上绣着的银月昙花瞬间凋谢了三朵,这是月华纱衣在示警。
她被迫仰头直视老人布满黑斑的脸,发现对方嘴角渗出的唾液竟腐蚀了空气,发出滋滋声响。
……
第355章 星空古路风云(一)
“想要手札?”
幽深的古殿内,老祖另一只手抓向蚩月灵蜂腰间的珍珠腰链,冰凉指节隔着衣裙划过其腰侧之际,蚩月灵只觉自己肌肤顿时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老祖,你入魔了?!”
倾尽全力挣脱对方的气机锁定,蚩月灵心绪一片冰冷。
一道神芒闪动间,她发间那支看似装饰的玉簪,此刻正抵着太冥老祖咽喉要穴,簪头镶嵌的月蚀石已开始泛出毁灭性的灰光。
“呵呵?魔?什么是魔?知道本座距离修成这《太阴古经》,还差什么嘛?”
森冷的声音从蚩太冥喉咙处透出,其对于蚩月灵的反击,完全不看在眼里。
不过也是,纵使他气血衰败,但凭这一身圣人王巅峰的修为,想要将对方拿下,自是轻轻松松的。
咚!
然而,就在此刻,殿外忽然传来祖地一月一响的月轮清鸣。
闻声,蚩太冥老眼中的血色淡去些许。
蚩月灵趁机旋身后撤,曳地长裙在青砖上扫出新月状的冰痕。
她假装踉跄碰倒青铜鹤灯,灯油泼洒处顿时浮现出三张扭曲的女子面孔,她定睛一看,即便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心理准备,但此刻还是一个咯噔,心神紧绷到极致。
那三张面孔,她其实并不陌生,乃是百年前神朝对外宣称的,她那三位“闭关失败”的姑姑!
这三人的画像,在皇族中皆收录在卷宗之内,要查看、了解并不难。
“看来你还没有想明白啊,也罢,今日便先放你离去。”
蚩太冥老脸上满是淡漠:
“但你应该知道,本座能将你扶上储君的位置,便能够将你换下来。”
“你行此事,难道就不怕为九黎图所感吗?!”
殿外的月光透过穹顶琉璃瓦照在蚩月灵此刻苍白的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锋利的决意。
“呵呵,这点小事也能惊动帝兵神祇?你莫不是太天真了?!何况,你我之间,时隔上百代人,血缘间的羁绊早已淡薄得微乎其微,纵使为外人所知,又能如何?”
蚩太冥冷笑着。
末了。
当蚩月灵离开祖地。
古殿内传出蚩太冥癫狂的低语:
“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余者,无不可!!”
……
……
一旬后。
祖地古殿内,九黎女太子蚩月灵跪坐在玄冰玉案前,纤纤玉指捏着的青铜酒樽突然裂开一道细纹。
琥珀色的琼浆顺着她羊脂玉般的手腕蜿蜒而下,在皓腕处凝成一颗颤动的血珠。
“月灵丫头,考虑了这么久,是该给老夫答复了。”
屏风后传来沙哑如锈刀磨石的嗓音,一只枯瘦如鹰爪的手掌突然按在她肩头。
那只手背布满暗紫色尸斑,阴炁十足,冰冷至极。
似是并不意外蚩太冥的突然出现,蚩月灵自顾自的端着杯盏,小抿了一口,却也没忘给对方也满上一杯。
应对方的要求,她今日特意穿着九黎神朝皇族最庄重的玄鸟储君朝服,十二重鲛绡纱衣下摆却无风自动,露出缀满星辰砂的翘头履。
这身衣袍,她只有在十多年前的那次受封大典上才穿过。
“烦请老祖再等三日,近来我隐约感到修为瓶颈又有所松动,料想不日便可突破至斩道巅峰,届时,老祖得到的好处,不也更多么?”
案后,蚩月灵忽然轻笑,唇间贝齿闪过寒光。
只是,她话音未落,角落处的青铜灯树突然爆开七朵青焰,映得她眉心朱砂记妖艳如血。
“三日?呵呵,别怪我没有告诉你,这是最后的三日了,过了这期限,你若是还没想通,说不得就要步你那三位姑姑的后尘了……”
蚩太冥冷笑声在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