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栗子大米
殿外夜幕一点点浓重。
一直沉默寡言的姬皓月突然起身,陡然拔出了身旁一位女侍的腰间佩剑!
锵!
长剑才出鞘半寸,便发出清脆的金铁之声,引得在座众人心头一惊,酒意都醒了三分。
“埋头喝酒实在无趣,请观剑舞。”
姬皓月刻板的英俊面容看不出神情,但声音实在冰冷。
话音未落,殿内燃烧着神油大蜡的青铜树灯烛火随风摇曳。
那名女侍心中一个咯噔,她腰间长剑已彻底出鞘。
状况突生,她小心翼翼抬眸看向主位,果不其然看到圣主眉头皱起。
剑舞?
座位上,谭玄眉梢一挑,却是提起了几分兴致。
唰……
姬皓月踏着烛光掠至殿宇中庭,矮几上的青铜酒樽里的琥珀光在轻微晃荡。
他反手抽剑的动作带着三分醉意,剑脊折射的光芒冷得刺骨,惊得外面殿宇的檐角铜铃都叮当乱颤。
剑尖挑起半寸银芒的刹那,青铜酒樽之中的酒水尽皆化作气流,凝成冰晶。
紫衣翻卷,姬皓月鞋尖点过灯火投下的菱形光斑。
剑锋游走如寒梅破雪,在一张张矮几案板上无声刻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星痕。
剑舞刚起,场中却少有人注意到,其的剑尖始终绕着谭玄所在的席案画圆。
“不愧为我姬家麒麟儿,好个冲虚叠空步……”
有姬家宿老抚掌轻笑。
主位上,圣主姬言志指节叩着紫檀案几,杯盏里的酒水隐约映出他茂密美髯下的紧绷下颌,他的目视姬皓月剑舞的视线,此刻趋于深沉。
简直是胡闹啊……
啪啦!
忽地,一声脆响。
谭玄跟前矮案上的酒盏轰然破碎。
众人纷纷惊觉,那些看似随意的剑痕已结成浑天虚空阵图,将谭玄困在了密密麻麻的剑痕中央。
姬皓月旋身时剑穗扫过红烛,火苗突然窜起三尺青焰,映得他眼底紫气大盛。
最后一式“虚空坠”,殿内气机仿佛突兀般的多了一抹杀意?
这一剑,直取谭玄咽喉!
姬言志双眼微眯,视线焦点却没在姬皓月的剑锋上,而是始终注视着谭玄的一举一动。
唰……
剑锋转瞬即至,谭玄稳坐席位,面如古井,竟是不闪不避。
哗!
下一刻。
那凌厉的剑势在谭玄鼻尖前硬生生化作漫天流萤,此刻千万金屑正悬停在谭玄眉睫之前颤动。
殿外,经由虚空折射而出的剑炁削落了满庭桂花。
一习晚风吹拂,将一片片花瓣从殿门、窗格等处送了进来。
谭玄垂眸吹开落在杯沿的花瓣,酒液荡开的涟漪将周遭残余的剑气消弭于无形。
旋即,他面不改色将杯中酒一口闷下。
这份泰然自若的表现落在殿内姬家族人的眼中,使得好些人都暗暗点头,心中赞叹不已。
锵!
姬皓月收剑归鞘,青铜吞口与檀木案角相击,震得殿外九曲回廊下的“红灯笼”齐齐熄灭。
月光重新流淌进来时,众人只见他倚柱独饮,指腹摩挲着剑柄上未干的夜露。
“皓月,你醉了。”
主位上,姬言志缓缓出声。
“孩儿尚能痛饮百十壶琼浆……”
一场剑舞毕,姬皓月额头蒙着一层细汗,他好似没有听出父亲的话外之音,想要坚持留下。
不曾想,姬言志竟是重复道:
“你醉了。”
闻言,姬皓月默然。
数息之后,他告退离席。
……
是夜。
筵席散去后,谭玄于姬家族地留宿。
他此来是想见见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的。
可规矩使然,他最初的想法好似只有落空?
他知道对方应该就在这座悬空岛屿之上,但具体在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贸然探查他人族地,总是一件犯忌讳之事。
嘎吱~
然而,就在他盘膝打坐,准备闭目养神待到天亮便离去之际。
所下榻的这座殿宇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条缝。
……
第291章 我很想你
沙沙……
月光穿过青铜殿宇的雕花窗棂,在里面暖玉地砖上投下细碎银斑。
“好个坏家伙,这种时候,倒是难得正经,我无法赴宴,你便不能主动来找我么……”
少女略带幽怨的自语声在心头荡漾。
紫裙倩影咬着下唇,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腰间丝绦。
暮色时分,响了整整半宿的礼乐犹在耳畔回响,她泡着脚,端坐窗边,见到了那些儿时见过一次便觉得繁琐、无趣的仪式。
族中那些原本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的高层,在那人登门后,表现出的虚伪笑容,都让她胸口发闷。
长夜过去一半,她亦等了半夜。
等到宴会结束,她终是不争气的自己偷偷跑了出来。
只想见到那个人,哪怕其实二人只是大半年没见,但若能只是彼此望上一眼,说上两句话,也是极好的。
转过回廊,谭玄暂居的偏殿已近在眼前。
姬紫月突然顿住脚步,心跳如擂鼓。
她抬手抚了抚鬓边微乱的发丝,又低头检查自己堪堪垂至脚踝处的紫色裙衫是否沾染了尘埃。
这一刻,那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古灵精怪、犯倔时敢跟祖爷爷发脾气的姬家大小姐,此时竟像个世俗刚入学堂第一天,被女夫子叫起来回答问题的闺阁少女般手足无措。
嘎吱~
终于,大门被她推开了。
姬紫月踩着绣金丝软缎绣鞋踏进殿门时,裙摆卷起的水雾还沾着夜露,发间银蝶步摇未如往昔一般撞出细碎清响,此刻不知所踪。
她轻提裙裾,无声踏过高高的殿宇门槛。
她的步履很轻,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忐忑的心尖上。
殿宇很大,她如水的眸光轻扫了一眼,没有在外殿看到那个心心念念之人的熟悉身影。
入殿,她深吸了一口气,回身合拢殿门。
最后的一刹那,她仰头望向天穹上那轮皎洁的明月,银辉映照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
今日来此私会,终是与礼不符的。
“谁?”
这时,内殿传来熟悉的清朗嗓音,低沉中带着几分警觉。
姬紫月呼吸一滞,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在雕花殿门上微微颤动。
哒!
脚步声响起,谭玄挺拔的高大身影走出内殿。
他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素色中衣外此刻只松松垮垮罩着那袭仿佛万古不变的青衫,还未走近,其身上那浓浓的酒气,便朝着少女迎面扑来。
谁……
四目对视,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的环境下,心绪忐忑,没了意料中的勇敢。
殿内。
此刻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呼吸。
“小月亮,好久不见?”
良久,谭玄微微笑道。
其实,他老早便感应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在向这座偏殿靠近。
对方在殿门外踌躇纠结之际,他想过主动开门,走出去将对方抱进来,但最后沉吟了片刻还是作罢。
“你在叫谁?我听不见。”
姬紫月睫羽微颤,此刻扬着下巴眸光躲闪的看向别处。
说着,她轻轻踢开那从穹顶垂落、将内殿与外殿一分为二的茜纱,鞋尖碾碎地上斑驳的银辉。
“我说,小月亮……我想你了。”
辗转数载,谭玄早非当年的吴下阿蒙,动人心弦的情话,完全是信手捏来。
当然,这些言语说之前要选择对时候,以及正确的人,否则,在一些女修看来,这话自是油腻得俗到不能再俗了。
“想我?明明十天前就从登仙地出来了,你我婚事拖了又拖,你这混蛋到底想不想娶我?!”
才说了一句话,她喉咙里仿佛泛起一股酸涩:
“你如今身边红颜扎堆,想来应该是不差我这一个了吧?”
醋坛子打翻,满殿都是令谭玄险些掉牙的酸味。
姬紫月话未说完,尾音便忽然哽住。
她指尖无意识绞着腰封上缀着的明珠流苏,那些在她心尖滚了半夜酝酿的后续质问,此刻化作舌尖细密的刺痛,没有再道出。
她也不傻,虽说善妒是女人的本性。
可男人往往不喜欢女人这样。
哒!
许是猜到了少女心中所想,谭玄心头没来由的涌起一抹疼惜。
他向前一步,带起一股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