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栗子大米
“再说了,你将我捉了去,如今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心中郁气,早就在那次与对方强行修行中消解了大半,已经慢慢看开了。
哗啦啦……
阁楼外,先前还清朗的夜色不知何时飘起雨来。
淅淅沥沥的烟雨浸染了整个玄元谷。
青苔斑驳的石桥横跨着碧水,一艘乌篷船自桥洞下缓缓划过,谷中侍女打扮的水妖软言软语的小调惊起涟漪,将倒映在水面的莲花灯影揉碎成细碎金箔。
颜如玉垂眸望着外界水面晃动的光斑,广袖滑落时露出的皓腕堪堪悬在酒壶上方。
两杯酒,只斟满了一杯。
“这坛青莲醉,原该在几年前,你我于南域重逢的那天启封的。”
她忽而轻笑,却是又取出一坛散发着沉醉岁月气息的酒水,她指尖拂过酒坛上斑驳的泥封。
她轻轻弯腰,玉立在方桌前,那玲珑的腰身,让谭玄心绪荡漾。
斟酒间,颜如玉发髻上的青金石流苏自步摇垂落,在耳畔摇曳如星河流转,却不及那双秋水眸子清冽。
绯色广袖下探出的素手终于执起青玉壶,斟酒时溅起的琼浆在月白衣襟晕开墨梅,倒像是刻意泼洒的山水。
谭玄望着石桌上洇开的酒渍,忽觉这相识的七载岁月仿佛都凝在对方微颤的睫羽间。
他伸手欲接酒盏,却见颜如玉倏然收手,仰颈将本该予他的那盏酒尽数倾入口中。
见此,他微微一愣。
这样的颜如玉,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但他念头一转,随即又释然:
“帝脉凋零,苦苦支撑到现在,你肩上的担子,不比谁轻。”
谭玄指尖轻叩石案,望着她唇边将坠未坠的酒珠。
青莲纹绡纱广袖拂过案几,惊起几片从阁外梅花林落在酒坛上的花瓣,那些花瓣落在她藕色裙裾上,倒像是点缀了几分神韵。
青莲,藕花,梅花。
哗!
璀璨的宝光充斥在玄元阁顶层。
“咳!咳……”
许是饮酒饮得太快,颜如玉被酒水呛到了,她以袖掩唇轻咳,眼尾洇开的绯色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
青玉盏底磕在石桌上发出清响,惊得栖息在阁外亭角的夜鹭扑棱棱飞起。
她忽而起身走向临水的栏杆,腰间吊坠撞出碎玉声,惊碎了满池倒映的星子。
谭玄靠在长椅上,长吁出一口浊气。
美酒美人。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他显得惬意十足。
一畔,颜如玉没有接过对方的话茬儿,而是轻声道:
“几年前玄元谷被姬家围困的那次……,谢谢你。”
她倚着雕花木栏转身,月华流转的青莲裙裾在夜风中绽开层层涟漪,像是随时会化莲而去的谪仙。
“知道吗,那次你能来,我真的很意外,从那以后,我这心里,便有了你的影子了……”
她目视谭玄,嫣然一笑。
一笑倾国倾城,令人魂牵梦萦,肝肠寸断,心中一悸。
这话一出,辅以这笑颜,给谭玄心绪带来的波动,无以复加。
此先他一直以为,他与她之间,不过是利益促成的关系,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你手握帝兵,就算那次我未曾现身,你也能突围的。”
谭玄沉默了一瞬,这才说道。
颜如玉螓首轻点,笑着道:
“是能突围不假,只是以我当时的修为,以及与混沌青莲神祇的契合程度,要想将之催动,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若到了那一步,玄元谷的人,也断不会存活太多……”
“女人心,海底针,果不其然。”
谭玄静静听她说着,忽然默默一叹。
直到今日,他才方知对方心意。
少顷。
二人皆是半壶青莲醉下肚。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们有大半年未曾一齐修习那无上妖法了吧?而今你我俱是仙台修士,修为相仿,想必再运转这法门,对你或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谭玄借着酒意说道。
他话中有话。
颜如玉冰雪聪明,自然听出他弦外之音。
静默中,她秋水眸子中透出一抹茫然,旋即黛眉微蹙,似是感到了一丝不适。
半响,她深吸了口气,仿佛强行压下了对异性的厌恶,眸光看向谭玄,忐忑道: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能否再给我一些时间,容我做足心理准备?”
冷淡……
二人视线对视在一起,谭玄缄默了三息,面如古井却说着最霸道的话:
“若我不想再等了呢?”
终是又变得这般霸道了么?
颜如玉轻咬下唇,而后用细弱蚊吟的声音道:
“你我结为道侣已有七载,你既不愿在等,那今日便遂了你的愿吧。”
语罢,她缓缓闭上双眸,立在那里,仿佛任君采撷。
谭玄见状,幽深的眸光微微一闪,他嗵的一下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一步踏出,几乎与颜如玉脸贴着脸。
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瞧见对方的睫羽在剧烈的颤抖。
“……”
他无言站了良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久到半壶青莲醉带来的微醺都渐渐淡去。
颜如玉睁开美目,满是诧异的看着他。
谭玄笑了笑,似是猜到对方所想,他再次罕见地柔声道:
“既知你心意,我又怎忍心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那今晚?”
颜如玉眸光流转。
“当然还是正经修行了,还能干啥?”
谭玄笑道。
听到这话,颜如玉点点头。
她就知道以前对方所谓的一说,不过是其信口胡诌、趁机要挟的把戏。
咚!
咚……
不多时,温养在紫金汪洋中的妖帝之心,开始跳动起来。
刹时间,二人相对而坐。
……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对于修行之人而言,时间往往流逝得很快。
法门不过才运行了数个周天大循环,玄元阁外便已是一整日过去。
当《宙宇参同契》运转到第三十六个大周天时,外面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旬光阴。
期间,先天圣体道胎的本源气息,赫然出现了数次。
谭玄前不久刚突破至仙二四重天的修为进一步巩固,而反观颜如玉气血攀升得有些吓人。
这《宙宇参同契》本就是青帝为其后人量身所创,若论获益,自然是身为青帝后人的她得到的好处最多!
咚!
咚……
妖帝之心的气机不断洗涤着颜如玉体内血脉的杂质。
这已经不是二人第一次共参大道了,早在数年前,颜如玉便已完成了一次血脉蜕变。
时至今日,她的血脉纯粹程度,已经直逼帝血三代,乃至二代!
可以预见,当这一轮新的蜕变过去,且日后只要不断加强这法门的修习,有那妖帝之心在,哪怕只是换血,她的潜力都能直追少年时的青帝!
可惜的是,在原有的脉络中,她始终没有迈过自己内心的那一道槛。
轰!!!
这一日,黎明破晓。
颜如玉积淀的底蕴已足够浑厚,蜕变完成,一朝放开对修为的压制,刹时间接连迈过数个小台阶。
轰隆隆……
阁外忽然传来雷鸣,玄元阁三十六道禁制在劫云下层层碎裂。
二人短暂分开,颜如玉飞身而起,炫目的霞光涌动,一道道神则在她身上编织为一件崭新的衣裙,她孤身迎向天劫。
大雨滂沱,连下了大半月,终在劫云消弭的刹那,缓缓消歇。
一缕绚烂的日光照破云层,颜如玉玲珑仙躯翩翩而落。
此景中,其如九天玄女,缓缓临尘。
洞天周遭,饶是春秋殿众修早已目睹过其的芳容,此刻见之,依旧惊为天人。
……
第260章 一舞倾城
“你的发簪歪了。”
待颜如玉渡劫结束,看着对方回到玄元阁,谭玄突然说。
闻言,颜如玉抚向云鬓的指尖顿了顿,镶着东珠的鎏金缠枝莲纹簪却是斜斜坠向耳际,露出白皙颈侧淡青的细嫩血管。
夜风裹着谷中残留的几许细雨卷入玄元阁顶层,带着湿润的风掀起她腰间禁步。
当年谭玄如一只蝼蚁,被对方从原始废墟掳走,那时对方手持妖帝圣兵从容在数方超级势力眼皮子底下遁走的画面,至今都还历历在目。
那时,对方的禁步也是这样叮咚作响,混着玄元谷桃花林中那些女妖精嬉戏、沐浴的娇笑之声,成了他心里最难忘的韵律之一。
这既是郁气,也是他的心结!
当初的他不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必定要令之如今日这般。
青帝后人啊,多么高贵的身份,如今也对他倾心。
“这簪子……”
颜如玉檀口开阖,忽然摘下金簪握在掌心,锋利的簪尖刺破肌肤,沁出的血珠滚落在玄元阁的玉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