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784章

作者:孑与2

  武承嗣笑得越发大声了。

  “君侯为此付出了多少,君侯可能明言告知?至少,我们兄弟知晓,流水牌子的股份,云氏只剩下三成,云氏洛阳以东,淮南以北的产业纷纷换人,出售,人员全部回缩,转向蜀中,西南之地,诺大的河北地,云氏恐怕只剩下区区一座大行城了吧?”

  武三思给云初的茶杯添满水跟着道:“所以,长安将大难临头?”

  武承嗣又道:“君侯自然不会白白的受损失,既然在别的地方丢掉的,必然要在长安找回来。

  那么,君侯想要弄死谁,不妨告知我们兄弟,我们兄弟别的本事没有,推波助澜的本事还是不差的。”

  云初想了一下道:“长安要更上层楼,要更加的富裕,更加的强盛,更加的有生命力。”

  武承嗣点点头道:“君侯的意思是说,任何成为长安发展阻力的人,都将在清除之列?挺好的,去除掣肘之辈,我们才能轻身上路,这样走的能快一些。”

  云初拍一下桌子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周兴过来是为陛下办事的,本官可没有本事动那么些高门大户。”

  武三思连连点头道:“君侯说的对,周兴来了,咱们都活得战战兢兢的,不敢推波助澜,也不敢趁机剪除异己,只敢老老实实的干活。”

  云初抓一抓头发牙痛般的对武氏兄弟道:“我当年就该把你们兄弟活活打死,而不是留到现在留成祸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武氏兄弟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似乎得意至极。

第一百四十二章 堪破虚妄回归现实

  云初也在笑,只不过眼睛里噙着一丝寒芒。

  因为周兴不是他招来的。

  现在,他很确定,周兴应该是武氏兄弟通过皇后的关系弄来的,而且,这背后还应该有皇帝跟太子的意思在里面。

  就像武承嗣说的那样,洛阳被清洗了一遍,长安怎能置身事外?

  自从大唐建立的那一刻起,强干弱枝的国策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以前,长安是主干,现在,洛阳是主干。

  就算李治准备用双主干的国策,也绝对不允许长安胜过洛阳。

  当然,这个强指的是政治,而非经济。

  皇帝年轻的时候往往是豪气干云的,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事都敢做,年老之后整个人就会变怂,再无英明帝王的模样,还会变得多疑,嗜杀。

  武氏兄弟以为自己这一次玩弄心机玩弄的很高明,以前他们兄弟背后只有皇后的时候,云初殴打他们兄弟,他们状告无门,现在他们背后是皇帝,是皇后,以及太子,他们两兄弟就觉得这一次算计云初,云初只能和血吞了。

  所以,当武承嗣惨叫着从云初官廨撞破窗户飞出来的时候,原本开窗办公的官员们,见县尊正在官廨里把武三思踢的跟皮球一样撞在墙上,落地之后又被踢到墙上的样子,就纷纷关闭了自己官廨的窗户,一个个躲在窗户后边一边窃窃私语的相互打听武氏兄弟如何又惹怒了县尊,一边往一个笸箩里丢钱,赌县尊会殴打武氏兄弟多久。

  随着武三思终于被云初踢对了方向,从破窗里飞出来以后,暴怒的县尊也从窗户里跳出来,抓着武氏兄弟的脚脖子重新拖回官廨。

  等门关上之后,官廨里就再一次响起了沉闷的拳头到肉的声响,以及武氏兄弟虚弱的求救声。

  此时此刻,唯一敢站在院子里的只有主簿鲁绣。

  他的面色铁青,不是被吓得,而是因为愤怒。

  大唐的一位国侯,在官署中殴打另外两位侯爷,如同打狗,这种不顾规矩的粗暴行为,鲁绣身为国朝命官,那里会容忍的了。

  万年县属官们眼睁睁的看着鲁绣朝县尊官廨走了过去,看样子是打算去阻止县尊殴打武氏兄弟的。

  卢照邻将眼睛从窗户缝隙收回来,对屋子里的官吏道:“我赌县尊狂怒之下会把主簿揍一顿。”

  说完话,就往笸箩里丢了一方玉佩继续道:“我坐庄,谁压闲?”

  工部房主事杨炯道:“考虑到君侯在洛阳殴打百官的事迹来看,主簿这顿揍少不了,我不跟。”

  刑名主事侯挺摇摇头道:“事情不是这样看的,如果鲁绣挨揍,说明他就能活,如果毫发无伤的出来,他就死定了。

  纵观县尊办事的一贯作风来看,主簿在大堂之上公然顶撞县尊,再加上他才来万年县就把老兄弟裁撤掉一半的行为来看,县尊是起了杀心的。

  所以,我押十贯钱的闲,县尊不会殴打他,会让他毫发无伤的出来,再找机会弄死主簿。”

  官廨的其余官员立刻议论纷纷,因为杨炯跟侯挺两位主事说的都很有道理,一时间,就有不少人买了闲。

  直到鲁绣惨叫着从窗户里飞出来,又爬着钻进官廨继续劝架,刑名主事侯挺叹息一声道:“鲁主簿的位置算是坐稳了。”

  卢照邻赢钱了,却叹息一声道:“升迁无望……”

  官廨里的殴打声足足响了一炷香的功夫才逐渐平息下来,紧接着就听到县尊在官廨里喊:“送茶水过来,人都死光了吗?”

  早就准备好茶水的杂役就飞快的跑进官廨,与此同时,负责修缮门窗,以及官廨陈设的杂役们也一窝蜂的钻进了官廨。

  整间官廨里就剩下一张完整的椅子,县尊就坐在上面,杂役连忙将温热的茶壶放县尊手上,对躺在地上发出微弱哼哼的三人视而不见。

  鲁绣勉强抬起身,还没有说话,就先吐了一口血,才勉强抬起来的手臂又颓然落下。

  云初喝了满满一壶茶水,这才蹲在武氏兄弟头上边轻声道:“才多久没挨打了,就觉得可以跟某家相提并论了?

  是不是因为觉得某家最近待你们非常客气,就觉得某家怂了?”

  武承嗣眼睛里满是恐惧,连连摇头。

  云初又道:“让你们兄弟进长安担任长安县主官,才是某家最大的退让。怎么,把官场那套趁你病要你命的习惯带来长安了?”

  武三思张一张嘴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艰难的道:“周兴来长安,是陛下,皇后,太子的意思,不是我们兄弟的主张。”

  云初点点头道:“明白了,你们兄弟就是陛下,皇后,太子送给某家的出气筒。”

  武承嗣咕哝几下艰难的道:“君侯,送我们兄弟去太医院吧,骨头断了。”

  云初摇头道:“没断,就是有些五脏移位,请太医院的针灸神医出手,一半个月你们就能恢复如初,且不碍性命。

  说起来这顿殴打让你们兄弟占尽了便宜,否则,周兴来到长安,第一个察的就是你们兄弟。”

  武承嗣的嘴角流淌出一溜殷红的血,他无奈的对云初道:“休要诓我。”

  云初又道:“让你们兄弟离开洛阳,算是某家救你一命,张柬之在洛阳血夜中,原本是要把你们兄弟一鼓斩杀的。

  老子好心救你们,你们却在长安狠狠的咬老子一口,老子要是不打你们一顿都对不起老子的烂好心。”

  武承嗣摇着头道:“我要去太医院。”

  云初笑道:“尽管写奏折告知陛下,皇后跟太子,看看他们的态度,你们就啥都明白了。”

  武三思摇头道:“我是不信的。”

  云初淡然的道:“试试看吧,来人,送他们去太医院,请神针魏太医为他们调理内脏。”

  正在修缮门窗的杂役们立刻抬来两个担架,熟练的将武氏兄弟抬到担架上,就飞快地直奔太医院,太医院就在左近,没多远。

  云初又来到鲁绣的头顶上俯视着他道:“别把你在河北的那一套带来长安,你那一套连河北易县都治理不好,还奢望治理好万年县?

  陛下能看中你,是因为你忠心耿耿,可不是看中了你治理地方的本事,说起来,如今大唐各州县,真正能把地方治理的政通人和,百姓富庶的基本上都是有长安任职履历的官员。”

  鲁绣吞咽一口血水怒道:“某家有密奏之权。”

  云初抽抽鼻子道:“刚才被抬出去的那两位可以越过中书省直接把奏疏放到陛下面前的,有密奏之权就很厉害吗?

  本官告诉你,在万年县里,有密奏之权的人至少有二十个,其中百骑司都督职位的密探不下三个,还不是在万年县里充任小吏?”

  云初不理睬鲁绣惊愕的眼神,继续道:“我猜啊,你来长安任职之前,三省六部,以及百骑司长官一定都跟你谈过话,就连陛下对你也多勉励之词吧?

  你身上应该还挂着百骑司密探,左右御史台的言官的身份吧?”

  鲁绣吃惊的道:“你如何得知?”

  云初叹口气道:“每一任主簿都是这个德性,有什么好奇怪的,既然大家都不放心长安,你就好好的监视本官,看看本官是否有谋反之心。这才是你来万年县任职的职责所在。

  本官不知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派你过来的时候,连工作重点都不告诉你,你就这么彪呼呼的来万年县上任了。

  至于别的,说实话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论到整饬经济,治理地方的本事,你连万年县的一个资深掌固都不如。

  本来没打算给你活路,没料到你还是一个有胆量的,敢在本官暴怒的时候冲进来救人,就这一点来看,陛下没有信错你。

  以后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负责将本官在长安的一举一动都呈报给陛下,不要添油,也不要加醋,更不要加上自己的无知的判断,就平铺直叙即可。

  这样呢,你这个主簿才好在万年县干好,几年之后把长安这一套管理体系弄懂了,再升官去别的州府当一个别驾,也算你没白来长安走一遭。

  现在,滚出去干你的事情去,先把你提拔上来的人统统送去地牢,等着周兴挨个审讯。”

  云初的话就像雷鸣一般在鲁绣耳边炸响。

  就像云初所言,他来万年县任职之前,三省六部,东西两台的主官们确实对他寄予厚望,就连陛下对他也是温言有加。

  甚至将能给予他的职权给了一个满满当当不说,很多职权都是超出了他一个六品官的极限,算得上是超品擢拔。

  现在听云初说才知晓,他以为的位高权重,不过是万年县主簿的标配。

  “本官要上奏!”鲁绣不死心的道。

  云初厌恶的看他一眼道:“那就先滚出本官的官廨,经历过周兴的辨别之后再来任职。”

  “周兴?”

  “对啊,武氏兄弟招来的恶鬼,为了彰显万年县的光明正大,就先从你们这些新来的人开始鉴别,鉴别通过之后再来任职不迟。”

  “周兴已经来了?”

  “来了四天了,一直居住在万年县的地牢里,就等着我正式坐堂之后开始干活呢。”

  如果说大唐官员中谁能让百官胆寒,毫无疑问要数周兴为第一人。

  六年时间里,大唐的这位刑部右侍郎的官职不升不降,据说是周兴自己不愿意升官,他就喜欢待在刑部右侍郎任上,专司监察百官。

  这位刑部右侍郎平日里也不怎么上朝,他待在昭狱中的时间,远比他待在官廨的时间要长。

  不仅仅如此,他还创造性的弄出来了不少令犯人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刑具,其中最著名的一件刑具便是将犯人装进大瓮里底下放火烤,据说,只要动用了这件刑具,就没有不招供的。

  即便被云初殴打的痛彻骨髓,鲁绣听闻要接受周兴的鉴别,一股寒气还是从脚底板直通天灵盖。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为尊者的觉悟

  “总要符合律法才好!”

  周兴瞅着随意翻阅口供文书的云初,多少有些不满。

  云初看看被绑在架子上生死不知的一群人道:“真的符合律法吗?”

  周兴不高兴的道:“君侯这是在质疑本官的操守?”

  云初嗤的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而是翻出鲁绣的卷宗看了起来,看了片刻就合上卷宗道:“这人刚直的没边了。”

  周兴道:“易县被他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不容易。”

  云初用手拍着卷宗道:“上任第一年就斩杀了两百一十七人……其中包括他弟弟?”

  周兴撇撇嘴道:“易县强梁多,不法之徒也多,鲁绣上任的时候啊政令几乎出不了县衙,那里人人都把县令当泥菩萨供奉,鲁绣纠集了一百多本地被压迫的强梁,跟那些大强梁作对,大强梁们觉得不能给鲁绣这个县令惯出坏毛病,就纠集了一群人准备趁着鲁绣出巡的时候砍死他,换一个听话的县令上来。

  结果,这一切都在鲁绣的算计之列,碾子湾一战,易县数得上号的强梁被他诛杀了一半还多。他就是靠着抄没这些强梁的家产才真正有了立威的本钱。

  有了钱的鲁绣,就花了不少的钱,请动了地方的府兵,以强梁互殴的名义,将那些帮过他的,以及没有波及到的强梁给一锅端了。

  府兵走后,人家又花钱招募了不少退役的老府兵充当衙役,县令的威势一下子就建立起来了。

  这个时候,他弟弟趁机掠夺了一些地方强梁的家产,没想到,竟然被鲁绣给明正典刑了。

  这一下子,鲁绣在易县的名声可就起来了,再也无人敢跟他对着干,慢慢的,易县也就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所以呢,人家能来万年县充任主簿一职,凭借的是实打实的功劳,咬一口一口血的那种功劳,这种人你不能动不动就殴打人家一顿,要是激发了这家伙的死志,人家抹脖子自杀了……嘿嘿,陛下就算再宽容你,你也休想讨得好去。”

  云初叹口气道:“说句实话,我不喜欢动不动就拿自己亲人开刀立威的人,以前的英公是这样,这个鲁绣又是这样。

  说起来政治其实是一门妥协的艺术,相互妥协,相互成就才算是一个好的地方官。”

  周兴讥笑道:“就像你父子在西南那样?向那些被丢弃的妇孺妥协,跟那些壮丁们战斗?”

  云初道:“不一样的,没有啥可比性,军事思维跟政治思维是两回事。”

  周兴叹口气道:“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给自己留后路的做法,而且留下来的后路又宽又广,撤退起来片刻就能远遁千里,这门本事我要好好的学学。”

  云初笑道:“怎么,你那个糟糠妻给你生娃了?”

  周兴点点头道:“一个闺女,不过也满足了,这说明我周兴虽然嗜杀,老天爷并没有怪罪我,终究给了老夫一点颜面,给了老夫一女。”

  云初点点头道:“律法杀人,虽杀千万无罪,你以后只要别出什么奇怪的心思,以律法为准绳做事,估计老天会给你一条活路的。”

  周兴笑而不语。

  说起来,周兴这些年的风评在逐渐变好中,虽然恶鬼之名这辈子可能无法被取消,可是呢,这家伙在朝堂上的认知比以前好的太多了,以前有人认为他是皇后豢养的恶犬,专门用来咬人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人们又说他是皇帝门下的走狗,专门用来替皇帝干脏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