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此时,武媚正看着太平在地上摇摇晃晃的走路呢。
听了李弘的诉说之后,她就看向身边面如土色的春嬷嬷道:“到底是动了心了?”
春嬷嬷立刻跪地道:“奴婢只是见君侯辛劳,就送了一些牛肉干给他。”
武媚道:“没有送别的?”
春嬷嬷将头杵在地上低声道:“还有一个荷包。”
武媚皱眉道:“你的针线也能拿去送人,还送给自己的情郎?”
春嬷嬷连忙道:“不是情郎,就是觉得君侯是一个好人。”
“哈——”武媚仰天笑了一声,马上拉下脸道:“还真是饱暖思淫欲,早年间看你年纪大,曾经问过你婚配事,你是怎么说的?
说什么要陪伴本宫一辈子,现在,怎么就改了?”
春嬷嬷道:“奴婢不敢了。”
武媚见春嬷嬷被吓坏了,就放缓了语气道:“你倒是一个会挑的,不过,也就是会挑而已,别想着本宫会把你赐给云初的好事了,这不可能。”
春嬷嬷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地板上,很快就汇聚成了一汪潭水。
武媚叹息一声道:“换一个人,本宫说不得就会成全你,云初不成,他与本宫本就不是一路人,你嫁过去了,在虞修容手下,也是一个受罪的命。
再者说了,本宫手底下的大宫女,如何能给他人做妾,即便是平妻也不成。”
说着话,就挑起春嬷嬷的鹅蛋脸仔细端详一阵子道:“就凭你在本宫身边伺候十八年的恩情,就算是婚配国公也是绰绰有余!”
第一百八十章 人的一面
大唐律法森严。
唯独风月事不足挂齿。
如果按照云初在很久以前遵循的百姓道德与政治道德的标准来衡量的话,大唐朝廷直到平民百姓在男女之事上,基本上都能算做衣冠禽兽。
没一个好的。
李唐皇室就不说了,着实是一个好的都没有。
百姓家其实更加不堪,只是因为地位太低,导致他们的事迹不见于史书罢了。
云初在万年县当县令的时候,审判过太多,太多因为感情问题,最后成奸,成凶案,乃至命案的案子,每一个案子的背后都有一段让人无法卒读的过程,期间,对女子的压迫,压榨,乃至到迫害,都是云初闻所未闻的。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云初组建了纺织厂,招纳了足够多生活在十九层地狱里的妇人,可以让她们像一个人一般的活着。
女子在大唐,是大半个劳力,是性资源,也是生育的工具。
男子卖老婆这件事,在大唐虽然违法,可官府在断案的时候遵循的却是——“典妻卖子,法不可禁,义不可止”这句老话。
云初当县令的时候,面对这种案子,也只能允许妻子自买而已,然后,进纺织厂打工,赚取了买自己的钱之后,再由官府交给丈夫,继而终结她们的婚姻关系。
就是这样的女子,她们终结了自己的婚姻之后,一般就不肯再跳嫁人这个火坑了,除非遇到了真正的良人,否则,她们宁愿背地里找一个男子媾和,给自己生一个可以当作老后依靠的孩子。
这已经是她们能想到,能找到的最好的生活途径了。
云家的几个厨娘,也只有四肥嫁给了一个下面的掌柜,至于其余的,有一个算一个,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拿钱去找晋昌坊多如牛毛的贫困的四门学男学生。
武媚自己就是一个对婚姻毫无期望的女人,虽然她的婚姻成就了她,她还是认为春嬷嬷这样的人,应该有自己的好日子过,而不是攀附在云初家里当一个寄生虫。
给人伏低做小,这根本就不是武媚的期望,这个女人能从地狱里爬出来,依靠的就是自己的容貌与智慧,而这两样,哪一种,在武媚看来春嬷嬷都是不具备的。
云初跟虞修容成婚十余年,至今,云氏内宅里的女人虽然有不少,却只有虞修容一个主妇,从这一点就能看的出来,虞修容绝对不是一个能容得下姬妾的掌家主妇。
武媚此时表现出来了无比的耐心,仔细的向春嬷嬷分析了她嫁入云家的利弊不说,还主动跟她衡量了嫁给其他勋贵家当主妇的好处。
“你不是虞修容的对手,不管是容貌还是手段,都不如虞修容,自从虞修容嫁给云初之后,他云氏就再没有女子进入内宅。
一个家里不怕女人多,就怕只有一个女人,女人多说明家主好色,只有一个女人的大家族里,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家主方正一些,对女主人爱恋深,且德行高洁,其二,便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剽悍。
不管是哪一种,最吃亏的还是你这个后面进来的人。
你越是对男子倾心,你吃得苦就越多……”
武媚把其余人等都撵出去之后,就抱着趴在她腿上的春嬷嬷,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各种不着边际的话。
“你给云初送牛肉干,送荷包,本该是极度私密的事情,你想想啊,虞修容是怎么知道的?还不是云初告诉的?
就这一点啊就能看出,云初对你并无情谊,甚至连利用你从本宫这里或许一些消息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告诉了虞修容,让她来找你了断。
傻女人啊,男人有什么好的……值得让你流这么多的眼泪……”
春嬷嬷心里愧疚极了,紧紧的抱着武媚的双腿嚎啕大哭了起来。
武媚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刚毅起来,她抬起春嬷嬷的脑袋瞅着她的眼睛道:“云初混账,我的阿春不能白白的受人欺辱。
虞修容既然敢来,就休怪我们不讲情面。
阿春,拿出你以前在感业寺打跑那些欺负我们的尼姑的本事来,跟她打,不管是打败了,还是打赢了,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云初这个混账东西。”
春嬷嬷瞅着武媚的眼睛道:“我可能打不过她,有一次去她家里,她正在教安定练习棒子,舞动的呼呼作响……”
“那就穿上女甲跟她作战,反正陛下已经给你拿来了女子甲胄,她虞修容虽然是贵妇,还没有在陛下驻跸之地着甲的资格。”
春嬷嬷眼睛发亮,瞅着武媚道:“那就打?”
武媚用坚定的目光鼓励春嬷嬷道:“打,一定要打,你们打的越狠,云初就越是倒霉。”
春嬷嬷也咬着牙道:“那就打!”
武媚的眼睛立刻就笑得弯弯的,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小丫鬟,而不是什么喜欢上男人的一个没用的家伙。
等留守在大帐外边的李弘再见到春嬷嬷的时候,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春嬷嬷穿上一件曲线玲珑的女甲,手持一根木棒从大帐里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居然威风凛凛的,虽然只是一套纯白色的鱼鳞女甲,却因为是皇家出品的缘故,看起来结实不说,主要是非常的气派。
对于铠甲的防护力李弘焉能不知,一具甲胄,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的抗打击力提高十倍以上,也就是说,以虞修容的力量,棒子打在春嬷嬷的身上力道的九成就会被抵消掉,而春嬷嬷虽然力气不够大,只要打中一下,虞修容就会吃大亏。
就在李弘想着如何停止这一场争斗的时候,虞修容已经带着崔氏跟崔瑶两个狗腿子过来了,要求觐见皇后。
武媚自然不会出来的,所以,春嬷嬷提着同样的棒子哗啦啦的走下了木头高台。
然后,李弘就看到有一头黑白色的巨熊蹲坐在不远处的大帐门口无聊的啃着竹子,就在巨熊的大脑袋后边,父皇的脸露出来了半个。
刚刚被皇后洗脑过的春嬷嬷用木棒指着虞修容道:“我就是倾慕君侯,你又能如何?”
听春嬷嬷一开口就是如此的强硬态度,李治的整张脸就从巨熊的脑袋后边露出来了。
虞修容同样用木棒指着春嬷嬷道:“你可知羞耻为何物?”
春嬷嬷咬着牙道:“我本身就是一介奴婢,平日里只知道伺候皇后,你说的大道理我不懂,看君侯觉得喜欢,就给他送了牛肉跟荷包,要你这个泼妇多事?”
虞修容道:“好,好,不要脸了是吧,今天就是拼着惹怒皇后,我也要让你知晓勾引别人夫君是一个什么下场。”
春嬷嬷道:“你少往我们皇后身上掰扯,是我看上你男人了,有什么事情冲我来,看我今天如何教训你,让你知晓何为女德。”
就在李治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拍他,李治烦躁的回过头,却发现是皇后。
“她们为何在那里不停聒噪,却不打?”
武媚白了皇帝一眼道:“终究是妇人,哪有不吵架先动手的,她们又不是那些无知武夫。”
李治摇摇头看着依旧在唇枪舌剑互骂的两个女人对武媚道:“太不爽利了吧?”
武媚道:“春嬷嬷到了这个年纪才开始爱慕一个人,颇有些老房子着火的架势,怎么,陛下就只顾着看热闹,不想想背后的事情?”
李治道:“是你的大宫女在勾引朕的蓝田侯,虽说不及乱,论到责任,你这个皇后的责任最大吧?不过,不要害了阿春,你身边有一个傻子还挺难得的。”
武媚瞅着场子里两个吵架吵得越来越凶的女人,对李治道:“只要不涉及背叛,我就不打算追究她的任何责任。
说起来,她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成熟的不能再成熟的女子,快二十年间,陛下没有碰她的意思,她若是没有男女之思,才是怪事情。
陛下可知,在感业寺的时候,有多少人彻夜不眠,呜咽到天亮,就算是一些在里面当了许久的尼姑的老宫人,她们会把一碗豆子倾倒在地上,再一颗颗的捡起来,用这种劳累来压制她们心中的欲念。
说句实话,云初这人还是值得我的阿春起一些欲念的,所以,错不在阿春。”
李治的眼睛盯着场子里两个越靠越近的女人,口中却笑道:“难得你如此的大度。”
武媚道:“我的大度只给值得我大度的人,真正爱我,敬我,护我的人,我会把她宠溺到天上,至于那些背叛没我的人,想要利用我的人,我就没有那么大度了。”
李治自然没有把武媚的这一番自白式样的话语听进耳朵,而是指着场子里的两个女人道:“快看,她们终于动手了。”
刚开始的时候春嬷嬷勇猛极了,哪怕被虞修容的棒子不断砸在身上,也奋勇向前,不论的抡起棒子砸向虞修容,抱着宁愿挨十棒子也要砸虞修容一下。
所以,场子上的战斗,看起来就像是虞修容被春嬷嬷追着打。
可惜,她的每一棒子都没有落到实处,总是被虞修容在最后关头躲开……
李治以行家的口吻对武媚道:“这样不成啊,再这么下去阿春的力气就消耗光了,到时候,就会被虞氏随意拿捏了。”
武媚冷笑一声道:“虞氏要是胆敢伤了阿春,你看我如何收拾她,罪魁祸首云初本宫拿他没办法,就不相信我堂堂皇后,还处理不了一个虞氏了。”
李治哈哈大笑,指着棒子越抡越没有力气的春嬷嬷对武媚道:“阿春马上就要倒霉了。”
就在李治准备看虞修容单方面狂殴春嬷嬷的时候,却发现春嬷嬷凶狠的抡出一棒子之后,就果断地朝巨熊处跑来。
一边跑一边喊叫:“皇后救我……”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退了,就别怪人家前进
李治拍拍巨熊的脑袋,就带着它从大帐的后边出去了,出去之前还对武媚道:“下雨天还知道进屋子,还没有傻透。”
武媚一脸怒意的瞅着跑的气喘吁吁的春嬷嬷,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才跑回来春嬷嬷就对武媚道:“奴婢把虞氏追杀的很惨。”
武媚的目光越过春嬷嬷的头顶,瞅着站立在原地并没有追杀过来的虞修容,一把夺过春嬷嬷手里的棒子,就冲着春嬷嬷没头没脸的打了下去。
只是目光一直看着虞修容,也不管打到春嬷嬷哪里。
虞修容见皇后出现了,就盈盈一礼高声道:“臣妾这就回去写请罪奏疏。”
武媚丢掉手里的棒子,缓缓来到虞修容跟前看着她的眼睛道:“很好,那就着重在写给本宫的请罪奏疏里,说明白,何为礼,何为德,何为妇人操守。”
虞修容道:“臣妾平日里还算守礼,固德,自忖操守也算严谨,只是遇到这种事情之后,就被怒火攻心了,忘记了皇后往日里对臣妾的厚意,也忘记了春嬷嬷平日里的殷勤,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武媚点点头道:“既然知错,那就要受罚,去你三年钱粮,想来不算为难你吧?”
虞修容再次施礼道:“这是臣妾该的。”
武媚摆摆手道:“那就去吧,云初也并非阿春的良人。”
虞修容道:“若是春嬷嬷年轻十岁……”
武媚不等虞修容把话说完,就似笑非笑地道:“那就赏赐云初美人十名如何,本宫保证没有一个年纪能大过十五岁。”
虞修容闻言,一张脸涨的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武媚笑呵呵的道:“不喜欢别的女子进入你云氏后宅就说,非要拿阿春的年纪说事,可见,你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
罢了,本宫这里的美人儿还有别的用处,赏赐给云初太浪费。”
说罢,也不等虞修容再说什么,转身就朝自己的大帐走去,走了两步,就停下来,瞅着坐在地上抹眼泪的春嬷嬷道:“走啊,不走等着被别人看笑话啊!”
春嬷嬷连忙爬起来迅速跟上。
眼看着皇后走了,虞修容怒不可遏,挥手就把木棒砸在一根粗大的拴马桩上,喀嚓一声,木棒顿时折为两截。
回到大帐的武媚听了宫人说起虞修容砸断木棒的事情,就对刚刚卸甲还气喘如牛的春嬷嬷道:“人家留着力气呢。”
春嬷嬷道:“奴婢不怕她。”
武媚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忌惮你是我的人,此时你定然被虞修容打成肉泥了。”
春嬷嬷道:“奴婢本就是仗着皇后在身后,才不怕她的。”
武媚气极反笑道:“你也是仗着我待你宽容,你才去撩拨云初这样的人的?”
春嬷嬷偷看皇后一眼讪讪的道:“不如此,奴婢进不了云初的眼。”
武媚瞅着看起来愚蠢不堪的春嬷嬷道:“你知晓,你若是嫁出去,最大的依仗是啥?”
“皇后您啊。”
“你可知晓,那些平素里娇妻美妾不缺的勋贵凭什么娶你?”
“想从皇后这里捞好处。”
“所以,谁人对你最重要?”
“自然是皇后,这个道理奴婢十岁的时候犯错,要被弄去掖庭宫的时候就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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