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李弘有些不忍心的别过头去,低声道:“你总要面对的,不能总是把别人推在前边。”
李弘没有等到李慎的回答,转过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李慎正哈哈大笑着与走过来的李治,李明,一起讨论巨熊刚才弄出来的一大堆青团,想要以这一大堆青团的优劣,来辨别巨熊的身体是否康健。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雪上空留马行处
李治停在郑州,并非是为了简单的休息,皇帝出巡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便是收买人心。
所选的道路,行宫修建的选地,停驻的时间都是有很大的讲究的。
这个时候的皇帝在接见地方官员,地方乡绅的时候,都会带着极大的诚意与耐心,愿意倾听这些人对皇朝的意见与看法,很少有因为听到了逆耳的话,就随便动怒,惩处那些说了真心话的人。
这样的事情对于地方来说,属于百年不遇的好机会,一旦他们提出来的对地方有好处的要求或者建议被皇帝采纳,一件足矣在当地名传千古的美好事情就会发生,继而被本地乡民们传颂好几千年。
比如皇帝喝了一碗添加了很多胡椒的酸不拉叽的粘稠汤水,被胡椒激发出一头的汗水,随口叫了一声好,在座的地方官员乃至士绅们的脸上就露出骄傲的神色。
郑州胡辣汤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人人兴高采烈地品尝这碗胡辣汤的时候,站在李弘身后身着一袭皇子服饰的李思一脸的鄙夷。
就这,他还陪着皇帝在着郑州会见了当地的官员,大儒,名士,乡绅,富豪。
皇帝要收拢人心,出钱的却是那群预备被皇帝收拢的当地人。
至少要出皇帝招待他们这些人的酒宴费用。
郑州虽然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地方,可是呢,想要弄一场招待皇帝,皇后的大宴席,中间的牵扯就不仅仅是那点吃食了。
可以说,方圆百里之内,也只有李思的伙房有这个能力,即便是皇帝,皇后带来的御膳厨子们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不是御厨们做饭的水平不如李思带来的厨子,而是在李弘的恫吓下,御厨们不敢说自己比李思麾下的厨子们强大的话。
他们不但要承认不如李思麾下的厨子,还要主动提出帮助李思制作,皇帝,皇后,太子等贵人们的饭菜。
这就是标准的只想赚钱,却不想承担任何责任的做法,也是李弘体贴妹妹的一种做派。
白雪飘飘的时节里,皇帝坐在温暖的棚子里与高官,大儒,名士们把酒言欢,那些小官,财主,地主们就只能站在白雪中看着皇帝跟那些本地大佬们喝酒。
天很冷,人心却很热,皇帝待在长安,洛阳不出门的时候,他们对大唐皇帝非常的不满。
现如今,皇帝亲自来到了他们生活的土地上,并且愿意倾听他们的看法跟主张,于是,他们那颗原本对大唐失望透顶的一颗心,顿时就滚烫了起来。
皇帝赏赐了他们一碗胡辣汤喝,免得他们站在雪地里被冻坏了。
皇帝喝的胡辣汤自然与郑州原有的胡辣汤不同,郑州最早的胡辣汤里没有胡椒,只有酸味,刺鼻的酸味,被御厨以及大食堂师傅在这种粗俗的本地小吃里面添加了,胡椒,黄花,木耳,牛肉片等名贵食材之后,再把刺激的酸味柔和化之后,一种新的带着胡椒刺激性气味的酸辣汤就出现了。
胡椒很珍贵,大雪天里皇帝能赏赐给他们一碗带有胡椒味道的汤水,算是格外的恩遇了。
调和五味的本事,是每一个上档次的大食堂厨师都必须具备的本事,在这一点上,有着丰富改良小吃经验的大食堂厨师要超过那些御厨。
看着父皇喝了改良版的胡辣汤叫好,李思就知道,这一次改良胡辣汤的事情做的极为成功。
至于别人喜欢不喜欢这并不重要,只要自己父皇喜欢,别人不喜欢只能说是他的醉长得不对,舌头感受不来珍馐的好味道。
只要假以时日,他们的口味一定会迅速的向皇帝的口味靠近。
因为皇帝赏赐了胡辣汤,原本站在雪地里不入流的小人物的面前就多了一方矮几,一个蒲团,脑袋上也多了一把竹伞。
胡辣汤喝完之后,让人身体暖和,表示皇帝已经感受到了郑州百姓这些年经历的寒凉,想要有所改变。
脑袋上有了一把伞免了白雪淋头之苦,表明皇帝已经知晓郑州百姓所承受的所有苦难,有来自朝廷的失误,现在,皇帝愿意给他们一把伞替他们遮蔽这份苦楚。
一方矮几,一个蒲团,这是参加大宴的标志,很明显,皇帝今日的赏赐,明显的告诉这些人,他们有了上大唐这个餐桌的资格了。
当每人一壶三两左右的杀毒药赏赐下来之后,一些白须白发的士绅们忍不住涕泪交加。
就在李治感到疑惑的时候,同样白须白发的许敬宗低声将这些士绅因何会嚎啕大哭的原因解说了一遍。
李治惊讶的道:“还可以这般解释?”
李敬玄连忙道:“陛下天威赫赫,一呼一吸风云从动,虽说是一点简单的赏赐,落在这些人的身上却也是泼天大的皇恩。”
李治哈哈大笑,挥手示意宦官,将他面前堆积如山的食物分别赏赐给这些土包子。
皇帝跟前的餐食虽然多,分给六百人吃,还是远远不足的。
每个人面前的餐盘里不过能分到极少的一撮,可就是等宦官们均匀的将这些食物分配下去之后,李治就高举着酒杯来到棚子边上高声道:“饮胜!”
六百余郑州土著,以及随行的文武百官纷纷举杯,不用人教,更不用旁人指挥,“陛下万年”的呼叫声就响彻了教军场。
面对如此热烈的万众一呼的场面,李治不时地爆发出极为爽朗的大笑声。
李弘乘机让李思将早就准备好的菜肴一波波的奉上,只要那些人吃完上一道,就立刻供应下一道菜肴。
李治在吃了一口酸汤丸子之后,就转头看向坐在左边第三桌的李敬玄。
李敬玄立刻上前,就听李治问道:“今日的酒宴极为符合朕意,制备酒宴之人当赏。”
李敬玄笑道:“如此一场酒宴,胜过雄师三万,至于制备之人便在陛下身后。”
李治方才吃饭的时候,总有人帮着布菜,看衣袖还以为是李弘,转过头看过来,才发现是身着皇子衣衫的李思。
“胡闹,好好的皇家公主,穿男子衣衫成何体统。”
李思笑吟吟地道:“唯有如此,才能为父皇分忧。”
李治皱眉道:“只此一次。”
李思道:“孩儿擅于制备酒宴,也就这一点本事,还想着能伺候父皇这一路呢。”
李治瞅瞅棚子里的文武百官,再看看吃喝的极为热烈的郑州本地士绅,觉得李思帮忙制备酒宴也不算是一件啥事情,随即就允了。
得到皇帝准允的李思,顿时喜笑颜开。
李治见李思笑得灿烂,第一次抬手抚摸了一下闺女的脸庞……
大唐的文武百官自然没有一个是白给的,皇帝陛下已经将恩遇给了郑州士绅,那么,这些士绅们必须要有所回报才是。
趁机捞取好处这样的事情,他们是专业的,看着文武百官们分散开来,走进士绅群中,不论是许敬宗,还是李敬玄,他们脸上都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大唐朝廷以前在处理地方上的事情的时候,过于强横了,现如今,能通过一场酒宴,表现出难得的怀柔手段,应该是一种新的变化。
全大唐最会骑马赶路的人就是纪王李慎。
开始的时候一天跑五十里,见过皇帝之后,讨论一些自己无法决定的事情,然后再回去,这就是一百里了。
再然后,就是一天跑一百里,重复头一天的事情,再连夜赶回去。
现在,他清晨从洛阳出发,半夜时分就已经跑到了三百里外的郑州。
云初以前不是没有一天跑三百里的时候,只是那个时候,他被突厥骑兵追着,不跑就要没命,这才心甘情愿地跑了三百里。
只是跑完这三百里之后,云初就只能叉着腿走路了,而且整整延续了半个月。
长时间的骑在马背上,两根原本可以活动自如的胯骨轴子就会锁定在骑马的状态上,更不要说大腿内侧的嫩皮被马鞍子折磨的没一处好的。
李慎的身体远不如云初的身体耐操,却能坚持跑三百里,就知晓,这个监国大任对他来说是何等的折磨了。
就这,他还陪着皇帝在着郑州会见了当地的官员,大儒,名士,乡绅,富豪。
见证了李治首次怀柔地方的帝王手段。
这一次,李慎没有连夜跑回洛阳,这已经超出了他能力的极限,也超过了他身体的极限。
在虎牢关见到云初之后,他就一头从马上栽下来,人事不省。
等军医用剪刀剪开李慎的下裳之后,这才看到这家伙的大腿,屁股上的皮肉翻卷,见不到一块好皮。
因为是冬日,发炎化脓的可能性低一些,云初就没有让军医直接用杀毒药帮他清洗伤口,而是选择了相对温和的柳枝水。
即便是如此,李慎还是痛的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一把拉住云初的手道:“宇初,我生不如死啊——”
吼叫完毕,再一次昏厥了过去。
温柔将双手插在袖筒里瞅着脸色蜡黄的李慎对云初道:“他这一次监国,必须出一个大差子。”
云初道:“李弘不愿意留守洛阳,这是对的,只是没想到害苦了李慎。”
温柔笑道:“监国监的好了,就说明纪王也适合当皇帝,监国监出来了大事情,说明纪王无能,需要惩处,都是明晃晃的国朝法纪,就连老神仙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曹王李明昨夜已经上了退藩的奏本,奏本里把自己说的昏悖无能不说,还让自己治下的百姓生灵涂炭,毫无治理地方之能,希望皇帝能够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给他在长安建造一座王宅,准允他在长安这个富贵之弟,享用一生的富贵。”
云初正在哀叹玄宗十六王宅的事情就要提前出现的时候,李慎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拉住云初的手道:“扶我起来,我要上本,我要回长安安安心心的雕刻石头……”
李慎在云初军营因为治疗屁股跟腿停留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实在是不良于行,就从云初这里讨要了一辆马车,连夜朝洛阳赶,至于他专门给皇帝书写的《愚氓请退疏》也连夜前往郑州。
几个人的苦难并不会引发天变,冬日里的第一场雪终究还是停了,原本大地白茫茫的很是干净,只是一溜车辙去了洛阳,一溜马蹄去了郑州。
这一次,因为有安排宴会的事情,李思终于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母后。
当李思噗通一声拜倒在武媚面前的时候,李弘眼含泪光,李贤抬头看天,李显惊恐万分,李旦无忧无虑,武媚怀中的太平却向李思伸出了小手。
武媚笑了,松开了太平,任由她爬向李思……
第一百一十三章 穷?是一种现象
李思看着太平抱住了她的腿,低下头瞅着太平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抱起了太平,将头埋在太平的脖子上用力的吸气,弄得太平咯咯笑个不停。
半晌之后,李思抬起头瞅着武媚道:“你从未抱过我,我身上也从来没有沾染到你的气息。”
面对李思的指责,武媚慵懒的靠在锦塌上对李思道:“你父皇明明有一座华丽的行宫,却为何要在教军场这中地方宴客呢?”
李思皱眉道:“因为他们不配。”
武媚笑着摆摆手道:“你看,这就是你想差了,教军场虽然简陋,却是国家煊赫大典的场所,行宫虽然华丽,仅仅是一个施恩的场所罢了。”
李思拉开太平抓她头发的手,对武媚道:“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云氏那座简陋的大宅与教军场一般,而皇宫大内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座毫无特色的行宫?”
武媚笑道:“趁早熄了你的野心,与大唐其余公主相比,你得到的已经远远超过你应得的。
敢在你父皇面前指着一个才换完牙齿的童子说,这是你未来的夫君,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人,这已经是皇家女儿最大的荣宠了。
至于你这些年在云氏受苦的话,你自己大概都不相信吧?”
李思勒住太平的肚子,坐在一个锦墩上,解下手腕上绑着的一串金铃铛拴在太平的手腕上。
随后,就把这个口水滴答的孩子放在地毯上,再一次对武媚道:“我只是想要更多,这有什么错。”
武媚坐起身看着李思的眼睛道;“欲壑难填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思摇头道:“英公曾经对我说,勇猛精进才是皇家女儿的特色。”
武媚皱眉道:“云初也这样教你?”
李思摇头道:“师傅说大女子之美,在于仁,在于善,在于行,在于思,在于学,在于修正己身,而后,以留香之手赠天下福余。”
武媚的眉头皱的越发紧蹙了,声音平淡的道;“一个贪得无厌,一个正大光明,你选择了李绩的兵家无礼之术?”
李思道:“师傅做事情的时候总是不爽利,为他人考虑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不如英公的教诲来的高明,如同高山雪崩滚滚而下,一泻千里。”
武媚听了李思的话思考片刻就转头看向李弘道:“如此说来,你这些年逐渐抛弃云初的教导,转向跟许敬宗学纵横术,也是同样的道理喽?”
李弘笑道:“母后明见万里,师傅教导的学问可为天下学问之基,是一种道,只可惜过于绵软,缺少锋芒,是为人臣的学问,并非龙御天下之术。”
李贤在一边讥讽道:“术大于道?”
李弘瞥一眼李贤道;“大道之行,始于脚下,脚前后交替而行便是术,大道既然已经在孤的脚下,只要行走之术不偏差,便能更快,更稳的抵达目标。”
李弘一边走一边解释,等他的话干刚说完,正好来到李贤面前,抬起手就朝李贤的脸抽了下来,李贤举手格挡,却不妨李弘抬起腿,一脚就把李贤踹的跌坐在地上。
然后对李贤道:“以后离贺兰敏之远一些。”
李贤悲愤的看向武媚,总以为她身为母亲,必然会呵斥一下李弘的无礼行径,结果,他发现,武媚对他受辱的场面视而不见,反而一脸宠爱的看着李显,李旦兄弟两,还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簇拥在她怀里,加上已经被她抱在怀里的太平,导致她的怀抱满满的,容不下别人。
“你们三个长大了,该去自己生活了,从今往后,我只爱我怀里的这三个。”
李弘笑得灿烂,走过去在李显,李旦,太平三人的脸蛋上摸一下道:“母后说的对极了。”
李思也想学李弘那般,还没有靠近,就听武媚道:“你哥哥是真龙,你算什么?一匹狗?”
李思跳着脚道:“我至少应该是一头猛虎。”
武媚冷笑一声道;“云氏的看家狗罢了。”
李思咆哮道:“我是云氏嫡长子媳,以后云氏上下我可一言而决。”
武媚大笑着对李弘道:“你听清楚她说的话了吗?身为一个未婚女子谈到自己婚事的时候,不但毫无避嫌之意,反而说自己是云氏长媳,这该是一个公主应该说的话吗?”
李思闻言嘿嘿笑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武媚道:“我若不允,你恐怕难以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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