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194章

作者:孑与2

  “说不上难,只能说很精妙,老奴以为,整个作坊相当于一条奔流的河,遇到浅滩是一个模样,遇到狭窄处又是一个模样,遇到拐弯处,平静处,都有专门的应对之法,并非是一个一成不变的普通作坊。”

  李治疑惑地看了左春一眼道:“如此说来,是朕小看了这家工坊?”

  左春连忙道:“老奴不敢。”

  李治咳嗽一声道:“这座作坊的盈利之处,便是你经营百骑司的费用所在。”

  左春大吃一惊,立刻趴在地上叩头道:“老奴这就回到作坊,哪怕不眠不休也要弄清楚其中的道理,然后尽快让工坊有盈余,好扩大百骑司。”

  李治轻笑一声,再次踢了巨熊一脚,就在无数隐藏在暗处的宫人,宦官,武士的簇拥下回寝宫去了。

  总体上,他今天的心情真的很不错。

第一百六十章 忠臣从不做选择

  云家的棉花也有很多。

  全部来自于灞上。

  刘义过于嚣张,被云初打发去灞上种棉花了,只要家里没有重要的事情,他就只能待在灞上看棉花。

  现在棉花已经全部收回来了,放在曲江坊的小工坊里交给崔氏之后,他才能回到家里来。

  很不错,在灞上待了大半年之后,终于学会了收敛跟低调,现在,整个人非常的平和,见到谁都笑,按照温柔的评价,这人现在已经有了他家管家的一半风采。

  其实对长安勋贵家的管家们最具有教育意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云初。

  自从他一刀砍掉了丘行恭家管家的人头之后,勋贵之家的管家们,就被集体教育了一次。

  云家的棉花从来都没有打算纺织成棉布,依旧制作成棉被,棉褥子,坐垫,蒲团,崔氏甚至开始尝试用棉垫子来装饰马车,根据崔氏说,可以很好地隔绝外边的噪音,还不会因为突然出现的颠簸碰坏主人家的身体。

  说起来很可笑,对云家生产的这些棉制品需求量最大的却是平康坊,云初不得不承认,任何时代出现的新东西,第一个使用的基本上都是娱乐业。

  娱乐业永远是一个求新,求变,求奇的行业,他们对于新东西的接受程度远超过古板的勋贵,大户,以及贫穷的百姓。

  刘仁轨现在做的事情非常的丢人。

  自家养了好多好多鸡不说,还有两个巨大的蚯蚓池子,堂堂的给事中家中整日里臭气熏天不说,坊间传闻,他家的鸡都跳到灶台上啄食夫人留给刘仁轨的晚餐了。

  不过,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云初都不得不承认,刘仁轨家的鸡是真的多。

  也就是说,刘仁轨家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鸡窝。

  墙上,树上,屋顶,到处都是鸡,每当刘仁轨让仆人们把蚯蚓挖出来剁碎拌上米糠喂鸡的时候,他们家的鸡就铺天盖地从各个地方飞出来,真的堪称遮云蔽日。

  云初,温柔,狄仁杰三个人看的目瞪口呆,而刘仁轨却看的如痴如醉的难以自拔。

  “老夫只依靠少量的米糠配上蚯蚓,半年时间就成此伟业,你们三个以为如何?”

  云初看看三人身上葱绿色的官袍,以及插在腰上的洁白的象牙笏板,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好像有些不大对。

  身着大红官袍的官员勇猛的冲进鸡群里,徒手捕捉到一只鸡,单手抓着鸡的两只脚,任凭这只倒霉的鸡胡乱扑腾,举到三人面前道:“五十文钱!”

  温柔惊骇的用笏板护住自己的脸连连后退,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刘仁轨今日郑重其事的邀约他们三人去他家喝酒,结果却看到了一大群鸡。

  三人中唯有云初比较了解刘仁轨的心思,就笑着抓过那只鸡,揣摩一下肥瘦,惊讶的对刘仁轨道:“这只小鸡很肥啊。”

  刘仁轨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老夫喊光福坊大食堂的管事来家里看过,给这两百六十只鸡估算了一下价格,大食堂愿意以一只鸡五十文钱的价格收购。

  两百六只鸡便是十三贯钱。

  云初,你觉得老夫在长安县乡下推行这样的善政以你为如何?”

  云初叹口气道:“若是你的这些鸡里面的母鸡多,可以暂时不卖,让这些母鸡专门下蛋,卖鸡蛋,等母鸡不下蛋了再卖鸡肉,你的收益还能更高。

  不过,先说好,你要扩大养鸡范围,千万不要拉上我万年县,我担心蛊惑百姓养鸡之后,突然来一场鸡瘟,到时候死的可能不仅仅是鸡,还有上吊的人。”

  刘仁轨脸上的热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从云初手中取过那只鸡随手丢开,叹息一声道:“老夫还是有些太着急了。

  进去吧,拙荆已经备好了酒菜,刘仁轨一生最不喜欢宴请,然拙荆一定要感谢你提携老夫两个顽劣儿子,没办法,将就一下吧。”

  进入刘仁轨家的中庭,这里没有见到鸡,但是,原本是花园的地方种着好多蔬菜。

  原本主人家弄得长廊下,摆着一桌宴席,看起来还不错,很丰盛,主要是鸡肉多。

  狄仁杰的双眼不断地扫视刘仁轨的家,他很想从目前的陈设中发现,刘仁轨大奸似忠的证据,可惜,失败了,这里的每一样东西虽然陈旧,却被安置的很工整,这说明,刘仁轨家平日里就是这副模样。

  即便是来到了中庭,温柔还是觉得刘仁轨家里有一股子若有如无的臭味。

  云初因为来的次数多了,也早就习惯了。

  刘仁轨不是一个可以被收买,或者用感情能笼络住的人,他是一名极为正统的儒家君子,有一套自己的追求。

  有狄仁杰跟温柔在,刘仁轨基本上不跟云初说公事,只是一个劲的劝酒。

  即便是说话,也只是说一些昔日的见闻,已经在云初的追问下,诉说一下他当年硬抗太宗皇帝的丰功伟绩。

  酒足饭饱之后,云初,狄仁杰,温柔就离开了刘仁轨家。

  云初坐在枣红马背上问狄仁杰:“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狄仁杰道:“刘仁轨似乎有远行的准备。”

  温柔点点头道:“不仅有远行的准备,他甚至还主动隔绝了外人的来访。”

  云初道:“你是说那些鸡?”

  温柔点头道:“刘仁轨出身寒门,可不是什么没有见过任何世面的穷措大。

  他的妻子也不是农家女,把自己家弄得臭气熏天的,不符合刘仁轨的出身,也不符合他夫人的行为。

  我甚至以为,今日这顿酒宴,就是他与你告别的一场辞别宴。”

  云初抬头看看逐渐有些秋色的远山道:“高句丽啊,前些时日,他曾经对我说过,此生不入高句丽,枉为人臣。”

  温柔摇摇头道:“如果此事秘而不宣的话,那就不用说了,刘仁轨一定是被弄去北海郡造船去了。”

  狄仁杰皱眉道:“北海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尤其是干造船这样的事情。

  当年隋炀帝就在北海郡造船攻打高句丽,导致造船工匠们腰部以下生蛆,最后弄出来了王薄这样的人。

  造船这件事乃是河北,山东两地百姓胸中的痛楚,而且是不能触摸的痛楚。

  如果刘仁轨这一次领命去督造战船,我相信,他不可能一帆风顺的。”

  温柔又道:“陛下预备攻打高句丽的事情,很多人都知晓,但是呢,想要攻打高句丽,陆地是一方面,但是呢,海战也是一方面。

  陛下很久以前就寻找能够督造船只的臣子,据我所知自太宗皇帝征伐高句丽至今,总共有六人去北海督造战船,两人死于任上,三人被陛下贬官惩罚,还有一人乘坐一艘小船消失在海面上。

  所以说,去北海造船,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差事,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几乎一样都不沾,失败是必然之事。”

  云初叹息一声道:“我曾经向陛下建议,让刘仁轨入主棉纺织作坊,结果,被陛下想都没想的就给拒绝了。

  看样子,老刘这一次算是真正领到了一个最坏的差事,你们说,前边六个人都失败了,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做到呢?”

  温柔仰天长叹道:“这就是忠臣的坏处,因为忠臣从来都只接受,不做选择,我们兄弟以后一定要戒之慎之啊。”

  回到家,云初还在想这件事,他不记得历史上有记载刘仁轨督造战船的事情。

  不过,有他在新罗,百济大显神威干掉倭国水军的辉煌胜利。

  云初隐约觉得可能是棉纺织作坊的表现过于优秀,从而改变了刘仁轨原来的人生轨迹。

  对于这种可能,云初也只能报之苦笑一声。

  虞修容今天很奇怪,没有抱自家的美玉儿,也没有抱彩云娘,而是抱着武媚生的玉奴儿。

  这孩子今天看起来很乖,硕大的脑袋上虽然头发稀疏,却扎着一个冲天辫子,身上套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花衣,这衣服一看就做小了,把这个胖孩子勒的跟蚕一样,一节一节的。

  虞修容显摆的将孩子在云初面前摇晃一下道:“这件花衣服好看吧?”

  云初撇撇嘴道:“以后给孩子做衣裳,记得做的合体一些,我们家不缺那一点衣料。”

  云初才说完话,负责照料这孩子的乳娘就开始摇摇欲坠,似乎再受一点刺激就会昏过去。

  虞修容道:“这可是皇后给闺女亲手做的,夫君瞎说什么呢。”

  云初皱眉解开孩子脖子上的拌扣,明显脖领子太小,把孩子勒的哼哧哼哧的喘气,还说什么好看不好看。

  下一次那个女官再来的时候,你就拾掇一件适合这孩子穿的衣衫,让她带回去,如果皇后想念女儿了,可以按照这件衣服的大小做。”

  云初说着话,就把孩子身上的花衣裳给脱下来了,交给乳娘,让她负责保管好,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武媚难得的表现出来的母爱,确实值得珍惜。

第一百六十一章 革命,从花熊开始

  政治环境好的时候,就一定要努力的发展商业经济,尽量的储存钱币,等到政治环境不好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些钱投向土地投资,再发展农业。

  商业赚钱是山崩海啸般的进项,而农业收入则是春风化雨,潜移默化般的改变世界。

  云家的棉花产业是绝对不能跟官方织造走同一条路线的,不论官营织造弄出来的东西多烂,价格多高,服务多么的不好,当他与东西好,价格低,服务好的私人织造产生矛盾的时候,一般都会以私人制造的失败而结束纷争。

  这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官营织造的优势根本就不在他的产品,服务,价格上,而是在他早期的投入上,人家早期的投入就是打下来了一片大大的疆域,弄起来了一个显赫的王朝。

  所以,予取予夺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私人想要取胜,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革命,推翻旧有的皇朝,才能真正做到当家做主。

  这事云初没有想过,没想过推翻目前这个如日中天的皇朝,因为,人家现在才是历史潮流。

  云初以前世界里有一位孙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历史大潮浩浩荡荡,顺之者生,逆之者亡。

  很适合现在的局面。

  人家封建皇朝正发展的如火如荼一路走上坡路的时候,这个时候造反,下场不会比那个相当女皇帝的造反者陈硕真好到那里去。

  她是女人家家的都被人家剥皮,斩首,要是男人……

  跟孙先生的名言相比,云初更加相信他家太祖的话,因为他家太祖不但是一个革命者,还是一个实干家,并且是一位彻底的成功者。

  太祖文集开篇就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只有弄清楚这个问题了,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然后,云初举目四望,没找见一个朋友,就连老婆虞修容都不是他革命的朋友。

  如果云初造反,这个女人会支持,不过,造反成功的时候,皇后必须是她!

  那还造个屁的反,换汤不换药而已。

  如果云初谋反,温柔这个变态也有可能跟随,不过,造反成功之后,宰相得是他才成。

  然后兄弟两人一个坐皇位上,一个待在相位上,最后再相互残杀的血流成河?这是有病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至于狄仁杰要是知道云初有造反之心,他一定会找一个云初最没有防备的机会,一刀捅死云初,然后,趁着云初还没有断气的功夫,再一刀捅在自己致命的位置上,最后拉着云初的手用生命最后一口气告诉云初——不悔。

  这些事情不能想,只是想一下胸口就痛的厉害,好像真的被狄仁杰捅了一刀似的。

  云初是太祖思想教导出来的干部,跟眼前这个在历史长河中复辟的大唐封建王朝天生就是对头。

  所以,在这里找不到同呼吸共命运的同志,一个都找不到。

  就像云家的棉花产业,不能跟官营织造相撞一样,不论是他家的棉花,还是他的行为,都只能避开人家的锋铓,另辟蹊径。

  云初倒在躺椅上已经思索了很长很长时间,终于离开月子房的虞修容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从他面前经过,云初视而不见。

  于是,虞修容就抱着儿子美玉儿从他面前重新经过一遍,云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不可自拔。

  换了闺女彩云娘再走一遍,云初还是那副死样子,嘴角透着一股子阴狠,脸上带着君临天下般的微笑。

  此时的云初,已经在幻想中克服了重重困难,最后率领人民造反成功,正骑着枣红马走在夹道欢迎的人群里,一遍又一遍的向所任诉说着——权力属于人民。

  把脸凑到云初脸跟前的虞修容终于从云初的喃喃自语中听清楚了这句话。

  就疑惑地问道:“谁是人民?你是说世民?该死的,那是太宗的名讳,也是可以胡说八道的?”

  云初瞅着不知何时趴在他肚皮上的儿子,就揽住儿子,可不敢掉下去。

  “做美梦呢?是平康坊的哪一个美人儿?

  啥权力属于她?

  床榻上的权力?

  你倒是给妾身说说,她用了什么床榻上的权力能让你如此的如痴如醉的?

  说说,妾身也学学。”

  云初推开浑身奶味的虞修容怒道:“一个月婆子,少往男人跟前凑,想要办事,再过两个月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