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玄德当主公 第40章

作者:臊眉耷目

  这年头,多拜师门而求学,确实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毕竟远的不说,单说公孙瓒就先拜学于缑氏山,又拜于刘宽门下,而他之所以这般做,也无外乎给自己多一条门路,能够让自己入仕升迁的更为顺利。

  “天下士子,大半皆如是,你为何不敢苟同?”长者的语气骤然间似乎变的有些严厉。

  刘俭淡淡道:“古之圣贤之所以教人为学,莫非使人讲明义理以修其身,然后推己及人,而不是用经学来钓声名,干利禄!”

  “可如今呢?天下大半士人整日学经批注,遍访高堂之师,所为何来?真的是为了揣摩圣人之言,体味先贤之智么?呵呵,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却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何其荒谬!”

  这一番话,不光是那长者,便是卢植听了,也顿时变了脸色。

  此言几等同于完全否定了天下求官之士的入仕初衷。

  但这事实上,又是大家心中都明白的道理,只是不便说破,因为诸人皆在其中。

  刘俭继续道:“不论古今之学,皆兴于世,遍于郡国,以兴教天下之士,使之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待朝廷自用,但当世学子,现在心中大多只记得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已,可最重要的修身,又有几人能够记得?诸士遍访名师,拉帮结派,投累世公卿之门,所求者,无外乎那千石、两千石之位,如此而已。”

  长者眯起了眼睛,冷冷地盯着他道:“难道说,这世道大抵如此,就独独你一个人能超脱于外?”

  刘俭摇了摇头:“我非莲花,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但我心中始终记的先贤之愿,尽量克服气质之偏,物欲之蔽,至于能做到何种程度,我不知道,但晚辈只能量力而动,其过鲜矣。”

  一时间,厅堂中陷入了一阵死寂。

  卢殷轻轻地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来回看着自家父亲,长者,还有刘俭。

  这怎么谈着谈着,这话就谈崩了呢?

  不多时,突见那长者‘噗嗤’一笑。

  适才那副严厉的表情,骤然间又变成了慈祥的微笑。

  “不错,确实不错,好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心志可嘉啊,这个比喻很不错,非常人所能想。”

  老者转过头,看向卢植:“师弟,你这弟子,确实不同与其他士门子弟,至少他敢说内心实话,这骨子里还是有血性的!”

  卢植笑着对长者道:“兄谬赞了。”

  随后,却见卢植的脸一板,不满地看向刘俭。

  “今日这话,你在心中憋了多长时间了?”

  刘俭冲着卢植施礼道:“不记着了,很久。”

  “哼,也就这都是自家伯侄兄弟,若是换成旁人,将你此言传将出去,你以为你还会有仕途吗?以后在外边,管管自己的嘴!”

  “恩师之嘱,学生谨记。”

  刘俭心道这也就是跟你们俩,跟别人你当我会说这些话?真当我是傻吗?

  你们摆下这个阵势,不外乎就是想考验考验我,看看我是不是与众不同?

  我若是不说点惊世骇俗的,岂不白费了老师的一番安排?

  说实话,你们适才想听的,不就是这个吗?我只是把你们想听的说出来了,仅此而已。

  “好了,还不拜见你师叔和师兄!”卢植伸手指了指长者道。

  那长者笑看向卢植:“怎么成师叔了?”

  卢植捋着须子冲他笑道:“你虽年长,但终归是我先入门的,论资排辈,叫师叔确实没错。”

  长者却摇了摇头:“或者,还是叫世伯更亲近些。”

  卢植哈哈大笑,玩味道:“哪里来的世伯?就师叔!”

  “师叔?师兄?”刘俭询问似的看向两人。

  卢植轻轻地咳了一声,道:“还未曾与你介绍,此君与为师昔年同为你师祖坐下门徒……郑康成,你总不至于没听说过吧?”

  竟然是郑玄。

  饶是已经见过东汉末期诸多英豪的刘俭,此刻听了这个名字,心中也不免起了波澜。

  若是就东汉末年军阀混战而言,郑玄或许没什么建树,但就汉末学术而言,郑玄的成就在整个士林中确实是有目共睹的。

  别的且不说,在古文经,今文经水火不容的今天,郑玄能够做到综合百家,遍注群经,将古、今文的界限打破,使古、今文的经学能够融合一体,郑学的“郑学”也被后世认为是代表了汉代学术的最高成就。

  而他本人更是被当代学子称之为为经神。

  单看能够打破古文经和今文经的壁垒这一项,就足矣名传百世。

  他本人既可算是古文经学派的魁首,也可以说是今文经学派的大儒,水火不容的古今文经士子在见了郑玄之后,都是需恭敬有礼。

  天下儒宗,无人不服。

  但是很可惜,就目前这个情况,虽然未曾入仕的古文经学子大多都想跟郑玄扯上些什么关系,但那些累世公卿亦或是有入仕前途的今文学子弟,还不敢与郑玄牵扯的太近。

  郑玄在建宁元年被列为“党人”,因他昔日是杜密的故吏。

  他此刻尚在党锢中,未遭赦免,若是跟他有过多牵扯,有些有前途的士子害怕因为受到他的波及,而被断了仕途前程,因此也只能是暗中结交,不敢明目张胆的拜会。

  如此就能看出,今文系士子在风骨方面,相比于古文经士子,确实是差了一些。

  刘俭此时此刻终于明白卢植为何在返回汉境之后,没有先回雒阳,而是急匆匆地返回涿县了。

  原来竟然是他这位年纪虽长,但论辈分却是他师弟的人来到了涿县,难怪卢植急急忙忙要来见他。

  按道理而言,郑玄被遭禁锢,除了一些特殊的情况,不可轻易离开原籍居住地。但汉朝地方的官吏大半皆士人,他们虽不能明面上与党锢之人走的过于亲近,但私下里却都因为能够援助党人感到自豪。

  特别是若为党锢之人提供过帮助的士人,在士林中的名声便可如日中天备受大家敬重。

  因此郑玄只要不入仕,他想去哪里游学,都会得到青州本地官署的‘特殊照顾’。

  什么是特殊照顾?说白了就是开方便之门,只要你这党人别惹事,想溜达你就出去溜达一圈,大家都是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而已。

  随后,卢植又为刘俭介绍了郑玄身后的那个年轻一些的布衣学子。

  他是郑玄的儿子,也是他郑学的嫡系传人,郑益,字益恩,郑学的下一代继承人。

  相互介绍完毕之后,刘俭认了师叔和师兄,卢植又命人摆上宴席,安排酒宴招待同门。

  刘俭也是作陪,席间还不时的向师傅和师叔虚心请教。

  他心中明白,卢植今日是特意将他召到这里来,给他一个机会的。

  郑玄是当世经神,虽然是党人之身,但是他在经学方面的成就实在太高,高到让全天下的士子不得不瞻仰敬拜。

  若是能跟郑玄搭上关系,那不论是在朝在野,不论是面对古文经学子还是今文经高官,谁不得给他三分薄面?

  不得不说,卢植今日召刘俭来确实用心良苦。

  宴至半酣,突听卢植问郑玄道:“康成,你觉得我这徒儿如何?”

  郑玄依旧是一脸慈祥的笑容,他捋着须子笑道:“很不错,有才,有学识,有风骨,有自知之明,更重要的是……不忘本!”

  卢植哈哈一笑,道:“如此,让他到你门下学习学习,如何?”

  郑玄笑着看向卢植:“子干舍得?”

  “有何舍不得的,又不是不认我这个老师了,我教他的东西确实不多,如今又有朝事在身,让他到你门下学点真东西,这是好事啊!”

  刘俭闻言,心中泛起了对卢植的感激之情。

  卢老师这次确实是为自己做了件大事。

  若是真入了郑玄门下,那他今后可就等同于既是卢植门徒,又是郑玄门徒。

  卢植在朝中的地位不俗,又得天子信任,刘俭以卢植门徒的身份混迹朝堂,确实也能吃的开。

  但若让他在郑玄门下再过一遍水。

  那他在士林中的身价可就不凡了。

  别的不说,但就是古今文两派,他就不需要站队任何一边。

  今文系学子见了他,可叫他一声贤者。

  古文系学子见了他,也可唤他一声同门。

  刘俭听到这,期待地看向了郑玄。

  可万没想到,郑玄却摇了摇头,道:“他适才自己可说了,要克服气质之偏,物欲之蔽,你如今却帮他入我门下,岂非走了他自己瞧不起的那些人的路?”

  “这……”

  卢植听到这里,不由有些气节,但偏就找不到什么反驳之言。

  刘俭心中也不免惋惜,这对于自己的仕途而言,确实是一个大好的良机,但偏偏被自己适才一顿骚操作给搅和了。

  若是苍天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像是刚才那般风骚浪荡。

  “贤侄虽不可为老夫门生,不过却还可有另一条路可走?”郑玄摸着自己的胡须,高声莫测的笑看着刘俭。

  “还请师叔明言。”

  郑玄笑呵呵地道:“老夫家中有丑女,愿以为妻,贤侄愿娶否?”

  这话说出来,在场中人尽皆色变。

  要把女儿嫁给刘俭?

  别的且不说,你可是党人啊,若娶了你的女儿,他还如何入仕,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你这不是毁人么?

  卢植捏着手中的酒卮,骨关节隐隐似乎都变白了。

  郑老头,你发什么疯!到这来找骂不成的?

第五十三章 千古之赌

  郑玄是经神没错,他也确实得到了古文经和今文经大部分士子门的崇拜,在儒林中的地位用超凡入圣四个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能够跟他搭上些关系,在士林中的名望和身份,都将不同往日,甚至可以游走于古文经与今文经两派而无任何阻隔。

  但如果想要入仕,就不方便与他沾亲,需知凡是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以及五服内的亲属,一律皆不能入仕。

  郑玄虽然是因为杜密而牵扯而遭党锢,不算是源头性的党人,他的门生按道理是可以为官为吏,但毕竟有些事无法完全算的那么清楚。

  学生也就罢了,但若是跟他沾亲,对想要入仕的人来说,着实是非常危险的,基本上就等同于隔绝仕途了。

  卢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道这师弟是故意不给自己面子啊!

  他不好直言不让刘俭入门,因而就找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而且还特意说自家女儿貌丑,这是摆明了就是让刘俭故意直言让你拒绝吗?

  回头是刘俭不给你面子,却不是你拒绝了刘俭,说出去给同门也不会不好听!

  刘俭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一脸慈祥笑容的郑玄,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郑益,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个想法。

  他该不是又在考验自己吧?

  若真是考验自己,那自己入了套,可就太亏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也不是故意涮自己把?

  可是,不对……

  要是自己没有记错,黄巾起义时,朝廷因为察觉到了黄巾起义会带来重大的灾祸,为了防止党人与黄巾勾结,特此将先前第二次党锢中的党人全部赦免,而这当中肯定是包括郑玄的。

  但那毕竟还有一段时间啊,难道说历史上终究还是有什么事没有记载清楚。

  或者说,现在的历史与原先不同了,有些轨迹多少发生了改变?

  会不会是在黄巾之前,朝廷内部大概就已经多少预测到各州反叛与祸乱的前兆,故而已经开始逐一释放党人?

  又或者说郑玄属于被杜密牵连的,又是古文经和今文经两派共同尊崇的大儒,更重要的是他并非阀阅世族门第,对朝廷够不上实际威胁,而且刘宏在段位和曹节死后,对于朝廷中空缺出来的权力确实有所思量,想要重新平衡?

  再或者说,鲜卑大胜影响了朝廷北方的格局,也使刘宏看到了潜伏的内患,因而重新有所布置?

  想到这,刘俭心中有一个猜测,郑玄或许是真的在考验自己。

  考验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克服气质之偏,物欲之蔽!

  但若郑玄不是故意考验自己,而且是故意婉拒呢?那自然若是要应了下来,耽误的岂不是自己?

  等等,但我若真耽误了自己,也未必不会耽误他的女儿!

  大家就硬碰硬,玉石俱焚了?

  而且他那个女儿,是不是真的很貌丑啊?

  不过看郑玄和郑益的面向,好像还都挺像那么回事的,不丑啊,郑家女应该不会那么差吧?

  但这事也未必,万一郑玄老婆长得很奇葩,而偏偏他女儿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