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在大汉,冀州是本土乡党勾结最为严重的地方,但这也证明,这里也是天下渐乱之后,遭受最底层黔首流民们轰击反抗最重的地方!
而太行山,正是藏匿黔首流民,孕育反抗势力最凶的地界。
黑山军,就是其中的代表。
历史上的黑山军,在没有“天补均平”支撑的情况下,尚能携裹百万之民,张燕与袁绍作战时,亦能汇集十万之众。
如今,“天补均平”的遗留思想,更是促使底层流民们更加集中的往太行山汇聚。
汇聚成势之后,他们便会聚力去攻略望族的田庄邬堡。
最近,太行山中的大贼首于毒,频频攻略于魏郡豪右邬堡,不但劫掠望族的财富,且还携裹他们的藏匿的人口奴隶。
诸望族豪右兼并多年的田产变的荒芜,从汉朝政府那藏匿的人丁也被携裹,为了守护利益,便组织各自家中的徒附,与黑山军拼死相抗。
可打了一段时间之后,地方望族豪右感觉有点不太对……
这贼寇来了打我们抢我们这些地主豪右……然后我们这些地主自己出钱出粮,跟贼寇干?
不对吧!
贼寇来了,跟贼寇干的,不应该是官军吗?
为啥我们要自己上啊!
牧守是干什么吃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刘十亿
冀州当地的士族、望族、豪右大多是百年之家,很多家族在光武帝刘秀成势于河北之前就已经存在,一代又一代的积累,一代又一代的联姻,一代又一代的兼并良田隐匿私农,使他们在本地成为了超越皇权的存在。
朝廷的三互法一出,冀州之地甚至选不出身份符合的官吏前来就任,可想而知当地望族的底蕴会有多么深厚。
他们操控着冀州的产业,用以钳制官署,让每一任的刺史,亦或是各郡的太守国相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平心静气的与他们合作。
但是,最难缠规矩最多的势力和人,往往只需要最简单规矩最少的人就能够击溃!
皇权打不败的郡望,那些受尽了苦难的黎庶能!
被世家望族盘剥压榨,欺压了百年的底层之民,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底层人民打着“天补均平”的口号,狠狠的痛击着那些习惯于站在金字塔顶层的吸血之家族!
本以为在黄巾起义之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但豪右们这一次真的算错了。
黄巾起义,似乎只是一个开端。
那些平日里被他们称呼为“野人”的氓首流民,竟是可以动摇他们的存在。
所有习惯于站在顶端,俯瞰野民的家族都没有想到,一句简单的‘均平’竟然可以调动出被欺压了百年的冲天怒火,且有越演越烈。
黑山军的成长速度以及他们吸纳流民的速度,远远超出了豪右的想象。
对付皇权,他们可以活用人脉经济和政治。
对付地方官吏,他们也可以活用人脉经济和政治。
但对付那些疯了一样,只是要他们死,要他们交出财富的氓首叛军而言,他们对付皇权朝廷官署的手段都是狗屁。
没有什么比连命都不要的人,更加的可怕了。
不知道其他州郡的望族面对这种情况当如何处置,但对于魏郡、赵国、巨鹿、清河等地的郡望豪右而言,能够解决他们眼下困扰的人,只有这位新上任的刘使君了。
可刘俭此刻偏偏没有任何动作。
冀州很多人都知道,刘俭昔日曾与田丰有几分交情,他当初处置真定三家豪族之时,就是靠着田丰游走于巨鹿和常山国,替他说服了几家主要的家族。
冀州之内,旁人跟刘俭没交情,只有田丰有这个面子。
所以,在四郡诸豪的请求下,才有了今日田丰来见刘俭的这一幕。
便听田丰开始一顿语言炮轰:
“使君,如今魏郡和赵国,受黑山军流寇袭扰甚重,各县百姓不堪其扰,本地很多大族的邬堡私产为贼所夺,州治动荡,当此时节,正是使君用武安定万民之时,”
“可使君每日却只是高坐堂上,对兵荒战祸,苍生疾苦皆不闻不问,置若罔闻。”
“请问使君,这是一方牧守所应该做的事吗?这是贤明之人所应该做的事吗?”
“这是一位受陛下信任的重臣,所应该做的事吗?”
“这是一位国之栋梁,州郡之屏障所应该做的事吗?”
田丰连珠炮似的对刘俭好一番追问,尽显其直男本色。
刘俭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田丰在历史上会被袁绍赐死了。
或许他是个智者,或许他是一个直谏之人。
但他说话,是真不给人留面子啊。
这还是刘俭身边没有别人呢,刘俭都觉得别扭。
你说适才的话,若是当着一众手下人直接质问,刘俭的脸往哪放?
刘俭都觉得挂不住脸,你说袁绍不更得觉得颜面扫地?
若不是刘俭多少知道一些田丰的性格问题,他其实也挺想弄死他的。
有些事,真的不怪袁绍。
他说话是真的气人。
刘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蹿起的那股火苗。
随后,便见刘俭站起身,向着田丰长长的施了一礼。
“先生一番话,令俭茅塞顿开,惭愧无地。”
田丰看到自己“如此耿直”的喷了刘俭之后,对方还能做出这般诚恳的态度,也不由吃惊了。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被刘俭轰出去的准备了。
但着实没想到……
田丰也站起了身:“惭愧惭愧,田某活了四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使君一般谦逊知礼的人,田丰惭愧……”
刘俭听田丰说了这话,露出了微笑。
但是,却听田丰继续道:
“只是使君纵然为人谦逊,田丰还是要说,使君此番来冀州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大失所望,其实丰也能理解,年纪轻轻骤得高位,难免会有志得意满,然大丈夫处世说话不可失口,得意不可忘形啊!请使君细思之!”
刘俭真想给田丰一脚。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可失口?”
你看看你自己在这叭叭的。
却见刘俭轻叹口气,道:“元皓先生,实不相瞒,非我不想做事,只是我眼下初到冀州,手中暂无兵马,又无可用之人,纵然有心讨贼,保境安民,却也是有心无力。”
田丰道:“使君执掌四郡,辖民两百万口,岂能言无可用之人?”
刘俭道:“民众虽在,然冀州去年刚刚经过张角之乱,刺史部和各郡兵马皆耗损殆尽,如今朝廷方面的主要兵将又都在凉州讨伐北宫伯玉,我无法上书请陛下调兵来援。”
田丰道:“难道使君身为一州之首,尚不能自行招募万余精壮以为用?”
刘俭叹息道:“元皓先生,你也是冀州本地人,自然知晓,黄巾之乱,张角侵略诸县,夺取仓廪武库,昔日各地之太守不是被杀,就是弃城而逃,冀州诸郡县的仓禀皆被掠夺一空,如今朝廷太仓物资皆用于西征,我纵然上书陛下,也无钱粮供应,我这牧署自行周转尚缺粮少钱,请田公教我,我拿什么去征兵?我其实只想等到明年,带收足了口算,攒够了米粮,再行处置诸事。”
田丰长叹口气:“使君啊,若只是没有钱粮,您何不直接张口?非要迁延到现在!你需要多少钱财,多少粮谷,由田某去问冀州诸家,替使君讨要便是!”
刘俭言道:“如此厚颜之事,俭誓不为之!”
田丰何等睿智之人。
刘俭若真是“誓不为之”,也就不会在这里跟自己说这些了。
欲擒故纵之法,他田丰活了四十多岁,他自然是能够看的出来。
但以刘俭的角度来说,这是个礼数问题,也关乎着他一州之牧的面子。
田丰只能配合他。
于是,刘俭一个劲的推。
田丰则是一个劲的要帮忙。
就这样拉扯了半天,刘俭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接受了田丰的好意。
“既如此,那刘某人便只能厚颜恳请先生,去替某筹措粮饷建军了。”
田丰点头道:“好,只是不知使君招募兵将,需要多少钱粮?我去替使君筹措。”
刘俭左手握拳,冲着田丰道:
“不多,我粗算了一下,初期只要十亿钱便可勉强成军。”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他一定还有后招
刘俭要价高么?
当然高!
什么军队你随随便便张口就十亿?
你不开玩笑么!
你问雒阳问北军五营的粮饷一年用不用得了十亿!
但毕竟是州牧报出来的数,田丰也不能直接回说就是不行。
他至少得听听理由。
毕竟,对于刚正不阿的田丰来说,当下最重要的,是解决冀州境内的问题。
他既不想偏袒诸豪,也不想偏袒刘俭。
他只是想要让冀州境内安泰,使一切回归到黄巾之乱前的样子。
所以,就算是刘俭说出来的数额再虚,他也要好好的跟对方商议才是。
田丰自认为他是一个非常讲道理的人。
随后,便见田丰朝着刘俭长长作揖,询问道:“敢问使君,这十亿成军,是何道理?还请使君教我,田某也好与各郡诸公仔细研究此事。”
刘俭拍了拍手,道:“来人啊!”
随后,便见赵云和夏侯兰两个人大步流星的来到了刘俭的面前。
“请使君吩咐!”
“拿舆图来!”
“唯!”
不多时,便见赵云和夏侯兰,指挥几名白毦士,将一卷舆图拿到了厅堂正中,展开摆放到了正堂的中央。
田丰低下头,看着地上铺开的这幅舆图。
上面勾勒的,正是河北诸州郡。
刘俭来到厅堂边的架子上,取下了自己的长剑,随后来到舆图前,用剑鞘指点道:
“太行山脉之中,有五台山脉、恒山山脉、云中山脉、太岳山脉、苏木山等等,内连汾河、桑干、滹沱等诸流交错,”
“横跨冀、幽、并,东可俯瞰中山、常山、巨鹿、赵国、魏郡诸地,可防南而不可防北,贼寇肆意流窜其间,或取真定、或取曲阳、或取元氏、或取武安”
“总之贼寇于暗,我等于明,他们是想打哪打呢,但我们的兵马,若是进了太行,便如同入了迷宫,崇山峻岭,恐为其任意宰割,请问田先生,这仗如何打?”
田丰终归是有大才的人,刘俭的问题自然是难不倒他的。
“贼寇长于山行,他们常年行于崇山峻岭之中,跋山涉水如履平地,若在山中与之交锋,必陷三军,自然还是要引其出山,设伏聚歼之!”
刘俭笑道:“不想先生还通晓军机。”
“不敢不敢,粗浅之道,岂敢在使君面前卖弄。”
刘俭笑着道:“既然先生也说,需设伏歼之,那我想请问先生,魏郡巨鹿之地,皆为广袤平原,山岭极少,若要埋伏,当伏兵于何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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