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济世,我只是想长生不老 第238章

作者:每天三问吃什么

  更何况时移世易,夏朝如今的生活条件哪里是之前可比?

  顾担走到民间游历一番的时候,发现十天半个月寻常农户也敢吃一顿肉了——以往,那是过年的时候才有可能舍得吃的东西。

  生活条件的提升,缺少了贫苦的磨砺,很多人生来都不曾真正饿过,自然也不明白墨家那严苛到‘脑子有病’的十义是怎么在今日还能维持下去的。

  大家都过的挺好的,偏偏墨家还一直在那里一直嚷嚷着不要奢靡,不要享受,简直是跟天下人作对。

  伴随着夏朝越来越富强,墨者的人数非但没有增多,反而开始减少,如今更是只剩下了三千之数。

  其中固然有一部分墨者老去的原因,另一部分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生活在夏朝的民众们,已不再那么喜爱墨家了。

  当一个国度绝大部分人都过的比墨者要好,墨者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锄强扶弱固然很好。

  可如今反而墨者显得有些“弱”了。

  这份弱不是实力,而是待遇。

  这是一个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夏朝初立之时,就算有四国的接济和赔偿,百姓们过的也不怎么好,墨家当时与之共患难,百姓一看,自己过的清苦,墨者比他们还清苦,那自然是尽得民心,墨者也成为了天下人的榜样,推崇之至。

  然而如今夏朝富裕了起来,到了同富贵的时候,墨家还是老一套的东西,已经无法再吸引旁人加入墨家——甚至会觉得墨家多此一举,没事找事,自显清高。

  一个组织的成长固然是要看个人的选择,却也不得不关注到环境的变化。

  夏朝已经到了迫切需要新的理念,来替换掉守旧墨家的时候了。

  如果说夏朝二十年,顾担跟禽厘胜提及此事的时候,墨家尚且有改弦更张的机会,调转自身的方向,那到了如今,儒家已经成势之后,很多人对墨家的容忍也差不多已经走到了尽头。

  墨家还是那个墨家,夏朝已不再是最初的夏朝。

  百姓,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一批直接受到墨家恩惠,给予他们希望的百姓。

  顾担将一切都看的明白,他提前十余年便忠告过禽厘胜,坐而论道的那场盛会中,庄生更是指出了最为核心的问题。

  墨家过于追求大公,将私人的欲望彻底抹杀,以无比严苛的要求来对待自己,这是不合乎人性之举,就算墨者能够做到,又怎能以此来要求整个天下呢?

  顾担一步步看着墨家发展,壮大,最终成为国教。

  也亲眼看着墨家一步步衰落,墨家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不合适了。

  墨家如果继续占据主流,反而会影响到夏朝的发展。

  荀轲,应该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选择自立门户吧?

  看着仍在奋笔疾书的荀轲,顾担心中想到。

  他给过禽厘胜机会,荀轲又何尝没有给墨家机会呢?

  四年前,王莽便邀请荀轲回归。

  两年前,王莽又再次邀请。

  荀轲尽数推拒,并非是欲拒还迎。

  一方面他当时的确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希望墨家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做出些改变。

  然而,没有。

  禽厘胜铁了心,墨家也铁了心。

  那就只能让世人去选择了。

  当最后一笔落下,荀轲的脸上已尽是坚定之色。

  思虑良久,他为这篇雄文写上了名字。

  《劝学》。

  将笔墨复归原位,荀轲正要舒展一下身子,眼角的余光终于扫到了那好似幽灵般立在桌案前的一袭青袍。

  “顾先生。”

  荀轲回过神来,赶忙起身行礼。

  “写的真不错。”

  顾担笑了起来,指了指宣纸上尚且未干的墨迹,“比之当年,功力更甚几分。”

  荀轲难得的脸色微红了一瞬,几十年来的养气功夫,在回想到当初被顾担撞到自己背地偷偷写小故事诽谤来发泄心中郁气时,还是会难免有所波动。

  “顾先生来寻我,可有何事相商?”

  荀轲只当没有听到,硬生生的转移了话题。

  “倒还真有。”

  顾担说道:“《神农百草经要》已经编撰完成,不过书再好,也得有人看和用才行。如今你的名头可不比禽厘胜差,还要麻烦你广而告之一番,好歹也得让人知道这件事。”

  “没问题,小莹都和我说了,您放心吧。”

  荀轲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他的妻子小莹,这些年都已经当上了太医院的太医令。

  而且手下还管着上千号的人——那些人尽是女子,只是并不吃官员的俸禄,勉强算是挂靠在太医院下,主要负责给人接生和照顾婴儿的事宜。

  类似于民间常说的“接生婆”和“奶妈”的结合体,当初顾担的一番畅想,让小莹忙碌十载有余。

  除此之外,公尚过也找到了好些适合种植药草的药田,虽然想直接供养整个夏朝还不太可能,但一切都已经有了良好的开始,只待真正去施行下去。

  只要让朝廷发现了这么做的好处,那就算顾担不在这里,朝廷也会自发的继续施行下去。

  只是万事开头难,如果不是顾担挑头这件事,连开始都不会有。

  而顾担也难得倾注了不少的心血,自然也要全力施为,争取三十年内夏朝各地皆有医馆坐镇一方,护佑各地子民的身体安康。

  “行,那就交给你了。”

  顾担没有在此久留,荀轲如今已非孤身一人,他的弟子那也是相当之多的,比之他这个‘闲汉’的时间要宝贵许多。

  离开天下学宫之后,顾担直接来到了皇都中的一处陋室内。

  不出所料的,在这里顾担见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

  公尚过。

  只是,公尚过已不再是顾担记忆之中那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心高气傲的青年男子。

  坐在书案前阅览公文的公尚过,原本乌黑到让人羡慕的三千青丝几乎已尽数变为银色,偶有些许黑色藏匿在其中,却已需要人去好好寻觅一番,那剑眉星目颇有进攻性的眸子如今也褪去了年少时的锋芒,反而一眼看上去让人感到和蔼可亲。

  略显松弛了几分的肌肤让这位昔日好似谪仙人般的美男子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三分温和,仍可依稀间窥得年轻时的俊美身姿。

  这些年来,很多熟悉的人都在大展宏图,扬名天下。

  但昔日跟墨丘一同创建墨家的他,却有些‘籍籍无名’。

  公尚过不产出问题,他只负责解决问题,做些实事。

  如果说王莽有左膀右臂的话,那个人既不是后宫之主许婉容,也不是夏朝国师禽厘胜,而是眼前这位。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公尚过又何尝不是呢?

  “咳。”

  顾担轻咳一声,惊醒了阅览公文的公尚过。

  听到声音,公尚过昂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顾担。

  竟显得有些恍惚。

  片刻后方才说道:“怎有时间来寻我了?你……看上去可真年轻啊!”

第262章 宗师请师

  “我一直都挺有时间的。”

  顾担微微耸肩,无奈道:“真正没时间的人,是你才对吧?”

  顾家小院当初的那一批人,如今各有各的归处。

  荀轲留在了天下学宫,弟子众多,讲述心中理念。

  小莹担任太医院的太医令,掌管着千余女子,教导她们如何接生、照顾婴儿。

  禽厘胜更不必多说了,带着墨家满夏朝跑,指不定待在哪里。

  就连苍,如今都跑到了豫州,担任布政使。

  公尚过更是自夏朝立国之后,就一直在为国事而忙碌着,浑然而忘我。

  前面几位还会到顾家小院中去坐一坐,但眼前这位除了过年那会儿之外,根本忘却了私人这两个字。

  不是顾担没有时间,而是他们,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哈哈。”

  公尚过笑了起来,不似曾经那般激烈,但更加开怀,“毕竟人只能活那么久,实在不敢肆意挥霍,只好趁着自己还能动,多做些事情。”

  “得了吧,我看你根本没想过退休。”

  顾担摆手道。

  “退休?”

  公尚过略一琢磨,便想明白了这两个字的意思,“告老还乡?我哪里还有什么乡,夏朝便是我的家乡了。”

  当年大月倾颓,四方攻伐之下,公尚过已然绝望,怒撞龙颜后根本没有想着能够活着回去。

  但此后种种之事,超出了他这个预料,作为上一个朝代幸存下来的龙子皇孙,本该被打上罪不容诛的烙印,谁曾想竟还能够在夏朝中身担要职,大展身手。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歉意,或许是要弥补大月带给这片土地的伤痛,公尚过任职之后浑然而忘我,比之墨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心扑到了国事之上,从未停歇过。

  哪怕都住在皇都,经年累月不见一面,都很是寻常。

  顾担若不来寻他,公尚过是必然没有空闲去找他闲聊的。

  “还不还乡不要紧。”

  顾担仔细盯着公尚过,看了片刻,说道:“可你也不必将自己绷的太紧,要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的道理。如今的夏朝不是大月,王莽也不是宗明帝,自己劳心劳神能够做到十分的事情,交给能够做出九分,甚至八分的人才,未尝不可使得他们慢慢成长起来。”

  “忙不了多少年了。”

  公尚过笑了起来,眼角已经有皱纹浮现,那张已被岁月洗礼了一番的俊逸面容,显露出的是由内而外的温和,彻底褪去了当初的锋芒,露出了饱经世事后,仍旧热爱生活的真面孔,“趁着还能多做一些事情,便想自己多做一些。”

  闻言,顾担一声叹息。

  尘世有数。

  凡尘一世不满百,满百者何其难以得见呢?

  作为寄居在这片天地间的生灵,无论是为了功名利禄、个人荣辱,还是为了家国天下、心中道义,都必须要赶在自己有限的一生中去奋力争取。

  很多事,容不得不疾不徐、不急不慢。

  曾经顾担感慨:国之艰难,苦于黎民。

  如今盛世已至,可那些在国之艰难中成长起来的人,仍在用尽全力去发光发热,照耀着这个时代的人们。

  “倒是你,医书已经编撰完了吧?之后准备做什么?”

  公尚过三言两语间便将自己略过不谈,转而问道。

  “继续修行。”

  顾担说道:“我之前答应过一个人,要试一试他始终未能得见的风景。”

  “修行啊……”

  这次轮到公尚过耸肩了,他的目光落在顾担的脸上,无奈道:“论起这个,还真没有人能够比得过你。”

  第一次与顾担相见的时候,他尚且可以自居为风华正茂的美少年,可这么多年过去,如今老态已显,华发披肩,哪怕身为练脏大成的武者,有时还会有抵挡不住的疲累感自身体中涌现。

  可顾担呢?

  看上去才不过三十出头,大概不足四十岁的容貌。

  岁月似乎根本无法从他身上带走什么东西,现在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说是爷孙二人,怕是都有人敢信。

  便是宗师,都没有离谱到这种程度的!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服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