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09章

作者:少吃亿点

  有了仙人的应允,大蛇理直气壮地打来望。

  桃花山的一天就在院落的喧闹声中开始了。

  那次从元府回山前,元行迟出府送别陶眠。

  临行时,元行迟说,他会常给桃花山写信,让陶眠师父放心。

  陶眠起初的确会定期收到一封信,上面写着元府的日常,尤其是两个孩子。

  元行迟说,他现在会每天抽时间陪元鹤,而妻子在他的反复劝说下,对元鹤的态度终于有了一丝改变。

  元鹤变得活泼不少,元鹿也得到了更多呆在外面的机会,不必时时刻刻被封印在屋子里面,像块易碎的玉。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直到元鹿某天清晨突发心绞。

第308章 陶眠师父

  仙人早就说过,元鹿的命是被生抢回来的,迟早要还回去。、

  对此仙人毫无办法。他只能抢一次,剩下的就要看元鹿自己的造化。

  溺水一难后,元鹿又活了一年半,终于支撑不住,离世。

  就像她出生之时,出现在门口的那只眼睛灵动的雌鹿。

  短暂地来过、停留,又离去。

  元家夫妻两个伤心得无以复加,陶眠在灵堂亲眼见到的。

  尤其是元夫人,她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心里没有任何盼头,整个人迅速干涸。

  她在用女儿弥补自己过去的遗憾,但遗憾永远补不完。

  元鹿病故,元夫人也大病一场,自此缠绵病榻数年,直至她郁郁而终。

  元行迟要比夫人好些,最起码还能维持着丧礼的场面。

  他的双耳嗡嗡地响,亲朋好友说得什么话,尽数从他的耳朵流走,他只是麻木地做着拱手的动作,接受众人的怜悯。

  陶眠站在院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地望着他们夫妻。

  这院子他记得,当年元日迎娶夏晚烟就在这里,到处都是大红的绸带,鞭炮的硝烟味热烘烘的,直往鼻子里钻。

  后来元行迟和元夫人成亲,也是走了这院子。

  而现在,元行迟的女儿元鹿离开了,黑棺停在灵堂,黑压压的,把人的心沉沉地拖着下坠。

  陶眠触景伤怀,抬眸望了眼凄寒的碧空。

  天儿可真冷啊。

  腿边突然被人挤了一下,陶眠低头,竟然是元家的少爷元鹤。

  元鹤紧挨着陶眠而站,还是长得慢,似乎和一年多之前没什么大变化。

  陶眠把手搭在元鹤的头顶,小孩脑袋圆圆,还热乎乎的。

  他望着远处的人群,心里想的还是元鹤元鹿。

  这么小的孩子,离去的那一刻,不知道有没有害怕。

  而比元鹿仅仅早一会儿出生的元鹤……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死亡的意义。

  仙人抚摸男孩头顶的手一滞,良久,深深吸了一口气。

  太残忍了。

  哪怕他作为长生的仙人,仍会觉得,人世间的苦难太多,怎么都见不完,怎么都救不尽。

  元行迟在忙活了一整天后,才有闲暇和陶眠说两句话。

  “陶眠师父,我……”

  他开了个头,又语塞,喉咙梗住。

  陶眠轻轻摇头。

  “行迟,不必勉强。”

  现在要他开口倾诉,或许是件难如登天的事。

  元行迟双手掩面,痛苦万分。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我没想到……它竟然这么快……我还来不及……”

  “没有谁会为死亡做好万全准备。行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华灯初上,府邸临着的那条街,又热闹起来,人声鼎沸。

  有人欢喜有人忧。

  一门之隔,明暗的两个世界。

  元夫人哀戚的哭声,与长街上孩童的嬉笑声混在一起,绘成这斑驳人间。

  元鹿的离去给元家夫妇带来巨大的创伤,元夫人整日闭门不出,元行迟办妥丧事后,又变得忙碌。

  陶眠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为元鹿引路,给她祈福,告诉元家夫妇,他们的爱女下辈子还会投胎到好人家。

  至于元鹤……陶眠心里惦念着,怕他留在府中久了抑郁,问元行迟要不要把他带去山里休养一段时间。

  但元行迟说,他们失去了元鹿,不能再失去元鹤,婉拒了陶眠的邀请。

  陶眠点点头,表示理解,便回了桃花山。

  大蛇这些日子要冬眠了,懒洋洋的,只喜欢趴在床的一角,半天都不挪窝。

  它比之前长得要更巨大了,盘起来几乎占据小半张床。

  那个小圆蛇窝早就不够用,被陶眠塞在某个角落吃灰。他是想给蛇再做个新的窝,等他一顿忙活,折腾出来一个大得能让他躺进去的藤编蛇窝时,沉默。

  这玩意根本没法放在床头,万一不小心被蛇压翻了,对于睡枕头的陶眠就是一记扣头暴击。

  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做窝的念头。

  陶眠直接打了张小床,放在屋子里。

  本来是给大蛇做的,但现状是,他睡在上面。

  ……

  根本没处讲理。

  陶眠从自己的小床上醒来,对面的纱帐静静的,隐约能看见一大团黑影子趴在床中央。

  蛇还在睡。

  仙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来到门口。

  推开门,一封夹在门缝里的信飘在地上。

  ——陶眠师父亲启。

  是元行迟寄来的信。

  元家的信好些日子没来了,貌似是从元鹿病故之后。

  陶眠知道这件事对元行迟的打击很大,所以每次给元府寄信,问他需要什么的时候,也没指望元行迟能回。

  元夫人似乎带着元鹤去山上清修了。元鹿死后,元夫人做什么事都恹恹。

  元行迟怕她闷坏了,就让她带着元鹤到山里静静心。

  至于选的那座山,陶眠没问,元行迟也没说。

  陶眠没有想到,当他再次见到元鹤时,对方会变成这个样子。

  惊惶、不安、忧郁,任何风吹草动都要让他一抖。

  元鹤是被元行迟送到桃花山的,他说这孩子随着娘亲出去一趟,回来就性情大变。

  元行迟也很苦恼,不知道夫人到底对孩子说了什么。

  陶眠半蹲下来,和元鹤保持着同一高度。

  他没有触碰,只是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摊开。

  “元鹤,元鹤?”

  他轻声唤着男孩的名字。

  男孩蓦地睁大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

  “元鹤,是我,陶眠。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一起坐在屋外的回廊吃饭。”

  元鹤似乎想起什么,有了点反应,目光终于聚焦,落在陶眠身上。

  “陶、陶眠……师父……”

  他如今说话已经相当吃力,有很严重的障碍。

  “是我,我是陶眠。”

  “陶眠……师父……”

  元鹤把手抬起来,迟疑了很长时间,才轻轻落在陶眠的掌心。

  陶眠握住了小孩的手。

  “跟我回山吧,元鹤。我能照顾好你的祖父,也会照顾好你。”

第309章 山里住进了小妖怪

  陶眠把元鹤留在山中。

  在元行迟离开前,陶眠与他聊了很久。

  明明上次在元府见到元鹤时,对方尽管难掩悲伤,气色却还可以。

  现在这孩子根本大变样,不但更加封闭不爱说话,而且战战兢兢,易受惊吓。

  似乎是长期处在某种压力之下,导致人变得内向且焦虑。

  书房的灯亮了一夜,元行迟向陶眠忏悔自己的错误。

  怪他考虑不周,且太粗心,对妻和子之间相处的改变毫无察觉。

  那次元行迟答应让妻子带着孩子上山静修,以为这样会平复他们的心情。整日闷在府中,到处都是元鹿生活过的痕迹,未亡人见了难免伤怀。

  但元行迟也没想到,元鹤在跟随娘亲上山后,并没有拉近母子间的距离。相反,元夫人整日见他就心烦,总是在责怪抱怨,为什么死去的是元鹿,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陶眠听到元行迟如此讲述时,也是一惊。他本以为元夫人只是忽视和不关心元鹤,想不到因为对一个孩子的亏欠,在时间的扭曲和发酵下,竟转变为对另一个孩子的恨意。

  那段时间元行迟忙着春闱的事,根本顾不上关心家里。元夫人带去山上的,又都是出嫁前就跟随她的丫鬟仆人,心是始终向着夫人的。

  于是元鹤在父亲不知情的情况下,承受了一个月的精神虐待。

  等到元行迟发现时,早就迟了,元鹤已经受到巨大创伤。

  京城的大夫都说治不好,只是叫他多陪陪小公子。

  可元鹤如今根本不与他说话,不和府中任何一人说话。元行迟捅了篓子,没有办法,才来向仙人求助。

  仙人的脸色,在摇曳的烛火间忽明忽暗。自从进屋后,他始终一言不发,哪怕元行迟开口求他。

  等元行迟没有可说的,气氛静默许久,压得他要喘不过气时,陶眠才开口。

  “行迟,”仙人的声音如同珠玉碎地,“我应允过你了,你早可以把元鹤送到桃花山。”

  元行迟也是懊悔不迭,他这一生总是在悔恨,恨自己不能早一步。

  “陶眠师父,我真的穷尽了办法。”

  他痛苦地用手掩面。

  因为操劳过度,他的鬓角已经有数根霜白色的头发,在烛火的映照下如此刺目。

  “我已经失去了元鹿,我不能……再失去元鹤。”

  陶眠露出悲哀的神色。元家兄妹两个诞生之时,鹤飞鹿鸣,天降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