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176章

作者:少吃亿点

  荣筝埋着头,认真极了。

  “你跟他相处的时间短,不了解他。小陶在说瞎话的时候,一般都是认真的。当他认真的时候,你就当他在说瞎话吧。”

  “……”

  来望道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我说,你们桃花山教徒弟的方式如此扭曲……前面跑出去那几个,真的不是因为受不了他这个当师父的了?”

  荣筝抬头,迎着光,眯起眼睛,对来望笑。

  “老道士,你这话说得在理。

  你说,我们几个,都跟被下了蛊似的,怎么就心甘情愿地追随他了呢。

  也许他们跑出去的那些人,就是突然醒悟了吧。”

  荣筝说得认真,来望一开始还信了。

  但结合她方才论陶眠的话……

  信她的瞎话就有鬼!

  来望对桃花山的事了解得不多,他之前都是在道听途说,说桃花山的山主收徒,每当徒弟超过十八岁就要把他赶出去。

  没有人永远十八岁,但陶眠永远有十八岁的徒弟。

  荣筝听了他这番荒谬的言论,有些惊讶。

  “哇哦,”她的语气仍旧悠闲,甚至有些幸灾乐祸,“没想到小陶在外面名声这么坏。”

  “桃花山,位置隐蔽,消息闭塞,但这些年出出进进,自然也有许多传闻。”

  说到这里,来望顿了顿。

  “不过我想,只要那些人亲眼见到陶眠,在对视的一瞬间,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两人聊了片刻,仙人一直没出声,这让荣筝不由得担心。

  她环顾一周,最后,在唯一一株幸存的高大桃树树枝上,发现了卧眠的仙人。

  仙人大抵是累坏了。被困在幻境之中许多天,拥有了一段充满遗憾的回忆,苏醒,又和六点五弟子沈泊舟打了个昏天黑地。

  这些且不说,光是眼下光秃秃的半座山,就足够陶眠心力交瘁。

  荣筝一只手搭在树干上,似乎在试探那树枝够不够结实。

  在确保陶眠不会睡到中途掉下来后,荣筝望着他平静的睡颜,无声叹息。

  小陶啊……

  彼时来望正在和一只拳头大的蜘蛛搏斗。这桃花山的风水不知道有多滋养,连蜘蛛长得都比其他地方的个头大。

  他无意中,瞥见了荣筝的神情。

  忧虑、牵挂、不舍……

  缱绻芜杂的情绪闪过她的脸庞,这才让来望看得出,原来眼前的女子已经被岁月磨蚀过,她早已不是少年时懵懂无畏的模样。

  “年轻真好啊,有梦有酒,有韶华,满脑子想的都是出发。”

  荣筝知道来望在盯着她瞧,稍稍侧过了脸。

  黑羽似的睫毛半垂,嘴角扬起一丝小的弧度,脸颊隐隐有梨涡浮现。

  她继续言道。

  “哪里像现在,整日占据脑海的只有离别、收场,和降落。”

  来望这才意识到,她说的“降落”,是指自己。

  “你……”

  他不明白。在他眼中,荣筝虽然不复少女时的青春靓丽,却也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刻。

  荣筝看破了他心中的疑惑,但没有直白地解惑,似乎要让这个谜题,拖得长久些、再长久些。

  这样,负责解谜的人就永远拥有赖在此岸的资格。

  似乎是被她周身萦绕的哀伤所感染,来望也不再抱怨了,蹲下来,尽心尽力地种菌子。

  仙人这一觉睡得长,足足有半年之久。

  千岁桃的损伤,是伤在了他的根骨,要耗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修复。

  陶眠当时选择被周公拉进黑暗的深渊时,心中尚且浮起一丝担忧。

  ……别再来个沈泊舟第二之流的,再把他心爱的山,烧一遍吧?

  但他当时完全失了力气,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只能昏睡过去。

  直到这一次醒来。

  补了长长一觉的陶眠,神清气爽。

  他发现自己身处于居室之中,还行,徒弟懂事,没叫他一直睡在树上。

  否则半年,都足够他和树生长在一起了。

  陶眠醒来的时候,是冬日的午后。屋内烧着腾腾的炭火,窗外是雪后天明。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时隔太久了,对现世的一切都不熟悉。

  “小……”

  陶眠尝试着叫小花的名字,但嗓子沙哑,缺水,根本说不出话。

  正口渴着,一只青玉茶杯恰好端在他面前。

  “多谢……”

  陶眠接过杯子,要道谢。

  停顿,视线向下。

  和一张娃娃脸对视。

  那真的是一张属于小孩子的脸,大约五六岁。因为周身被红彤彤的小袄,和五彩斑斓的虎头帽子遮住了,还有点辨不清楚是男孩女孩。

  陶眠手中的水每喝一口,盯着这小孩。

  半晌,吐出一句话。

  “谁家过年放的红爆竹成精了?!”

第262章 专业吃小孩

  红爆竹听见陶眠说他是“爆竹”,捧着水杯的小手顿时向后一缩。

  对方撤回了一杯水。

  “……”

  陶眠伸过去的手落个空。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仙人活了一千来岁,依然拥有长不大的本领。

  他逗小孩的兴致一起,也不觉得腰酸背疼了,立马翻身下来,蹲在小孩面前。

  “说你是红爆竹,你还不乐意。”

  小孩嘴撅得能挂一壶油。

  他的年纪,比陶眠以为的要更小些,说话带着孩子特有的口齿不清。

  自从一狗之后,他很久没有和这么小的孩子打交道了。

  “我……不、不是爆竹……”

  陶眠见这小孩穿得暖和,小袄的料子柔软精致,估计不是谁家主动丢弃的,那就是走失了。

  “你是谁家的小孩?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跑到山上来了。”

  他把小孩头顶的虎头帽拽正,又从他怀中抽出水杯,免得他乱动,再洒自己一身。

  小孩大概是刚从冰凉的室外跑进屋,鼻尖冻得红,亮晶晶的鼻涕流出来。

  陶眠面露嫌弃,从茶桌上取了个帕子,给他擦鼻涕。

  小孩被他一只胳膊揽住,或许心里还别扭呢,一个劲儿地挣扎,像从湖里弹上岸的活鱼。

  “别动,再动吃了你!”

  陶眠故作凶狠地吓唬小孩,后者貌似真的被他吓住了,身子挺得板正,一动不敢动。

  “吃、你吃人……”

  “不相信?哼,你到这片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陶眠,专业吃小孩一千年。”

  “你一千岁,这么……老。”

  小孩子的重点完全错。

  “……”

  一句话,让陶眠沉默了。

  “小花呢!”

  他放开小孩子,四处找徒弟。

  “我的五弟子去哪里了?该不会趁师父昏睡,偷偷死掉了……”

  “小陶,你倒是想我点儿好呀!”

  陶眠在屋子里打转,这时,一道清越的女音自门外传来。

  声音带笑,语气爽朗,是他的五弟子没错。

  荣筝看起来精气神不错,只是要比以前畏寒了。她披了件暗红厚斗篷,帽子边的白绒毛团团簇簇,扫着她泛红的脸蛋。

  两手还托着个铜的花篮形袖炉,暖手用的小玩意。

  乍然进入温暖的环境,她轻咳两声,咳嗽的声音相当克制,是实在按捺不住了,才不小心泄露的虚弱。

  陶眠见她一眼,便轻轻蹙眉。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走上前,把徒弟迎进来,让她坐在垫了两层软垫的圈椅上。

  “小花,你又把什么活祖宗请进山了。”

  “嗯?啊,你说这孩子。”

  荣筝坐稳当后,笑吟吟地招手。

  那小孩仍是别扭,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但他似乎和荣筝比较亲近,被后者揽住肩膀后,就乖乖地贴着她站。

  “这孩子是我五个月前,在山下绑的。”

  “……”

  荣筝坦然又平静地说她绑来一个孩子时,仙人心里竟然想的是——果然是我陶眠教出来的徒弟。

  “他当时被人扔在了一条漏水的小舟,眼看着就要溺亡。

  我在湖边钓鱼,整个上午一无所获,就钓上来这一条小船,和一个孩子。

  我心里念着‘绝不走空’这码事,钓个小孩也算是收获,就要把他带走。

  但是他不乐意,小手紧紧扒着散开的木板。

  我也不想勉强,于是就把他绑了。”

  “……”

  陶眠听完嫌疑人的自述,顿了顿,梳理一番整个流程,才张嘴问。

  “你到底是不想勉强谁。”

  “不想勉强我自己啊,都说了绝不走空,所以我绑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