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吃亿点
他的关注点很跑偏,竟然不在意陶眠说他瞎话多。
“怎么,你很年轻吗,”陶眠还反问他,“没让孩子叫你爷爷是照顾你脆弱的心灵,叫声叔叔够客气了,还挑什么毛病。”
薛掌柜微笑着,一手伸入广袖。
“我忽然想起来,我这趟出门,带的东西还蛮齐全……”
“啊咳,六船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脑子磕坏没有?还认不认识我?”
陶眠强行转移话题。
好恨。捆仙索这种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沈泊舟看出来师父和眼前这位穿着华贵的青年似乎不是很对付,但小陶仙君既然选择与这人共乘一辆马车,说明关系应该还不错。
……总不能是被威胁上来的吧?
陶眠问他的身体状况,沈泊舟慢吞吞地回话。
“好些了。只是……在迎仙台的那段记忆缺失,完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想不起来就别想……”
陶眠不想强迫徒弟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但薛掌柜是个藏不住话的漏勺。
他把试剑大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讲给沈泊舟听。
开头先砸个大雷。
“你被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夺走了掌控权,他和你的师父在迎仙台上打起来了。”
“薛瀚!”
陶眠打断薛掌柜的话,后者看向他,神情是难得的正经严肃。
“陶眠,你让他蒙在鼓里,迟早会后悔的。”
薛瀚手中一直在把玩的折扇合拢,从陶眠,指向沈泊舟。
“我说的不是你后悔,而是他。”
沈泊舟自始至终沉默着,陶眠则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那也该等他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小六现在脑袋被砸破,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子正常使用。”
造成六船受伤的罪魁祸首本首如是说道。
薛瀚没理睬他,而是把后面发生的事,又添油加醋地说给沈泊舟听。
他从天上说到地下,说得天花乱坠。
约莫过了一刻钟,才稍稍停歇,喝了一口茶。
全程旁听的小陶仙君,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他才好。
“你嘴皮子这般利索,怎么不去茶馆说书。”
“说书才能赚几个钱,”财大气粗的薛掌柜不屑道,“开开茶馆还说得过去。”
沈泊舟从头到尾听过了。简言之,过去的沈泊舟回来之后,和陶眠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
其仗势之猛烈,差点把桐山派的半个山头平掉。
最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六船变得异常沉默,他先跟师父道了声歉,说又给师父他老人家添麻烦了。
陶眠倒是不在意。
“无碍,相比于我陶门前几个弟子,你这个还算小打小闹。”
然后六船就静静地坐着,眼皮垂落,视线挂在小小桌布边沿的流苏,视线随着它晃荡。
薛掌柜打量了六弟子片刻后,断言。
“陶眠,你这徒弟,应该是被你一石头砸傻了。”
“你才傻了。”陶眠甩给他一眼刀,让他少说话。
沈泊舟保持着这样诡异的安静有一段时间,他或许在调整心情。
等马车驶入镇子,周围的人声变得喧闹起来,沈泊舟才缓声地询问师父,他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他看起来好似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完全看不出来心底的波动。
仙人那双澄明的眼睛凝视着徒弟的面容,良久,才告诉他。
“问薛掌柜。”
“……”
“……”
这次换来薛瀚和沈泊舟一起沉默。
薛掌柜有点受不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在那里装什么深沉?”
“我是师父啊,总得端着点。”
然后他转头看着薛瀚,语气还在催促。
“快点快点,我们到底去玩什么?”
这回轮到薛掌柜的场合。
他哗啦一声把扇子打开,摇了两下。陶眠让他少装,有话赶紧说。
“我和阿九费这么大力气把你们带出来,要是没有什么好玩的,自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是是是,所以究竟有何好玩的?”
薛瀚手中的折扇将马车的帘子挑开,让另外两人去看街上。
“你们看这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是不是都戴了彩色的面具?”
陶眠他们顺着敞开的缝隙,果然,正如薛掌柜说的那般,在长街上,无论男女老幼,面容都被会有青、红、白、黄等色彩的面具遮住,那面具上面绘有流动的线条,在线条上,每隔一段距离,还会点上一点。
有点像星宿的图案。
“这是……祭神的庆典?”陶眠猜道。
“不全是。这镇子看着不起眼,其实是个千年的小镇了,镇上的人不信鬼神,而信天上的星辰。每年,镇上都会举办祭星的节日。在节日上,有一场夺魁的比试。只要夺得那颗魁星,就能得到镇子的一个馈赠。”
“啥馈赠?”陶眠只关心比试赢了有什么好处,“金钱?财宝?还是秘籍名剑?能吸引到外人的,也就是这样的一些东西了吧。”
薛瀚神秘地笑了笑。
“如果只是这些东西,那我何必带你们舟车劳顿赶来此地?直接回陶眠你的山庄铺子搬就是了。”
“……我这人素来喜欢白嫖别人,反之不可。”
薛掌柜没有回陶眠这句,而是继续刚才的话说。
“那镇子的馈赠,不是人给的,而是众星所授。”
第168章 许什么心愿
薛掌柜说话,说一半藏一半。
陶眠知道再追问也没用,但不妨碍他烦对方这点。
马车停在了镇子上最好的客栈门外,他们下来之后,阿九和李风蝉已经进门了。
看李风蝉脸上淡定的表情,估计在另一辆马车内,阿九已经给她解释过他们此行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客栈的店小二手脚麻利,很快,给他们五位上了一桌好菜好酒。
今日客栈内的生意火爆,他们四周已经坐满了人,戴着面具的小孩子在堂内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
看来都是参加祭星节的人。
在他们这桌的东侧,就有一桌外来的客人。听他们聊天时提到,几人连着赶了七天七夜的路,就为了这节日而来。
这满堂的宾客,想法大不一样。有人说,要镇子给他无穷无尽的财富。有人则希望星星能赐给他长生不老的秘法。
有人想借着这个馈赠得道成仙,还有人祈愿见到已经逝去的人。
阿九吃得很少,第一个放下筷子。她双手托着腮,一脸天真,好奇地问其他人。
“如果我们拿到了星星的馈赠,大家都有什么心愿呢?”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阿九撇撇嘴,只好挨个点名。
“小风蝉,你先说说呗。”
“我吗?”李风蝉第一个被点名,有一瞬的空白。但很快,她想到了该说的话,“我想见见我娘,问问她到底看上了我爹哪里。这个问题困扰我很多年了。”
“啊……那你想看见令尊么?”
“不想,”李风蝉连犹豫都没有,“他在世的时候,我跟他已经见得足够多了。”
实际上李风蝉十几岁离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父亲。
看来父女关系的确很紧张。
阿九又问薛瀚。
“你呢薛瀚,你想要什么?”
她晃晃脑袋。
“你什么都有了,应该没有心愿和遗憾了吧。”
“谁说的,”薛掌柜笑眯眯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桃花山天降大火,最好把整座山都烧了。”
扒饭的陶眠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
“那不好,”阿九很耿直,“桃花山没了,陶郎就要流离失所。以他的性格,很快就要被骗得棺材本都没了。”
“……”陶眠试图为自己辩解一句,“我自认还是偶尔会有智慧在闪光的。话说我们能不能谈点别的?”
“那陶郎,你有何心愿呢?”
“我么,”阿九突然这么问,陶眠想了想,又摇头,“我不想要的,能实现也没用。我想要的,又未必能实现。”
但他又说了,他对如何夺下那颗魁星很感兴趣。
“如果我拿下了,”他说,“那我就把许愿的机会让给在座的各位吧。”
现在,唯一没有说心愿的就是六船了。
六船看着手中的茶,茶水表面轻轻晃动,让倒映在其中的一切变得虚幻莫定。
阿九的话问出口,良久,六船才回道——
我希望另一个灵魂消失。
李风蝉意识到气氛变得不太对,立刻出来缓和。
“那什么,小陶道长,你要是夺得魁星了,让我见见我那个倒霉的爹也行。”
阿九顺势调侃一句。
“那令尊恐怕不会叙旧,应该会立马杀回桐山派,和二长老一决生死吧。”
李风蝉本来是调节气氛的,听阿九这么说,她也乐了。
“别说,我爹可能真的直接跳过我,他见二长老比见我更迫切。”
薛掌柜嫌弃客栈给的茶太粗,割嗓子,只是端在手中摆摆样子。
六船那句话出口时,他有些没料到。
他以为陶眠的这个徒弟,是比较随遇而安的那种,什么事情都是顺势而为,不强求。
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对“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活下来这件事”如此执着,甚至说出了和他那“光风霁月”的气质完全不符的一句话。
他希望作为本尊的沈泊舟,永远不要再回来,永远地消失。
陶眠倒是露出了很欣慰的表情,他说我们小六终于看开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来到这人间一遭,那就要越走越开阔,越走越长远。
不能把自己逼到死角和悬崖,举目四顾,哪里都没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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