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吃亿点
道嗔那时不懂,只是懵懵地听着其他弟子的交谈。
他们说堂主是为了救一个罪人的孩子而死的。
也有人说,堂主是被自己堂内的弟子害死了。只有让她死了,后来人才能接手她的位置。
还有的人说,持剑堂的堂主过于正直了。在如今的世道,哪怕是修仙的人,谁还不为自己考虑呢?哪里像她,傻子一个。
那场雪中的葬礼恍若昨天,道嗔如今回想起来,仿佛一伸手,还能接住冰冷的雪花。
他给徒弟们讲他入山的故事,陶眠和沈泊舟没有言语,只有李风蝉开了口。
“的确是傻子一个,”李风蝉刚刚在剥蚕豆,满手的盐粒。她拿出手绢擦了擦,“但是,她自己问心无愧,那就好了。”
道嗔望向他唯一的女弟子。李风蝉和她爹长得其实并不相像,但不知为何,道嗔总是在她身上,看见了她父亲的影子。
“风蝉,你父亲……”
“我爹?他也是傻子一个,”李风蝉说话不客气,“但他走得时候,神态其实很安稳。
或许他只是回到了那个瀑布之下,不再遗憾。
长老,你也不要留有遗憾。”
第155章 叛逆期的仙人
李风蝉说完之后,继续吃她的蚕豆,一颗接着一颗。
道嗔长老细细地品着她刚刚的话,忽而笑了。
“风蝉,我很好奇。当初你离家远行,之后去了哪些地方?”
“我吗?”李风蝉喝了一杯酒,她酒量不好,此刻已经有些许醉意,“我在外面吃土。”
“……嗯?”
“我爹把我踹出家门的时候,一个子儿都没舍得给我。不过我也不怪他,他的兜比我的脸还干净。
没钱啊,穷,我就四处赊账,然后被讨债的追上门。
我说我会还钱的,他们不听,要把我打一顿。结果我把他们给打一顿。我没学过什么剑术,都是看我爹练,然后紧急关头回想起来的。不得不说,贫穷真的能激发人的无尽潜能。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他们来一次,被我揍一次。来一次,揍一次。后来为首的那个实在受不了了,他说要不你加入我们吧,用工钱抵债。
然后我就加入他们了。”
“……”
道嗔长老被她说沉默了,陶眠在旁边嗬嗬笑出声。
“小风蝉,有两把刷子。”
方才他始终没插话,听道嗔讲自己的故事,也听李风蝉离谱的经历。
他仿佛受到了什么启发,看向端着酒杯的沈泊舟。
“小六,要不我们也照搬小风蝉的成功之路。从今日起我就不给你钱了。你现在在剑法上毫无精进,或许就是因为过得太好了。”
沈泊舟知道他在瞎说,心里叹一口气。
“好,都听师父的安排。”
“……你这么听话,我都不好意思出些馊主意了。”
“……”
看来仙人师父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知道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点子究竟有多馊。
连李风蝉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小陶道长必然又是要白嫖。
四人闲谈着,聊些天南海北的话题。李风蝉又喝了一杯酒,这回彻底起了兴致,话变得多起来。
“我们李家的先祖,是名震一时的望族。这些事都是我的祖父告诉我的,说李家祖上其实是皇室的成员……”
陶眠的酒量不错,见李风蝉有些不清醒了,把她的酒杯往旁边挪挪。
今晚喝得太醉可不好,明天还要进行下一轮的比试呢。
“这该不会是你的祖父喝醉酒在吹牛吧?皇室……你们之前不是经商吗?”
李风蝉听不得别人说她家先祖半句不好,脸颊鼓起来。
平时总是一副咸鱼摆烂的模样,醉了之后,倒难得显出几分少女的娇憨可爱。
“是真的!真的是皇室……只不过后来出了一些事情,被迫隐姓埋名,来到这北芦洲,做起了买卖。”
李风蝉单手托着腮,一边说一边打哈欠,看样子是乏了。
沈泊舟询问道嗔长老一句什么,道嗔给他指了指屋内。
随后,他进了屋子,再出来时,手中三条绒毯。一条给李风蝉,一条给陶眠。
还有一条,要递给道嗔长老时,长老摆摆手,让他自己盖着。
“皇室?”陶眠从徒弟手中接过毯子,随意地搭在腿上,“我也认识皇室的人呢,保不齐,我们认识的还是同一个人。”
他这样说着,心里却没有当一回事,只当小姑娘醉了说胡话。
李风蝉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随意地点点头。
“没错,没错。或许真的是同一人呢。改日……我要给你看……先祖得画像……”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听不见。等陶眠再看过去,她趴在竹桌上,已经坠入梦乡。
道嗔叫院内的小童把李风蝉送回去。等她离去,沈泊舟见时辰不早了,也和师父还有长老道别。
陶眠挥挥手,让他回去好好休息,现在庭院内只剩下道嗔和陶眠。
小陶仙人举起酒杯,正要敬长老一杯,却发现对面的人忽然换了一张脸。
邱桐那双总是微微含笑的眼眸望过来,小陶仙君打了个哆嗦。
“下次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突然返老还童,怪瘆人的……”
邱桐把自己的酒杯斟满,碰了一下陶眠的。
“桃源仙君竟然还介意这个?明明你自己已经活过千岁,却仍是少年模样。”
小陶仙君不乐意。
“我还年轻呢。如果按照仙人的年纪算,我正处在叛逆期。”
“是是,”邱桐顺着他的话说,“不过真要较真,我的仙龄比桃源仙君还要小那么几百岁。那我应该……算是婴孩?”
“别了别了,你这么说,我看你就更别扭了。”
陶眠知道他没事不会轻易出来,就问他到底有何贵干。
“你这样频繁地露面真的可行?不是说在躲避天道的眼睛吗。还是说道嗔长老行将就木,以他的精力,完全不足以支撑一整天的活动了?”
“道嗔的确寿限将至,所以我叫他多休息。但今晚你们在此畅饮欢谈,道嗔也不愿扫兴。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方便说了,我就让他去歇息,现在由我来接管这具躯体。”
“听起来有点怪。两个灵魂共存在同一具躯壳中吗?”
“这没什么奇怪的。小陶仙君……我可以这样唤你的名号吗?”
“当然。”
“小陶仙君,你的那位六弟子,和我处在相似的境况中。”
“你说六船?”
沈泊舟已经对陶眠坦白,所以后者并不怎么惊讶。
“看来你已然知晓了那个人的秘密。不过,小陶仙君,你别嫌我多嘴。有两件事,我还要与你絮叨一番。”
“何事要絮?无妨,仙君直说便是,我活得久了见识涨了,什么都能接受。”
“一件事,是关于你的徒弟体内原本的魂灵。他并没有完全消散。实际上,他现在在流浪游离,和你徒弟之前的际遇有些相似。”
“还有一事。道嗔虽然不知小陶仙君你要水生天做何用,但我是知晓的。仙君的那位六弟子,灵根残缺不全,被恶人强行剜去大半。你要用水生天,来补徒弟的水灵根。
但是我劝仙君,就任由它残缺吧,不要做无谓的努力。”
邱桐竟然要劝陶眠不要继续下去。
第156章 如何面对抉择
陶眠不解邱桐之意。
“仙君何出此言?如果你要说,迟早有一日那失落的灵魂复返,挤走六船的灵魂,让补灵根变得毫无意义,那就不必说了。
这件事我心中是有准备的。”
从六船告诉师父,他只不过是外来的一缕幽魂,这具身体或许终有一日要被原主夺回那天起,陶眠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从来不惮以最糟糕的情况来设想每个徒弟的结局,毕竟之前有过几段经历。
但陶眠心里想的是,不管是一天,还是一个月,亦或是一年。只要六船的灵魂在这具身体里面,他就想让他见识到更好的风景。
六船懂事,从来不提要求。但自从那日在桃花山,他用自己的灵力,带六船遨游人界后,他看得见对方眼中闪烁的微光,他想要新生。
或许他最初得到一具鲜活的寄宿之体时,他能想到的,只是活下来。
但光是活下来还不足够,现在他想要的东西更多了,他希冀着,也期待着,能像师父那样,坐观四方事,静闻草木声。
他的师兄师姐都是极优秀的人,他不想只是拖着残破无用的肉身,在桃花山苟延残喘,像一条米缸里的虫,依附着师父而活。
六船和师父说过自己的内心想法,补全灵根是他希望的。
只要徒弟有所愿,小陶仙人必然是有所应。
然而邱桐所说的,却不是指沈泊舟会回来夺回躯体一事。
他看得要比那更远。
“小陶仙君,和这具躯体的原主结怨,是躲不开的一劫,不论灵根是否补完。但对于现有的魂灵而言,将它补齐,也是无意义的。
这魂灵,也就是你口中的‘六船’,是被弃置和流放的魂灵。他只是作为替代品,在三界游荡渡劫,直到他彻底失去作用。”
陶眠不解。
“什么叫被流放?什么又是被弃置?”
“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邱桐摇了摇头,“现在不戳破,你那徒弟还能保住些时日。如果说得太多,反而会给他找来祸患,只能让他提早灰飞烟灭。”
“谜语人?我不喜欢。”
陶眠嘴角下压,有亿点不高兴。
邱桐见他虽然活过千岁,却仍是稚子的心性,不由得失笑。
“我也只是随意说说罢了。毕竟小陶仙君,为我桐山派做了许多事,哪怕你不是自愿的。”
“还好意思说……”
“道嗔看着随和,其实在某些方面有些固执。他强行留你在这桐山派一些时日,我也劝他不住。他是将逝之人,在桐山派许多年,劳心劳力。我也不忍说太多重话,只好尽量顺着他的心意。”
“道嗔长老提过那位女堂主……”
“那是引他走向这条漫漫修真之路的人,”邱桐轻叹一声,“桐山派虽然积重难返,但偶尔也会出现这么一两位,道心纯正的修者。可惜势单力薄,寡不敌众,终究是要被这桐山派的黑暗所吞没的。”
陶眠抿了一口酒,见邱桐又起了伤愁,问道。
“既然如此,仙君你为何不亲手栽培一个掌门出来呢?反正你还在这桐山派之中,方便。”
“小陶仙君所想到的,我其实,早就有过行动,”邱桐露出有些怀念的表情,“那弟子和桐山派现任的吴掌门是一批上山的。他天资高,被我一眼相中,于是托梦引他来到祖师像所在的祠堂,传授给他《桐山六式》。
和我预想的一样,他果然是不世出的奇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就能把这套剑法耍得有模有样。
可惜他对于争权夺利毫无兴趣,只喜欢在那后院的几块地种菜。看见一颗大头菜发芽生长,比他当上掌门还高兴百倍。心思至纯的人,反而无心高位。汲汲于功利的人,倒是庸碌平常。或许真的是天不保佑我桐山派,这样一个极佳的掌门人选出现了,他却无志于此。”
邱桐提到了那个种菜的弟子,陶眠突然对他有了印象。
这件事他听李风蝉谈过八卦,不就是那位把吴掌门打个稀碎,差点拿到掌门候选人之位的菜农吗?
“那人竟然是仙君的弟子?怪不得,他能在比试中那般出彩,”陶眠有些好奇,“不过他后来在最后一局比试之中,主动放弃了,后来又说他离开桐山派,自此下落不明……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说起这件事,邱桐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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