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蓝圆舞曲
“神灵有降下神谕吗?”
拿着石刀,手上动作不停,合瓦随口问道:
“死亡并不可怕,但我们死去后,神庙将无人打扫,诸神将无人祭祀,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没有。”
虽然合瓦没有看向自己,但柯恩还是摇了摇头。
就像已经被遗忘了,自打那个叫赫卡忒的生命离去,他就很少接到神王的神谕了。只有少数时候,有神明偶尔路过这里。
“也许神并不在乎,他们无所谓神庙和信仰。”
不知怎么的,柯恩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那个梦。
梦里的女神拒绝了他建造神庙,也不打算让柯恩向她祈祷。这些年来,他渐渐理解了对方的想法,毕竟哪怕神山上的诸神,更多也只是在乎人类‘祭祀’这一行为本身。
诸神并不能从人类的祭祀中得到什么,他们只是以此获得一些乐趣。所以在有其他事情的时候,自然也就会放松对他们的关注。
“也是,对于永恒神明而言,人类自然是渺小的,哪怕是我刻下的这些石板,也终究不能与世长存。”
刻完最后一笔,合瓦端详了一阵,确认无误后放到一旁,又拿起一块新石板。
“不过再过些日子,恐怕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到时候,还要麻烦伱把我的生平也刻在石板上,再把我埋进土里,让我的过去与神同在。”
“如果有幸被选到天上,与星神们作伴,我可是会看着你的,柯恩——”
“.我会的。”
轻声应下,柯恩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作为最初的人类,他最为与众不同。
相比于其他人,柯恩能够感受到,自己还有着漫长的生命没有耗尽。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也许是一千年后,也许是一万年后,但绝不是现在。
“我会守着这里的,不管神是否在乎我们,但人类对神明的敬仰永远不变。”
“在群星的注视下,我会守护这里,直到岁月的尽头。”
看着合瓦不知何时也开始变得衰老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奇怪的情绪涌上柯恩的心头。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但他从没在其他黄金人类身上看到过。他不清楚这是因为他是第一个人类,还是因为那个至今难忘的梦境,但柯恩本能的不想面对这股情绪。
于是他站起身,向合瓦打了声招呼,然后往神庙的方向走去。
在这一刻,只有神明,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心安。
第96章 白银
在第二纪,人类总是渺小的。
除了少数的存在外,没有神关注各地人类的老去,最多在某个闲暇时想起,然后恍然间发现,人类已经都死去了。
但死去就死去了,如今卡俄斯诸神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接二连三诞下神子的神王身上。
他有了三个女儿,而且每一个都神职强大,禀赋非凡,可天生的性别让她们无法威胁神王的宝座。但克洛诺斯不可能永远只生女儿,他终究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神子。
就在神王的第四个孩子即将诞生的前后,德尔菲大平原上,地母神力笼罩的范围,白银人类正在这位屡遭重创的古神手中诞生。
伊阿珀托斯正旁观这一幕,他的两个孩子和妻子,名望女神克吕墨涅都在这里。既然已经决定违背神王的命令,那他自然会做好准备。
可惜,因为此事,他和妻子大吵了一架。毕竟言论之神决定此后在地母的庇护下隐居,而名望女神,显然不是喜欢低调的神明。
······
“克洛诺斯,不要怪我。白银时代的到来是命运所规定的,我也只是顺从祂罢了。”
手握【生命宝瓶】,一团漆黑的幻雾若隐若现。虽然之前已经做下了决断,可临到头来,盖亚又有些犹豫。
因为之前的事,她确实对克洛诺斯有很多不满,但他终归是第一个站出来,愿意反抗天父的孩子。她愿意给他找些麻烦,但又不真的想让他付出太惨重的代价。
这一矛盾的心理在神话中显露无疑,她一边指引宙斯放出被困深渊的巨人,为三兄弟打造了三件神器,但又在神王之争结束后,因为不满宙斯对泰坦神的严苛,生出提丰来对抗奥林匹斯诸神。
整个过程中,盖亚的立场堪称左右摇摆,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都到这一步了,我的姐姐,你不会还要收手吧。”
“你感受到了没有,来自冥土的欢悦?不出意外,克洛诺斯的下一个孩子,它的神权将和那里有关。”
“我倒是无所谓,冥土虽然也受我的力量影响,但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可是你呢?伱的【大地】又将失去一部分,这可都是你的好孩子给你带来的。”
黑暗主宰厄瑞玻斯的声音若隐若现,他就站在盖亚身旁,但旁观的言论之神一家却对他视而不见。
作为秘密本身,只要他不想,几乎没有神灵能察觉他的存在。甚至就连现世的法则,都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这位古老的神明。
“我知道了。”
冷冷的回了一句,盖亚知道,厄瑞玻斯的话其实没什么道理,神王也无法决定自己后代的神职是什么。
可道理归道理,现实是现实,就像他说的那样,地母同样感受到了冥土本源的震荡。
尽管作为现世与世外的交杂之处,冥土本就不完全受盖亚掌控,但那依然是她的一部分。
但很快,这部分也要迎来新的主人了。
伸出手,将那微弱的黑暗与宝瓶的源液融合,原本翠绿的液体染上一层阴影。在大地的力量下,造人所需的土石涌出,与源液结合。
虽然不喜欢莱恩,但盖亚不得不承认,他之前所造的人类已经十分完美了。所以她只是略做调整,让他们和性质有些变化的生命源液相契合。
创造很难,仿造却很容易,所以仅仅三天后,白银人类就出现了雏形。
与黄金人类有所不同,因为黑暗力量的渗入,盖亚不敢先造一个优秀的样板再以此复制,因为只有足够稀释,才能让他们看起来正常些。所以她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自己的动作,甚至同时制造数百个人类。
最终,当她停下来时,密密麻麻的白银人类已经出现在大地上。他们还没被赋予灵魂,所以双目无神,但生命的气息已经在他们身上显现。
只是相比黄金时代,不知道为什么,白银人类们身材矮小,就像是神明还未长大的孩童时代。而且哪怕只是旁观,言论之神伊阿珀托斯也感觉到,一股放纵,纵欲,贪婪,狡诈的气息从他们身上传来。
“看来母神的心情并不好,所以她的心绪顺着神力传入了这些人类体内吗?”
“可是这样的人类,真的会像他们的前一代那样,虔诚的敬奉诸神吗?
言论之神不由感到疑惑,但碍于地母的存在,他没有说什么。
造物本就是地母交代下的任务。再想想预言中,当白银人类出现,大地上将掀起战争,那它们的种种表现也就显得合理了起来。
“伊阿珀托斯,剩下的,就交给你吧。”
长舒了口气,盖亚也有些疲惫了。反复做同一件事让她感到精神上的厌烦,再加上白银人类的诞生本就是个阴谋,她也不想再看到他们。
“遵命,母神。”
微微躬身,言论之神走上前。他拿起那杆神器长鞭,在事前准备好的材料中搅过,然后轻轻一震。
在神器力量的作用下,随着材料们落到地上,如同黄金人类诞生时那样,千万个不同种类的动物出现在了大平原上。
一种奇特的气息从中传出,落在长鞭上,这件神器的威力又稍稍增强了一些。
放下长鞭,言论之神又举起杯盏。那里装满了【起源之井】的井水,他用神力把它们化作雾气,笼罩在在场的生灵身上。
“嗯?”
完成这一步后,伊阿珀托斯本以为就结束了,但他意外的发现,杯中还剩了一点井水。
那是因为他按照万灵繁衍的需求取来井水,却忘记了人类不需要繁衍,所以属于人类的那部分就留了下来。
“那就留在这吧。”
井水离开特制的杯盏,就算不被使用,也会在七天后失去神效。于是伊阿珀托斯随手把剩下的那部分倒在脚边一块岩石上,然后注视着德尔菲大平原上的变化。
就在他的目光中,人类与万灵依次睁开双眼,白银生命将在大地上散播开来。
当然,除了他,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一直盘旋在德尔菲附近的西风之神仄费罗斯。
第97章 哈迪斯与吞子
奥迪尔斯山上,神王寝宫。
又一次神诞异象,看规模,同样是一位神职强大的真神。与自己的兄弟们不同,克洛诺斯可谓将‘优生优育’发挥到了极致。
不过也很难说,这究竟是不是命运的影响。毕竟强大的神明生出弱小的后代,在卡俄斯也并不少见。
大殿前,相比之前长女诞生时的闲适,克洛诺斯如今的表情有些严肃。和之前不同,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降世的孩子是男是女。
而且最关键的,三女赫拉获得了地母身上的部分生育权柄,这一权柄简直天生就是神后的备选。
考虑到对卡俄斯诸神来说,兄弟姐妹间走到一起完全是常态,克洛诺斯不由猜测,这是否是现世为下一代神王准备的天后。
思索间,神山周围的异象越发沉凝。但就在气息即将攀升到顶峰的时候,神王突然看向了神山之外。
在那里,一团无形的气流正快速的向他飞来。
“仄费罗斯,他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他看着德尔斐吗?”
脸色一变,如同之前两次一样,众神的目光正注视着神山。在这种时候,西风之神还如此不加掩饰的前来,肯定是地母那里出现了纰漏。
一步踏出,克洛诺斯直接来到对方身侧,然后一把将化身气流的仄费罗斯压回人形。还不待他询问,西方之神就直接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陛下,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地母和言论之神在德尔斐大平原上创造了新一代生命,人类也位列其中。”
轰——
嗡——
神王无意识间爆发的神力,与骤然响起的法则嗡鸣交相辉映。
在自己子嗣降生的前后,白银人类诞生于世,克洛诺斯感觉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在命运面前简直像个小丑。
哗——
暗沉的彩带洒满天空,大地一阵摇动。少顷,随着一团混杂着四位原始神微薄气息的流光撞入大殿,下一刻,新神的真名响彻卡俄斯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冥土之神,哈迪斯!
与此同时,也许是冥土迎来了自己的主人,在大地下,在誓言之河斯提克斯的旁边,又一条河流缓缓诞生,一位面貌衰老的神明也从中浮现出来。
那是痛苦之河阿克戎,以及冥河渡人卡戎。
似乎在很多神话里都有这么一条河,它除了特定的船只外,一切物质都无法在上面飘起。它们也都有一位摆渡人,如果不愿意贿赂他,凡物就只能对着河流望而兴叹。
而痛苦冥河阿克戎,就是属于卡俄斯世界的不浮之河。
“.白银人类,地母,我明白了。”
天空中,克洛诺斯好像接受了事实。他让西风之神监视德尔斐,本身只是为了防止有神明偷偷借取【生命宝瓶】,但如果是地母本身要造人,那除非他亲自前去,不然没有人能看住她。
只是之前盖亚派人送来金苹果,克洛诺斯还以为对方不会这样做,但结果,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
“这就是命运吗,但我不相信。”
声音很平静,但仄费罗斯的身体却无端的有些发颤。直觉告诉他,神王似乎即将做下什么可怕的决定。
“你先退下吧,我的长子已经诞生,现在,我要去看望看望他。”
不再理会西风之神,神王转身走进了神山中心的寝宫。脚步不停,他伸手一抓,从空间的夹缝中,三个黄金色的‘琥珀’缓缓飘出,那正是他之前的三个女儿。
哪怕身处封印,她们也在一刻不停的自神职中汲取力量,与克洛诺斯的神力相对抗。神王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放开限制,她们都能在瞬间长大到八九岁的样子。
但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克洛诺斯,你,你要做什么?”
看着丈夫推开门户,身旁悬浮着自己之前的三个女儿。在神王的对面,躺在床榻上,瑞亚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些慌乱。
相处万年,她能察觉到,神王平静面色下起伏的心绪。
何况,这一次,她的孩子终究是一位神子。
“没什么,瑞亚,我不会像父神对母神那样对伱的,我保证。”
走到床前,轻声低语,克洛诺斯坐在床边,看着刚出生的婴儿。
他像是在和瑞亚说话,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但又好像在和某些看不见的东西交谈。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的这些孩子都或多或少的分裂了母神的力量,所以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倒也合情合理。”
“是啊,合情合理,命运就是这样。祂让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合理,就像祂在这其中什么也没做一样。”
嗤笑一声,克洛诺斯从瑞亚手中夺过婴儿。他看着他,一如曾经手握镰刀,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搞出些什么招来。”
······
轰——
无声的振鸣声在源海回荡,但现世的法则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与天父不同,克洛诺斯的做法严格来说并不违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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