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特慢啊
这位老者说话中气十足,轰传内院,且有种刚强坚定的意味。
一看就知道功力精深,非同凡俗。
他正是太安坊讲武堂的掌事,柴青松。
主要负责录取考生、考核成绩、上报六部。
这个职位品轶不高,却多由翰林院、国子监的德高望重之辈担任,不可小觑。
“我等谨记掌事所言。”
众多考生心头凛然,各个不敢造次,纷纷点头称是。
世人皆知,三千年前,百家尊武。
尤以儒、释、道三家博采所长,成就最高。
当今世上的诸般绝学神功,大多出于其中。
哪怕中兴鼎盛的兵家,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这个事实。
因而,千万别小看皓首穷经的儒生。
人家很有可能张口就是一道锦绣诗篇,化出苍茫剑气,以一敌百。
“魏教头,你之前盛赞的那个辽东少年郎在哪里?”
老者笑呵呵问道。
“回禀柴掌事,人还未到。”
魏扬也不焦急,初试时辰很充裕。
除非自个儿弃考,直接不来,否则不至于迟到错过。
“我看名册上写,他是气力如虎的上等品相?初试弓马骑射可能夺得头名?”
老者又问道。
“头名应当不行,纪渊虽然是辽东军户子弟,骑马射箭都会,但未必有多厉害。
柴掌事你也知道,射艺需要时日磨炼,没有成千上万支次的开弓射靶,难成大器。”
魏扬叹息一声。
他并非小瞧纪渊的本事。
只是射箭这一项上,寒门贫户确实很吃亏。
一口普通的乌木弓大约要四十两银子,箭矢消耗更不用说,没点家底挥霍不起。
加上不能只射固定靶,每逢春、秋两季都要上山围猎,射杀野鸡、山兔、花鹿……
这一笔笔账算下来,就连天京城中的一般富户都支撑不起。
“柴掌事,凉国公的那位义子也还没到么?”
魏扬皱眉问道。
“杨休啊……此子凶名在外,不像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哪里会早到。”
老者连连摇头,若非凉国公的管家上门请托,不好拒绝。
他是不愿意破例,跳过登记在册的流程,直接招收对方。
“杨休十七岁就被凉国公逐出天京,调到西山府剿匪,那时候他就是内炼层次,如今应当大成了。”
魏扬眼睛微眯,不由为纪渊担心。
传言那位凉国公的义子,幼时被父母遗弃,给一头母狼养大。
七八岁的时候下山偷拿食物,被二十几个村民当场围住,差点乱棍打死。
押送见官的途中,偶遇凉国公一家。
不知为何走了天大的鸿运,成了义子。
十二岁外炼大圆满,十七岁进入内炼层次。
而后上了钦天监拟定的武榜,评语为“狼顾之相,杀伐锐烈”。
“难得咱们这座讲武堂,也能出几个人才。”
老者抬头看看天色。
时辰差不多了。
第27章 枯瘦如鬼,靶场斗箭
讲武堂外边的大门前,一架黑布笼罩的宽大马车缓缓停下。
“休少爷,到了。”
坐在车辕边上的马夫手腕一抖,长鞭发出炸响。
那两匹产自龙河牧场的烈性蛟马打了个响鼻,乖乖地止步。
稍后,一只枯瘦的手臂掀开帘布,露出平庸至极的泛黄面皮。
二十许的年纪,头戴乌金冠,蓝色锦袍罩住那身精悍的骨架,显得有些空荡荡。
马车里坐着的这人,仅从外表看上去就像一个年纪轻轻的病痨鬼,被风一吹就倒的疲弱样子。
很难想象,他就是杨休,那位凶名在外的凉国公义子。
“这就是讲武堂么?行,鹿伯,你回去吧,不必等我。”
杨休嘶哑的声音里,很明显透出了几分兴奋。
回到天京的这些日子,他被关在府里禁足,早就闷坏了。
“休少爷,国公爷吩咐了,让你千万不要生事,安分考个武举人的功名,然后去九边磨炼个几年,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
那个车夫两鬓斑白,骨节粗壮,气息悠长,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我知道了。”
杨休眉毛一拧,低头说道。
那双浑浊的眼晴里,莫名闪过绿油油的光彩,饿狼也似。
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有股子凶悍、残忍、漠视性命的危险意味。
车夫悚然一惊,脖颈冒出凉气,好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了,连忙道:
“三小姐出门之前也交待了,让休少爷少惹麻烦,否则回来就不理你了。”
听到“三小姐”这三个字,杨休眸光一变,立刻收了脾气,闷声道:
“我会听话的。”
他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往讲武堂里头走去。
过了外院,进到内院。
杨休看到靶场上已经有数人开始初试,挽弓勾弦发箭的崩崩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将门子弟多少有点本事,成绩都不差。
五十步的箭靶可以做到箭箭命中,未有脱出。
但等到了两百步远、开白牛弓这一关,便有人力不从心。
至于五百步的铁胎弓,暂时无人尝试。
“初试以最终环数算入成绩。若只开得了乌木弓和白牛弓,必须达到十次射箭中者七八的成绩。
而能挽动铁胎弓,射玄金箭,五百步而不脱靶,基本就是稳稳过关了。”
魏教头立在一旁,对着柴掌事说道。
“说到底,还是在考校气力、筋骨,只不过多了一分掌控细微的能力。”
柴青山捻着三绺长须,淡淡道:
“开何种弓是看筋骨强弱,能射多远、射几次,是看气力长短,这些都是外炼本事。
如何命中靶心,就很考验内炼的功夫了。
单纯力大,或者气长还不成,要做到收发自如,才能箭箭中靶心。”
魏教头点了点头,自古以来开弓是练力第一法。
哪怕在上古年间的争鸣大世,儒家先贤也将射箭列入君子六艺,用于强身壮骨。
“杨休来了。此子果真是个天生的兵家种子,命中有杀伐气,难怪会被凉国公看中,收为义子了。”
忽地,柴青山眸光一缩,定定看向踏进内院的枯瘦青年。
后者本来眺望靶场,似是感应到什么,脖颈一转,彷如凶狼回首。
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精光爆绽!
“好枭烈张扬的气势!”
魏扬同样感慨道。
他是三境换血武者,身经百战的悍卒老兵,自然不会惧怕那狼顾之相。
但换做常人,没受过血火熏陶。
只怕会心里发虚,直接被压住一头。
“看他如何表现了。”
柴青山面色平静。
靶场内,郑玉罗刚刚完成初试。
他手持乌木弓、白牛弓皆是贯穿靶心。
唯有那口铁胎弓,因其筋骨稍弱、气力不济,难以挽成满月,射出五百步之远,十发玄金箭只能中三四次。
“郑兄,那人便是杨休?”
有人用手指了指问道。
“没错,正是他,神憎鬼厌的一条疯狗。”
郑玉罗转头看去,脸色有些难看。
他虽然说是要为朋友出气,入太安坊的讲武堂狠狠打压杨休,最好能抢了对方的功名。
可当真碰上了,心里仍然有些忐忑。
杨休这人,武功并非同辈中最拔尖的。
可他生性凶悍,睚眦必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小时候被其他国公家的将种勋贵围殴,也不回去告状。
只等晚上挑落单的,抓住砖头棍棒就往死里打。
最惨的一个,便属越国公家的小公子。
差点被咬断脖子,命丧当场。
至今留下深重阴影,见到杨休便躲着走。
“之前听郑兄说此子嚣狂,还以为是什么人物,没成想像个病痨鬼,看不出半点筋骨强壮的迹象。”
那人昂首挺胸,似是想要表现一番,当即走上靶场,手持一口乌木弓。
对着站在外边的杨休拉弦空放,以做挑衅。
“这蠢货……坏事了!”
郑玉罗阻拦不及,不由捂住俊俏白脸,他已经猜到这位骁骑尉家的王二郎会落个什么下场。
“想打压杨休,也要有真本事啊!若是上次那个北镇抚司的纪九郎,说不定能行,你王二郎是哪根葱哪根蒜……”
果不其然,本想着考完走人的杨休咧嘴一笑,无声道:
“娉儿,这可是他们招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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