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才七斗
“这……”
小太监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何忠平脸色一沉,喝问道:“本丞相问话,你敢不答?说!”
“何大人息怒!息怒啊!”小太监当即吓得跪倒磕头,“不是小人不说,是皇上不让说,不让告诉别人他的行踪!”
“……”
何忠平心道,皇上这是去哪儿了,何必要隐瞒行踪?
他想了想继续发问:“你告诉我没事,我乃丞相,是皇上最信赖的大臣。且此刻我有急事禀报,倘若你执意隐瞒,耽搁大事,将来皇上必定要砍你的脑袋不可!”
这一番连哄带吓,小太监哪里承受得住,连忙道出。
“何大人,皇上是……说是去碧春……碧春舫了……”
小太监支支吾吾地说完,何忠平听完直接愣住。
“碧春舫?云来江上的那条游船?”
“是……”
“……”
何忠平沉默片刻,转身离去。
一路上,他都默默无语,心中惊愕。
他岂会不知碧春舫是什么地方,在江南这种风月之地,最不缺的便是青楼勾栏。
而碧春舫则是其中最大、最奢华的一处,开在一艘偌大的游舫之上,一年四季都飘在云来江上航行。
如此行径,靡费自然巨大。
因此能上舫游玩的,无一例外全都是达官贵族、商贾巨富。普通小康之家,甚至连上船的船票都买不起。
何忠平记得自己随皇帝逃来云州后没几日,还没怎么安顿,本地巨富世家便邀请他们一干北来的大臣前往碧春舫游玩。
有些大臣早就听闻此舫妙处,欣然前往。
有些大臣对这种事兴趣不大,何忠平便是其中之一。他年纪已大,心有余而力不足,家中几房夫人也足够折腾,实在没精力再去寻什么野味。
只是碍于本地世家的面子,他不得不去。否则,一旦同这些世家交恶,哪怕他是丞相,没有当地世家配合,许多政策也很难在此推行下去。
那日他去过之后,便感受到游舫主人在本地的雄厚实力。
整个舫上都是俊男美女,才貌双全,曲酒流觞、舞乐连绵、简直如同人间仙境一般,让人流连忘返。
他听闻许多富商子弟,都是在舫上玩得丢了魂,不光把家中钱财用尽,最后连命也送了去。
还有许多高官也沉迷其中,正因为这些人是老客户,自然会保着这条船。为此这碧春坊开了二十多年,换了三条大船,依然是牢牢占据云来江上。
去过一次后,何忠平便不再去了。他担心自己一旦多去几次,也会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只是,如今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去了那里!
“到底是谁带他去的!当真可恶至极!”
何忠平心中暗骂,脚下却不敢停歇,出宫后连忙坐轿往云来江赶去。
到达后,江边有一处靠岸点停靠着许多条小舟,他走过去后,立刻有人认出来。
“哟,这是何大人?怎么,要去舫上?”
“去舫上!”
何忠平坐到一条小舟上,他知道碧春舫常年在江心处打转,要去舫上只能坐其设置在江边的小舟。
这些划舟的下人个个都受过训练,不光云州,整个大周的高官巨富都认得出,专门负责带他们上舫。
“您坐好,走着。”
小舟平稳地朝江心划去,何忠平几次催促,换来的是划舟下人的神秘微笑。
“大人,别这么心急,姑娘们都在舫上,跑不了。”
“……”
何忠平心中憋火,要不是没人划船,他真想一脚把这多嘴下人给踹下去!
他哪里是急着去找姑娘,而是急着去把皇帝带走!
万一周丞沉迷在这碧春舫,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南周朝廷,就真的彻底完了。
心焦之中,小舟终于靠近那条大舫,上面的力工见有客人来到,也是立刻放下绳梯,带何忠平上舫。
人一上来,便有一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迎来:“何大人~”
“多余的话不用说!立刻带我去见皇上!”
女人脸色微变:“何大人您这是何意?皇上岂会在这……”
“你考虑清楚!”何忠平从袖中拿出奏折,冷冷道,“军情紧急,误了事你担得起吗?”
女人心中胆寒,终究是害怕误大事,低低说了句“大人随我来”便走在前面带路。
何忠平跟在后面,来到船舫最高的第三层。在层里最中间一处轻纱笼罩的舞台上,南周皇帝周丞正衣衫半开地坐在一张纯白的羊毛毯上。
在他前方有三名舞姬舞蹈,在他左右则各有一舞姬剥着石榴,一颗颗往他口中送。
何忠平见状大喊一声:“陛下!臣何忠平有事启奏!”
第215章 外逃,蜀州(4/4)
何忠平一声大喝,房内的歌舞顿时停歇下来。
舞姬们齐齐看过来,眼中带着好奇的光采。南周皇帝周丞则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一瞬陷入错愕中,随后才极不情愿地转过头来。
“何大人。”他整理了下自己散乱的衣衫,面无表情招呼一声,“你怎么来了。”
舞姬们听到这称呼,互相看看,都是默不作声地起身,迈着无声的步伐离开。
她们在此待久了,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是一流,此刻瞧得出以自己的身份不该不该再待下去。
周丞也没有阻止,默默看着舞姬们离去,随即将目光移到何忠平身上。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君臣二人,何忠平保持着跪姿,询问道:“臣想问,陛下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
“陛下应是受人蒙骗,不知此地是江南有名的风月地。若是如此还请陛下立刻随臣回宫,并严惩带陛下来此之人!”
何忠平这是在给周丞一个台阶下,只要周丞顺着他的话说,就能撇开关系,依然能保持身为皇帝的威严。
然而,令何忠平没想到的是,周丞并没有走他铺好的台阶。
“何大人,在你眼中莫非朕如此蠢笨?蠢笨到看不出此地是风月场所?”
“陛下这……”
何忠平一惊,费解地看向周丞。
后者年轻的面庞上挂着浓重的不耐烦,似乎因为被扫了雅兴而十分恼怒。
何忠平道:“陛下,容臣劝陛下一句,此地不宜久留,陛下还是尽快回宫吧。”
“不宜久留?我看这里挺好。有酒有歌,有水有舞,世上还有哪里比此处更好?”
何忠平听见周丞如此说,真是有些急了。
“陛下怎能如此说!难道陛下要置朝廷、置黎民百姓而不顾?”
“黎民百姓!”
这句话似乎踩在周丞的尾巴上,他一下跳起来,怒气冲冲走到何忠平面前,抬手指着他鼻子道:
“朕的黎民百姓在哪?江南八州,朕除了能管管这云州的百姓,还能管哪儿的百姓?!”
“陛下……”
“就这一个云州,朕看也管不了多久了!”周丞冷笑道,“那苏元连东倭都城都能打下,这江南还不是他掌中之物?他想要取,难道不是易如反掌?”
何忠平闻听此言,才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先前的周丞,还算得上是励精图治。每天早起晚睡,处理奏折,有明君之姿。
结果短短几日工夫,就颓废放纵,留恋风月之地,如此大的变化,实在古怪。
现在看来,恐怕是周丞得到北安军攻占奈京的消息后,过于震惊,进而绝望,再进而到自暴自弃。
何忠平一想到这里,顿时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若是因为其他事,他还能想办法让周丞转变。但在北安军的打击下,他却无能为力。
现在再用“奋发努力,夺回江北”这种话激励,已经不太现实。
周丞虽然年轻,可也不是傻子,这种毒鸡汤没办法灌迷糊他。
周丞道:“既然早晚这江南都要被那苏元夺去,那朕还起早贪黑,忙活个什么劲?”
他一边说一边拿了一斟酒咕咚几口饮下。
“朕还不如多享受几日,省得哪天让那苏元抓了,到时候再后悔!”
“……”
“怎么,何大人,你怎么不劝朕了?”
何忠平哑口无言,他面对周丞这番话,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他知道,自暴自弃的绝不仅仅是皇帝,众多大臣在听闻消息后,也是一片哗然。
他目下已经知道,许多大臣已经准备秘密乘船前往别国。这已经是崩盘的先兆。
但他也明白,倘若他什么也不做,那下场就和当初没有逃离京城的大臣们一样,会死于残酷刑罚之下。
思索片刻后,何忠平终于道:“陛下,臣知道陛下心中难过。臣也一样!事到如今,臣也说些肺腑之言。”
“那苏元逆贼势大,江南的确无法阻挡。待北安军休整妥当,恐怕下一步就会攻打江南,那时,凭借现在各州防守力量,完全不能敌。”
周丞见何忠平终于不再灌鸡汤,开始实话实话,也认真倾听起来。
他已经不想摆什么皇帝架子,他现在只想找个活下去的方法。留恋风月之地,也纯粹是无可奈何。
何忠平继续道:“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陛下早做准备,事不可为时暂离大周,出逃海外,保留实力……将来未必没有打回来的一天。”
“出逃……海外……”
周丞双目失神,喃喃道:“亏你何大人说得出口。父皇丢了半壁江山,已经是大周家的罪人。我再丢另外半壁逃离海外,这岂不是……”
“陛下!请陛下听臣说完!”
何忠平严肃道。
周丞沉默,由其继续。
“……强者未必恒强,那苏元现在强大,将来未必不会衰弱。尤其他年少气盛,得罪了诸多国家,这些国家都是他的潜在敌人。”
“陛下应该知道,这次北安军夺取奈京,有许多国家都出言谴责。这便是一种趋势……那苏元以为自己大军无敌,可事情都是会变化的。人也都会变。”
“他现在还未夺取江南,军队还保持着斗志。等他夺取成功,到时南北合一,失去动力,他的军队也一定会耽于享乐……”
何忠平声音冰冷道:“到那时,一旦其军力陷入孱弱,今日这些谴责他的国家,说不定便会联手要他性命……难道那时陛下没有机会重掌这片大地吗?”
“……”
何忠平一席话说完,周丞思索良久。
他认为这话有些道理,但又觉得太过理想。
且就算他要出逃海外,又能逃去哪里?
仿佛预料到他的疑问,何忠平拿出奏折:“陛下,这是西枫国外交部长送来的书信,臣已经誊抄了一遍译文。”
“哦?里面写的什么?”周丞接过去查看。
“西枫国大公,表示愿意接受您作为避难,带领您的大臣前往西枫国。并且西枫国会召开联合会议,邀请各国代表,谈论此事,为您伸张正义。”
“真的?这些海外西国对我们大周如此友好?”周丞脸色一喜,仔细看奏折内容。
何忠平心中暗叹一声:友好?那是妄想。西枫国如此做,无疑是因为在苏元那吃了大亏,靠自己一时又报复不回来,因此才出此计策,从而获取其他国家支持,组建联军对付苏元。
但在这件事上,何忠平倒是愿意被利用。只要能对付苏元,被利用就被利用,这起码说明他们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何大人。”这时周丞抬头疑问道,“这里面写着,西枫国想要我们带一些江湖高手,和武功秘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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