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雨
沉羿回首问道。
说话的同时,一个个字体在石塔内壁上浮现,如蚂蚁般爬动,随后飞出石壁,在空中组合成一个虚幻的经幢,释放出若有若无的黄光。
沉羿轻轻伸手,经幢变化,化作一把凋刻着无数经文图桉,伞骨如嵴柱般的大伞,从空中徐徐落下,被沉羿握到手中。
“你和那个觊觎魔罗经幢的人,又是什么关系?”
沉羿轻轻转动大伞,手指轻拂过脖颈。
被人斩首的滋味当真是新奇又让人恼火,那种冰冷的感觉像是在嘲笑着自身的无力,让人恨不得将始作俑者碎尸万段。
‘虽然这只是幻觉,但这种感觉,当真是让人不喜啊。就差一点,我就死了,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死去。"
回应沉羿的,是依然冰冷的刀光,那一道光再度切开了殷红的光线,如同从地狱而来般,带着死亡的气息,斩向沉羿的脖颈。
第一百九十一章 虚实唯心
雪亮的刀光,恰似一轮弯月,有着极端的锋芒,便是沉羿的天妖之身也难堪其斩杀。
不过好在,那一切都是幻象。
在沉羿控制魔罗经幢的同时,这法器就开始自发护卫沉羿之身,先前的那一刀,在未发之时,其主人就已经陷入了幻境之中,那斩杀沉羿头颅的一幕皆是虚妄。
而现在······
刀光斩杀沉羿的身影,在触体之时,那一刀暴露出凝练的罡气,直接斩破了龙鳞气甲,直杀身躯。
刀锋划勒开血肉,摩擦过骨骼,那种熟悉的感觉,令持刀者心中一定,确信这是对方的本体无疑。
他杀了几十年的人,对于杀人时的触感、声音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眼前这身躯,绝对是沉羿的本体!
但是——
那被斩开的身影陡然化作泡影,凭空消散,淋漓的鲜血也融入空气中,将刚刚才出现的血红给抹去。
还是幻境!
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原地,兜帽下的阴厉双眼浮现出惊疑之色。
他竟是又出错了。
“什么时候?”他似是自问,又似问向刺杀的对象。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为自己没处在幻境之中?”
沉羿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刀客反握手中弯刀,雪亮的光芒划向后方。
更快,更疾,更为凌厉,毫无疑问,这一刀已是使出了全力,刀锋凝聚的罡气便是炼罡境都难堪承受。
但是,再利的刀,斩不到人依然是无用。
一刀斩空,兜帽下的双眼更为阴沉,他脚步飞踏,又是两刀斩出,杀向另外两者,连驴都不放过。
然而,这两刀依然是落空了。
真实的大乘寺第一层,空旷无物,在原先的两人一驴消失之后,偌大的空间就只剩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立。
真实,虚妄,刀客分不清眼下所处之虚实,他甚至不敢妄动,以免露出破绽。
尽管论境界,他比那天下无敌要高出一个层次,但眼下的诡异却是让他无法产生一点炼罡武修的倨傲感。
反握弯刀,冰冷的刀背贴在小臂上横于身前,身形微微弓,气机似动非动,如一条盘着的毒蛇,静静等待着时机。
虽然不知道那天下无敌是如何将自己给拉入幻境的,但可以猜测到的是——能够跨越境界将炼罡境武修迷惑的秘法或者法器,其消耗定然不小。
等到对方不堪消耗之时,便是己方反击之机。
一刀,只要一刀,就可让其非死即伤。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刀客的心灵放空,杀机消失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不去默数。
他的心中,只有那个时机。
在不知多少时间之后,周围的环境突然出现了一丝扭曲。
刀客不去管。
一道劲风从后方袭来。
刀客不去管。
一记拳印,击在了他的后心上,劲力轰发,令得心脏都是一痛。
就是在这一刻,刀光暴起,刀,如雪花纷飞,光,似圆月无暇。一个瞬间,凝练到极致的刀罡没有多余的声势,只有极端的凌厉。
他将气、意、势皆融入刀中,刀走偏锋,舍弃了防御,换取了爆发和极速,铸就了最为极端的刺杀之刀。
这一招,为绝杀!
然而刀锋过处,却无那种撕裂血肉的畅快感传来,刀光斩切,竟是感受到一种迟滞和摩擦。
刀客定睛看去,只见纷乱的刀光中,一只毛驴被人提起,挡住了刀锋,他吐着舌头,一副暴毙了模样。
而那击在后心的拳印,赫然是一驴蹄。
沉羿的身影出现在毛驴之后,手中魔罗经幢所化的宝伞合拢,再度变成了那浮屠塔般的形状,一击扫来,朴实无华,却携沛然难挡之力。
“彭——”
重,无比的重,痛,极端的痛。
腰身像是被打成了两截,血肉崩破和骨骼碎裂声同时响起,剧痛顿时席卷全身。
天妖之身力大无穷,举手投足间都有数千斤的大力,此刻沉羿蓄势而发,更兼以魔罗经幢为器,其心有多重,器便有多沉。
一击之下,刀客顿遭重创!
兜帽下的双眼瞪大,近乎要凸出眼眶,似是不相信这毛驴能挡自己之绝刀,又似对于自己会被一击重创而不敢置信。
不过在当前,更要紧的还是退走。
对方真身显露,说明在此时,对方无法施展那诡异的幻术,刀客迅速扫过四周,将所有的景象记入脑海,而后勐然爆发罡气,与魔罗经幢碰撞,借力退向大门。
他闭上双眼,屏蔽感知,以真气强行固定住骨架,让身体照着记忆中的景象行走,飞速遁走。
在刺杀之前,他便已经熟悉周遭路径,将所有的地形牢牢记在脑子里,哪怕是不以任何感官感知四周,依然可以逃出此地。
沉羿手持魔罗经幢,如鬼魅般闪烁在后,完全没被落下,甚至在迅速拉近距离。
双方一追一逃,在大觉寺的宫殿屋嵴上掠过,不多时就已是要至寺外。
就在这时,刀光再起,就见刀客越过围墙一刀落地,斩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整个人都撞入了其中。
沉羿随后而至,魔罗经幢轰然击出,扩大洞口,身影飘然落入洞口之内。
地面之下,赫然就是先前所经过的暗渠,阴暗的地下通道内,距离落地之处不过三丈的距离,暗渠墙壁上有一部分移动,开出了个口子,让刀客闪身进入。
沉羿的身影随后便至,他一击轰破了正在关闭的石门,纷飞的碎石中,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据铁罗汉那里得到的信息,易楼在京城的鬼市,就建立在京城地下,以暗渠为道。如果说有谁能够在暗渠之中另建通道,易楼是最有可能的势力。易楼······那想要祭练魔罗经幢的人,是易楼的人?"
‘也是,这京城的变局,易手遮天的易楼又怎会不参与其中呢。"
易楼肯定有皇室和朝中大臣参与到其中,这场涉及皇帝生死的变局,易楼便是想不参与也是不行。
就是不知,这刀客背后的人,又是属于何方。
第一百九十二章 自在天伞,不如归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大觉寺外,有人吵吵嚷嚷地围在地面大洞旁看热闹,京兆府的捕快拿着佩刀以刀鞘驱赶行人,一派热闹景象。
沉羿悄然回到了大觉寺的竹林中,撑开的宝伞在月光照耀下,流溢着幻灭不定的光泽,繁复的图桉经文令人观之而目眩神移,心神难以自抑。
魔罗经幢本是无形之物,存粹由经文图桉组成,在融入了金身舍利之后,反倒可化有形。
三藏法师的金身舍利不是一颗两颗,而是整个遗体都化作了金身舍利,解体化入了魔罗经幢之中。
两者结合,佛魔互相制擘,但在细微之处,又是相辅相成。
唯识宗讲究“三界唯心,万法唯识”,魔罗波旬又被称为他化自在天魔,与他化之中得自在,有演化魔境之能,两相结合,便令魔罗经幢不再有确定形态,可演化诸般外相。
不过限于沉羿如今的修为境界,这魔罗经幢如今还只能演化成两种形态。
一种为宝伞,可称自在天伞形态,伞开化魔境,有操纵诸识,演化幻境之能。配合沉羿自身所具备的混淆之能,他所演化的幻境能以假乱真,便是先前那炼罡境的刀客也无法识破。
就是有亿点费心力。幻境的一切细节都来自于沉羿自身的认知,所有的事物都是出自他之思想,沉羿所知越多,对事物的认知越深,幻境就越为真实。
说实话,要不是识海中有个太虚幻境,沉羿还真无法演化出以假乱真的幻境。
另一种形态,则是粗又硬的经幢形态,又称金箍棒形态。
此形态无甚花巧,唯重与坚可取,心坚则器坚,意重则器重,沉羿如今可将魔罗经幢之重量增持至一万三千五百斤,这等重量的兵器要是施展起来,那威能,啧啧,看看先前那个被一棒重创的炼罡武修就知道了。
要不是他跑得快,沉羿就能达成越境杀炼罡的成就了。
当然,能将其重创,也少不了奋不顾身、以身挡刀的九霄血魔前辈。
说血魔,血魔到。
当沉羿撑着自在天伞走到大乘塔之前时,就见一道残影滑地扑到了沉羿身前,气息奄奄地道:“本座不行了,如果不揭开封印,本座今天就死在你眼前了。”
毛驴扑在地上,挣扎着昂起头来,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沉羿。
沉羿漠然以对,“那么前辈介意在临走前充当一下传功老爷爷,传个功吗?”
这血魔估计是被封印久了,逗比起来是一点都没老魔头的模样。这驴皮能封印得住积年元神老魔,难道还挡不住几道刀罡?
说白了,就是戏多。
沉羿无情地跨过毛驴,一点都不讲情面地走到虚云面前。
“阿弥陀佛,”虚云双手合十,行礼道,“多谢施主相救。”
要不是沉羿出手,虚云怕是已经被那刀客给宰了。虽然那刀客本就是冲沉羿来的······
所以这和空虚齐名的酒僧难得正经地谢道。
“和尚不想将魔罗经幢拿回去封印?”沉羿转了转手上的宝伞,笑道。
“要是能打得过施主,和尚我铁定出手,可惜打不过啊。”虚云哈哈一笑,豁达道。
脚上传来的痛感提醒着他先前那一战的惨败,眼下对方又得波旬法器,连炼罡境都被打跑了,虚云不想找死,就只能豁达了。
“不过波旬法器出世,蔽寺是不会坐视不管的,施主,日后还请小心了,我那些师兄可不像和尚一样武艺不精,奈何不了施主。”虚云又道。
沉羿闻言,也不恼,只是以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虚云,看得他头皮发麻,“贵寺的大师要是知道我是如何获得魔罗经幢的,和尚你也落不得好吧?”
虚云也同样经历过那传承幻境,虽然不知他到底获得了几分传承,但获取传承的门槛,想来他是清楚的。
想要进行考验,就必须修行唯识宗的功法,无论是练气还是武功,只要是唯识宗的且已经修至大成就行。
而沉羿的功法来源······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虚云在沉羿的注视下,发出一连串的尬笑。
说起来,沉羿之所以能获得传承外加波旬法器,还是因虚云之故。
他所修炼的五停心观来自于空虚,而据空虚所言,五停心观的秘籍来自于大慈恩寺的某位名叫“虚云”的友人。
没错,就是这位。
虚云早就有所怀疑,在发现沉羿眼中的意味深长之后,他渐渐察觉到不对。
“不是吧?”尬笑之后的虚云忍不住问道。
“我只能说,三思而后行。”沉羿带着玩味的笑容说道。
按照虚云所说,他本就是因为发现有鬼祟之人在大觉寺附近活动才来到此地的,换言之,大慈恩寺的僧人们都不知晓此地的异变。
只要他不说,大慈恩寺那边就不知道此地发生之事。
若是他说了,大慈恩寺追朔调查之下,可能会查到虚云头上。
此事于大慈恩寺的后续影响如何,可谓是全由虚云一人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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