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七,是个杀手 第38章

作者:寄托山海

  他的职责,只是保证王平的生命安全。

  至于王平做什么,他从不干涉。

  一声悠长的船笛声,从窗外的秦淮河上传来。

  一艘巨大的三层货船,亮着成排的灯笼,在几个纤夫的拉动下,缓缓驶过烟雨楼下的河道。

  林七安注意到,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灰衣护卫,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他那半开半阖的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目光不经意地,朝着窗外的货船,瞟了一眼。

  那一眼,很快。

  快到几乎无法捕捉。

  但林七安看见了。

  护卫的目光,在货船的船头,那面迎风招展的,绣着一个“赵”字的旗帜上,停留了不足半个呼吸的时间。

  然后,他的眼睛,便重新闭上,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林七安的心里,却掀起了一丝波澜。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弹奏,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

  白云城,姓赵的势力不少。

  但能拥有如此规模的货船,走秦淮河水运的,只有一个。

  城西,漕运赵家。

  一个以水路运输为生的二流家族,据说与城外的某个水匪帮派,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个护卫,跟赵家有关系?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对那艘船感兴趣?

  林七安没有答案。

  乐师们纷纷起身,收拾着自己的乐器,准备去后院领今晚的赏钱。

  林七安也收起古琴,混在人群中,低着头,走下楼梯。

  在他经过二楼的走廊时,‘观澜阁’的门,正好打开。

  鸨母红姐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抱着琵琶,垂着头的苏轻语。

  林七安与那灰衣护卫,再一次擦肩而过。

  这一次,对方没有再看他一眼。

  林七安顺利地走出了烟雨楼,消失在后巷的夜色里。

  他没有回客栈。

  而是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脱下那身青布长衫,换回自己的衣服,重新戴上斗笠。

  然后,他转身,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

  夜风,吹过他斗笠的边缘,带着秦淮河上,特有的潮湿水汽。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

第47章 一曲杀机

  铁砧巷的尽头,那间破败的铺子里,炉火已经熄灭。

  杨锻山坐在一条矮凳上,用一块油布,仔细擦拭着手中的工具。

  铺子里很安静,没有了那震耳欲聋的打铁声。

  林七安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巷子里的阴冷空气。

  杨锻山没有抬头,只是从身旁的工具架上,拿起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金属护腕,随手丢了过去。

  林七安伸手接住,护腕入手沉重,表面磨砂,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

  他翻转护腕,在内侧摸索片刻,指尖触碰到一个微小的,几乎与护腕融为一体的凸起。

  “这东西,叫‘逐风翎’。”

  杨锻山的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

  “按一下,一条命,没有第二次机会。”

  “里面的针,我淬了从南疆商人手里换来的黑树蛇的毒。就算是七品武者,三息之内,也得浑身麻痹,内气散乱。”

  他终于抬起头,那只独眼看着林七安。

  “别丢了刘三爷的脸。”

  林七安没有说话。

  他将那只名为“逐风翎”的护腕,戴在左手手腕上,调整了一下位置,宽大的袖口垂下,便将它遮得严严实实。

  林七安转身,走出铺子。

  声音从门后传来。

  三日后的夜晚,秦淮河畔,烟雨楼。

  林七安换了一身得体的深蓝色绸衫,头发用一根碧玉簪束起,扮作一个颇有家资的外地富商。

  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白云城最有名的“醉仙居”的招牌酒菜。

  红姐在门口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比楼里的灯笼还要灿烂。

  “哎哟,张公子,您可算来了!观澜阁早就给您备好了,茶都是新沏的雨前龙井!”

  “有劳红姐。”

  林七安客气地点点头,随着红姐走上二楼。

  观澜阁是烟雨楼位置最好的雅间,推开窗,便能将半条秦淮河的璀璨夜景尽收眼底。

  林七安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红姐亲自为他布菜倒酒,又说了几句讨喜的奉承话,才扭着腰肢退了出去。

  林七安没有动筷子。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手指搭在冰凉的酒杯上,静静地等待着。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个穿着紫色锦袍的身影,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满脸醉意的狐朋狗友。

  “我当是谁这么大排场,敢占了本公子的雅间!”

  王平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独自饮酒的林七安身上。

  他上下打量着林七安,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就你?一个浑身土腥味的乡下货,也配来烟雨楼?”

  红姐听到动静,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血色尽失。

  “王……王公子,您息怒,这位张公子是外地来的,不懂规矩……”

  王平一把将红姐推了个趔趄,径直走到林七安面前。

  “小子,本公子今天心情好,给你个机会。自己从这儿滚出去,再把楼里所有的账结了,我就当没见过你。”

  林七安缓缓放下酒杯,站起身。

  他没有看王平,而是对着惊魂未定的红姐,微微躬身。

  “在下初来乍到,不知此地是王公子的专属。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便是。”

  他这副不卑不亢,却又主动退让的态度,反倒让准备看好戏的王平觉得有些无趣。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王平叫住了他。

  “想走?可以。”

  王平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我听说你花了一百两,就为了听苏轻语弹首曲子?”

  “行啊,本公子今天就成全你。”

  王平大马金刀地在主位上坐下,对着门外喊道。

  “去,把苏轻语给本公子叫来!”

  很快,抱着琵琶的苏轻语,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罗裙,脸上的面纱也换成了白色,整个人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憔悴。

  她看见满脸煞气的王平和一旁站着的林七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

  “轻语见过王公子。”

  王平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眼神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

  “轻语啊,这位张公子,可是你的知音。今天,你就弹一首最拿手的,让他开开眼。”

  他话锋一转,看向林七安,笑容变得玩味。

  “不过,寻常的曲子,怎么配得上张公子的豪气?不如,就弹那首失传已久的《广陵散》如何?”

  他身后的几个同伴,立刻起哄。

  “王少高见!《广陵散》乃千古绝唱,我等今日有耳福了!”

  苏轻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屈膝行礼,声音都在发颤。

  “王公子……恕罪。那《广陵散》的曲谱,早已失传数百年,轻语……轻语实在不会……”

  王平的脸沉了下来,一把甩开她的下巴。

  “废物!连首曲子都不会弹,还当什么头牌!”

  雅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七安,忽然开口。

  “王公子,何必为难苏姑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王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怎么?你一个粗鄙的商人,还想为她出头?”

  林七安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

  “在下不懂音律,只是常年在南北行商,听过一些奇闻异事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平,最后落在了垂着头的苏轻语身上。

  “《广陵散》虽是绝唱,却过于高雅。我倒是在北地边关,听一个戍边的老兵,说起过另一首失传的古曲。”

  林七安的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那首曲子,叫《破阵》。”

  “曲子里,没有风花雪月,也没有高山流水。只有一个被奸臣陷害,满门抄斩的将军。”

  “据说,那曲子的开篇,压抑沉重,如同暴雨将至,是将军的绝望与蛰伏。”

  “曲至中段,金戈铁马,杀声震天,是将军集结旧部,孤军破城,血战复仇的惨烈。”

  “至于结尾……”

  林七安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莫名的寒意。

  “老兵说,曲子的结尾,没有任何声音。”

  “只有一片死寂。”

  “是手刃所有仇敌之后,站在尸山血海上的,永恒的死寂。”

  林七安说完,对着王平,再次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