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陈礼钦在一旁冷声道:“当年在东林书院的时候,先生们也常常夸奖你来着,怎的如今自甘堕落,给刘家当了家奴?”
冯先生唏嘘道:“东林书院啊……当年在书院的时候我就羡慕你们。”
“羡慕什么?”
冯先生回忆道:“伱们可以出门踏青,可以饮酒对诗,可以青楼宿醉,回来了照样还是先生们眼中的宝。”
陈礼钦皱眉:“这都是稀松平常之事,有什么可羡慕的?”
冯先生掰着指头算起账来:“出门踏青要雇一架马车吧,差一点的驽马车,走一趟便要三十文钱,好一点马车则需要上百文;酒肆里,你们平日喜欢喝的酒,动辄便要数百文钱。我能去东林书院,那是变卖了家田才凑够学银的,怎能将钱财浪费在此处?”
张拙反驳道:“我出身同样不好,这可不是给别人当家奴的理由。”
冯先生哂笑道:“张大人若不娶徐家女,能有今天吗?当年你贵为状元又如何,还不是被徐阁老按在书堆里做了几年校书郎?好了好了,莫要说这些陈年旧事,我们还是来说正事吧。”
张拙凝声问道:“你羁押着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冯先生淡然道:“在下想请两位写一篇讨贼檄文。”
“讨什么贼?”
“徐文和,吴秀,司礼监,阉党!”
张拙不是傻子,讨贼檄文一写,徐家与陈家也被捆在刘家战车上了,天下人只当两家与刘家一起反了!
他当即凝重问道:“你们想用清君侧的名义进京?想拉徐家与陈家下水?”
冯先生笑而不语。
佘登科端来茶水,冯先生猛灌一杯,又递回给佘登科:“确实口渴了,帮忙再倒些。”
张拙看着冯先生这副淡定做派,有些生气:“你可知,我若写了这讨贼檄文便也成了反贼?若你们事败,我也得跟着掉脑袋。”
冯先生坦然道:“我知道啊,可你们不写,现在就要掉脑袋。”
张拙坐直了身子:“你要招安我们,总得谈谈条件吧,总不能你让我们写,我们就给你写?”
冯先生诚恳道:“张大人,你给我写讨贼檄文,我饶你一家老小不死,如何?”
飞云苑里骤然安静,冰冷的寒风在院中盘旋,气氛一下子肃杀起来。
却听张拙冷笑一声:“孟圣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我不写,张家没有软骨头,他们也不写,杀了我们吧。”
冯先生失望的摇了摇头,目光转向陈礼钦:“陈大人,您怎么说?”
陈礼钦肃然道:“我陈家书礼传家,怎可与尔等同流合污?”
冯先生哦了一声:“看来,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陈大人,你儿子陈迹在我手中,此时我一声令下,他便要人头落地了。我给你十息时间思考,十息过后,你便少一个儿子。”
陈迹微微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冯先生是在诈陈礼钦。
冯先生倒数着:“十、九、八……三、二、一。”
陈礼钦黑着脸,默不作声。
冯先生乐呵呵转头对陈迹说道:“张元,你去将陈大人的庶子杀了。”
陈迹拱手闷声道:“是。”
未等陈迹离开,张拙忽然出声:“慢着!”
冯先生意外转头:“哦?张大人有话说?”
张拙想了想说道:“那陈迹早与陈家翻脸,住在太平医馆多年未曾归家,此事与他何干?尔等要清君侧,自诩为正义之士,何必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牵累无辜?姚太医,您说是不是?”
院落里坐在椅子上的姚老头终于睁眼,慢悠悠道:“冯先生,不如我来给你写这篇讨贼檄文吧,我字还不错。”
冯先生哑然。
良久之后,他哭笑不得道:“你们给我整糊涂了,怎么当父亲的尚且没有开口求情,你们二位倒比人家还上心?姚太医,您一个太医写讨贼檄文没用,您就别凑热闹了。”
姚老头瞥他一眼:“我好歹也是正七品。”
冯先生乐了:“我若是拿一位太医的讨贼檄文去诛杀逆党、扯大旗,恐怕会被世人笑掉大牙。到时候茶馆里说书先生都会笑话我:‘冯文正这個人啊,不太聪明’。”
张拙挑挑眉毛:“那你就莫要为难一个小小的医馆学徒了,此乃小人之举。”
“也是,”冯先生目光一转,对陈迹吩咐道:“将陈大人的嫡子带过来。”
“是,”陈迹提着陈问孝来到石桌旁:“大人,怎么做?”
冯先生嗅了嗅鼻子:“等等,这是什么味道?”
他低头一看,只见陈问孝裤管下正淅沥沥滴出尿来。
冯先生嫌弃的抬手扇了扇鼻子:“拉远点,切一根手指。”
陈问孝如遭雷击,痛声大哭:“爹,救我啊!”
陈迹将陈问孝拉至柿子树下按倒,而后将对方一根根手指掰开按在地上,踩在脚下固定好。
他从腰间抽出佩刀,举刀便要砍下。
陈礼钦突然上前一步:“慢着!”
冯先生眼睛一亮:“怎么说?”
陈礼钦沉默许久:“我可以写讨贼檄文,但是只能写讨伐阉党,其余一概不管。”
冯先生鼓起掌来:“好好好,阉党误国久矣,天下有志之士人人得而诛之!相比张大人,陈大人才是真正的有识之士啊!不过……庶子果然是庶子。人人都说我朝不分嫡庶,但大儒们向来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到事儿上时,才知道到底有没有分别。”
张拙在一旁冷声道:“陈礼钦,你可想好了,若是今天当了这软骨头,往后被人拿了把柄一辈子抬不起头。你平日里可比我爱惜清誉,如今这是怎么了?”
陈礼钦侧过头去,一言不发。
冯先生对张拙笑道:“张大人,人各有志,若此次清君侧成功,陈大人也能名垂青史不是吗?陈大人都写了,你不写吗?”
张拙转头看向儿子:“我该写吗?”
张铮怒道:“写他娘的蛋!”
张拙又转头看向张夏:“闺女,你怎么说?”
张夏抿了抿嘴唇:“不能写。”
张拙哈哈一笑:“我这儿子闺女还可以,起码比陈大人的强!”
冯先生起身往外走去:“无妨,有陈大人的讨贼檄文便足够了,带陈大人与他的家眷离开。”
一名甲士低声问道:“那剩下的……”
冯先生随意道:“都杀了吧。”
陈迹心神一凛!
第170章 摊牌
“都杀了吧。”
冯先生在夜幕下随口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决定了所有人的生死。
昏暗的飞云苑中,陈迹的目光,默默从张拙、姚老头、张夏、佘登科等人脸上掠过,而后余光定格在冯先生身上。
陈迹握住刀柄的手心里,汗沁湿了刀柄上缠着的黑布条。
怎么破局?
破不了。不论陈迹如何思索,都觉得无法可破。
下一刻,陈问宗忽然拉住陈礼钦:“父亲,不能走!”
冯先生在门前驻足回头,饶有兴致看来:“哦?”
陈问宗看向冯先生,沉声说道:“放了这些人,我父亲才能给你写讨贼檄文!”
冯先生失声笑道:“你觉得自己有资格与我谈条件?来人,斩他弟弟一条手臂。”
陈礼钦挡在陈问孝身前:“我与你走便是。你要的不过是一纸檄文而已,何必妄造杀孽?放张大人与姚太医离开,我这就将讨贼檄文写给你。”
冯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陈大人,你还是不明白,只要踏上这条路便回不了头了。那些不愿与你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都是敌人,只是可惜了张大人这一身的才华与抱负。”
他朝门外喊道:“来人,将陈大人与他的家眷带去靖安殿!”
陈礼钦被门外冲进来的甲士架住双臂,一边挣扎一边愤怒道:“你若杀了他们,我便不写这讨贼檄文了!”
冯先生哈哈一笑:“妥协一事,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了。陈大人,刘家这艘船上的风浪大,心狠些,才能站得稳。”
说罢,他转头对陈迹说道:“伱们二人将他们杀掉之后来靖安殿前寻我,另有差事等着你们。”
陈迹心中一动,有机会。
他总觉得事有蹊跷,可他顾不上这些。
待到冯先生与陈礼钦离去,院中另一名甲士抽出腰间佩刀,缓缓朝姚老头、张拙逼近过去。
张拙将张夏与张铮拉至自己身后,一步步向后退去:“这位小兄弟,我乃洛城知府张拙,杀我乃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那甲士闷声道:“抱歉了张大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张拙紧张道:“不如这样,你只杀我一人,放我子女离开。我让他们去取百两黄金赠予你,可保你子孙三代荣华富贵……”
话未说完,他忽然看到先前那名揍了自己儿子一拳的黑甲武士,竟闪身到另一名黑甲武士身后,用胳膊紧紧勒住对方咽喉。
那被扼住的黑甲武士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也喊不出声。
张拙面色一变:“这是……”
话音未落,他感觉手中一空,转头看去,却见张夏已经冲到那断了脖颈的黑甲武士面前,默不作声的熟练摘下其臂甲、胸甲、前甲、身甲、腿甲,一点时间都不愿浪费。
张拙与张铮相视一眼,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张夏没管其他人怎么想,而是抬头看向陈迹,干脆利落问道:“谁来穿这身甲胄?我穿不了,身高不对,声音也容易被人辨认。佘登科不行,他太高壮了,刘曲星也不行,他太瘦。”
张铮怔怔道:“阿夏,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是谁?”
张夏抬头看了陈迹一眼。
她见陈迹没有坦诚身份的意思,便也没有回答张铮,只是回头对张铮催促道:“哥,你来穿上这身甲胄,接下来跟他走、听他话,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张铮还没反应过来:“跟谁走?”
张拙抢了几步上前,直接开始穿戴甲胄:“我来穿吧,吾儿张铮性格冲动没什么脑子,恐会误事。”
张夏迟疑了一瞬:“……行!”
她一边为父亲穿戴甲胄,一边低声交代道:“爹,若有机会逃出去,便不要回来了。这里是龙潭虎穴,回来也没用的。”
说话间,张夏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却低着头不让人看见。
张拙乐了:“傻闺女说啥呢,你爹是那种人?放心,一旦让我有机会出去,我便前往陀罗寺搬救兵,有徐术的面子在,天下佛门不会坐视不管,保我们几人性命足矣。”
张夏嗯了一声:“您一定要听身边这人安排,不要擅自行动。”
张拙看了一眼身披甲胄的陈迹:“好。”
陈迹对张夏交代道:“先不要乱跑。外面都是甲士,你们待在飞云苑这搜查过的地方反而安全些。”
张夏点头应下。
陈迹见张拙穿戴整齐,当即往外走去:“张大人,接下来莫要说话,一切由我来应付。若有适当机会,我会送你出去。”
……
……
靖王府后宅中。
陈迹与张拙手持长矛、腰挎佩刀,并肩沿着花园里的石子路往靖安殿走去,甲胄在寂静深夜里发出冰冷的声音。
迎面走来一队甲士,驱赶着哭哭啼啼的丫鬟与健仆。
陈迹无声拉着张拙侧身避让,待到这一队甲士离去,这才继续快步赶路。
张拙戴着面甲,低声问道:“如今外面局势如何?”
陈迹解释道:“刘家已经封锁城门,此时应该正在策反靖王与他们一同举事。”
张拙自言自语道:“他们是想裹挟着靖王杀进京城,届时只要杀了仁寿宫里那位,再由当今太后配合颁布矫诏传位于靖王,此事便成了。洛城距离京城六百余里,长途奔袭的话半个月便能抵达,骑兵跑得比消息还快……”
张拙皱起眉头:“可问题是,仅靠他这数万私军,怎么敢肯定自己能杀开京畿大门?不好,应有其他世族和军队被刘家策反了!”
张拙继续自言自语道:“会是谁来里应外合呢,胡家、陈家、羊家、齐家?神机营、丰台营、五军营、豹变营……”
说着说着,陈迹忽然伸手紧紧攥住他手腕停住脚步。
张拙抬头看去,顿时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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