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方白鹿将手指插进前额的头发中,向后捋去——以“新”的站位,开启神经阻断场刚刚好。
“后头还是换个识别动作吧,感觉捋多了掉头发……”
苍蓝色的电火在店铺中闪过:“新”保持着将要刺击的姿势,可却再也移动不了分毫。
方白鹿拨开额头前的发丝——“新”的剑还在旋转,带起的气流把他头发都吹乱了:
“那面试的事情,咱们——”
他还没说完,之前那些被搅散在店铺中的青绿色雾气忽地倒卷而回,争先恐后地朝“新”那呼吸器的獠牙缝隙中钻了进去。
弥漫在店铺中的丝丝青绿全都消失不见——看起来倒像是“新”一次呼吸间,吸光了满屋的空气似的。
随着这口鲸吸的长气,“新”脸上的血管根根挣起,一路蔓延上他的眼白,知道其中覆满血丝。接着就像是暂停键的开关被重新按下,“新”缓慢且坚定地继续动了起来——
神经阻断器的效果被他解开了。
“这他妈第二个了吧?印度货质量是真的不行啊。”
方白鹿自嘲地摇了摇头,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这“嵌入式神经阻断场生成器”一个月里头被接连破解了两次,就这还军用品呢?
不过“新”植入的遗物呼吸器倒是蛮有玄妙之处,那烟气竟然还能恢复已被阻断的神经信号。
“新”钻头也似的剑尖裹挟着周遭的气流,就这么继续向着方白鹿的心脏刺去。
由那骇人的声势来看,一旦被戳中怕是整个胸口都要被搅成碎片了。
“让开!”
“新”瞪大了眼睛,发出急促的警告。从“新”那惊骇的双眼中,方白鹿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收不住力。
“啧,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啊?你知道这种逼多难装吗……”
方白鹿不闪不避,反而将胸膛往“新”的剑尖上一挺——
笃!
没有横飞的血肉与爆散的肋骨碎片,仅仅只有一声沉沉的闷响。他衬衣胸口上的织物纤维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剑尖刺中的是方白鹿胸袋里的手机。
“这东西当个护心镜是也挺好使啊?”
方白鹿翻过柜台一脚蹬出,橡胶雨靴蹬在“新”因撞击而失衡的身躯上,将他踹倒在地。
手机不是“放”在口袋里,而是开启了“飞行模式”跟随着方白鹿的移动——他正通过这种方法,进一步磨炼自己“御剑”的精熟。而悬停状态的手机,近乎不受惯性的影响:所以方白鹿连微微的身体晃动都没有。
“新”呼吸器里崩出几团淡红色的气团,似乎是混杂着血液——足三阳经脉带来的冲击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方白鹿脚尖点动蹿上前,用膝盖压住他的胸口,对着“新”那双黑白分明中透着不可置信的眼睛露出友好和善的笑容:
“恭喜,你可以留在店里试用了!当然待遇要重新谈一下。对了,这衬衣你得赔,就算到后面的月钱里吧。”
第76章 信客(四)
这里是吉隆坡市区的边沿,城市与荒原的交界。
站在这些楼房的残垣断壁里,能望见远处佛门行者们有如长蛇般的队伍——它们沿着一个巨大的椭圆路径围绕着吉隆坡行走,现在已经绕去了另一个方向。
此时日正中天,周遭万籁俱寂——附近的生物已经被吃了个精光;而大中午的,垃圾佬们也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各自娱乐去了。
方白鹿蹲在满是裸露钢筋的楼顶边沿,身旁是刚刚招收进方氏五金店的帮工少年“新”。
“小新,伞放低一点啊。雨都打我脸上了!”
小新的“握持器”上此时用螺纹细密接合着一柄雨伞,为两人挡住刮进来的雨水。
在方白鹿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与各种画大饼、未来优渥待遇的诱惑下,小新终于老老实实接受了方白鹿给出的试用合同。
从今天起,他暂时就是方氏五金店里的一名帮工了——于是就被一起带来进货。
方白鹿本想带的是义体,但它膝关节的伤还没修复,干脆就拉上了这个刚刚招进来的小兄弟。
自己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这种进货交易,早已驾轻就熟,也不怕被这新手影响:正好让小新参与进日常的工作中,以培养他的归属感。
唔噜噜噜——
小新呼吸器里发出犹如水烧开般的滚动声,一簇簇烟气从他的“嘴”里吐出。
“啊?不会是‘生气’了吧?等今天这事情忙完,得问问他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方白鹿把手掌在面前摇动,挡开那些有若活物般飘来的烟气:
“那个……你不会其实在抽烟吧?年龄还没到啊,最好别抽烟。”
小新自从被方白鹿痛打了一顿,倒是彻底沉默了:不然方白鹿倒是挺喜欢他那调音后如同歌唱般的声音。
本来按他的设想,这时候最好有个身高超过方白鹿的彪形大汉来为他撑伞。但义体是仿照方白鹿1:1制作的,身高自然也相同;小新估计还没发育完毕,比方白鹿还要矮上半个头。
这样倒是一点神秘感都消失了——之前崇尚实用主义的方白鹿倒也无所谓,但最近却忽然想给生活增添点仪式感。所以他只好半蹲在地,以免脑袋捅到伞面的内侧。
“做点小气氛嘛。”
这附近有着垃圾佬的营地。有时会有受到旺盛香火供奉的天官经过,为他们赐福;或是一些香火破败的天官送出的小礼品——所以位置十分重要,此时都提前去蹲点了。
所以此时只有他与小新二人呆在这废墟中。
天际线的边沿冒起一条淡黄的波浪线条——那是马贼车队的尘土。
其实马贼在荒原上如何烧杀掳掠、劫道谋财,也不会影响他们在吉隆坡的市区里活动。
只要他们进城、消费,将自己在荒原上得到的财富加入吉隆坡的经济循环里,便没有官方或企业会去追究这些法治区外的责任。
至于那些大公司的车队,大部分人也不敢碰——除了一些最疯狂的反科技分子。
所以将交易地点挑在这,也就是图一个方便。这马贼车队的首领也算是相交已久的老客户——这样老奸巨猾的人是不敢进危机四伏的方氏五金店的。
他们要进入吉隆坡的城区,也要花上一些功夫——难题主要来自于城外的佛门行者们:
如果没有遵守一些小小的戒律,可是会被它们群起而攻之的。
二十四小时内不能杀害灵长类动物、不能饮用酒精含量超过0.5%的饮料、不能参与三人以上的交合活动,以及最麻烦的——
不能使用未经授权的软件。也就是说无论是武器、护具、载具乃至植入物与拳术,只要用的是盗版就有可能引起佛门行者的攻击。
据说虽然它们看起来破破烂烂、而且规矩古怪,但其实打架斗殴起来可是吓人得很。
“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辨别出来的?有什么特殊的判断机制么?”
但这个问题连吉隆坡里的上师都回答不出来:行者们修持的都是野狐禅,不能与他们的那些“最上乘佛法”相提并论。
而马贼自不必说——他们和许多阿罗街的住民一样,全身上下的装备、物件、植入体们大多都是破解。这也使得他们必须挑选好时机进城,以免与佛门行者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声势浩大的车队卷起漫天黄沙——其实吉隆坡市区近郊覆盖有一定的草皮,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扬尘量。但是马贼首领出于某种对“大漠戈壁”的遐想,还是找专人订制了这种全息影像。
当然也有打出名头、与威慑敌人的作用:这年头,个人品牌和包装也是很重要的。那些没有特点的犯罪分子,早就死在同业竞争里了。
某种角度上来说,知名度的重要性倒是一点也不比实力来的低。就比如那些各种各样的——
咕噜噜……
一阵轮胎滚动的声响,打断了方白鹿的思考。他转过身:
眼前的竟然是个天官。
阿罗街的鑫源茶社,就曾经被一个信客超过数万人的天官打卡、探店并赐福,从此获得特别的销售权限,生意一下兴隆不少——
但眼前的天官倒是没有那种气派了:
它身形与老刘头有些相似,但却破烂得多——长长宽宽的躯干就像是一块板砖,两只冒着电火花的胳膊无力地垂在一旁。有三个脏污的鞋印叠在一处,构成了个猥亵的形状;霉斑、菌点、干涸的口水与敲打出的凹痕遍布全身;从油性笔的涂画和刀剑的斫痕来看,这天官多半还被当成过行走的广告牌与试剑的靶子。
身体正中的显示屏布满污渍,一张布满褶皱的圆形贴纸黏在躯干的顶端:方白鹿细细辨认下发现,那贴纸本该是它的“脸”,只是在长期的风吹雨打下已经破烂不堪。
“怎么惨成这个样子……没经济公司维护的?”
方白鹿忽地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烟雾缭绕起来:
小新那满是獠牙的呼吸器里正向外狂涌着青绿色的烟气,片刻间便将自己的脸罩了起来。
“怎么……认识的?还是纯粹不想见人?”
方白鹿没有多少与青春期年轻人打交道的经验:以慈悲刀的早熟,倒是完全不像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
“我不想参加祈福握手会、或者类似的东西,谢谢。”
他双手合掌,稍微比了比:不管眼前的天官如何地落魄,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谁也不知道一个天官何时会鲤鱼跃龙门——而天官不会遗忘,并且都很记仇。方白鹿是不想被一个香火旺盛的天官记恨的:除非自己想要社会性死亡。
“不、不……能给我点个赞吗?双击一下就好。”
天官的扬声器里传出失真、且毫无起伏的机械合成音,但其中的窘迫之意却溢于言表。
不过也是——哪有香火鼎盛的天官会在市区的边沿活动呢?
方白鹿挑了挑眉,把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双击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当结个善缘——
哒哒!
身旁的小新忽地跨出,“握持器”从一身的青绿雾气中探出,在天官屏幕上的大拇指手势上敲了两下。那烟雾到像是成了一件披挂全身的大衣,将他全身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小子……怎么这么积极?”
方白鹿走上前也轻轻双击,只是眼睛却停在裹住小新的雾气上。
“谢谢!愿君幸福!”天官将两根肢体向后方摆动,“为您们赠送一段箴言。”
它站直身子,双手在头部抚了抚,将那张作为“脸”的贴纸抚平。只是不仅没有熨开褶皱,反而将其捣得更加破烂:
“一个终日只知道思考的人,他将除了思想外,再想不到其他东西。”
天官将两只胳膊向上摆起,合成音的音调开始上下起伏、抑扬顿挫。
“他会失去与现实的接触,居住于一个幻想的世界里。”
它缓慢地向后退去,那漏气瘪下的轮胎让天官的身子上下摇动。
“因此,望诸君周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咕噜噜噜……
天官从倒塌水泥地板形成的坡道滑下,退进了水泥丛林的废墟里。
嘶——
那笼住小新全身的烟气被他重新吸回了呼吸器中。
方白鹿的脑袋在小新发直的视线与天官离去的身影上来回转动:
“还盯着啊。这家伙怎么回事?”
天官在获得点赞后一般会回馈些东西。而这位,送出的却是一段怪异的箴言——方白鹿不禁觉得,这或许也是它香火破败的原因之一。
他摇摇头,没有细思这段小小的插曲:
马贼车队喷出的全息沙尘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了。
第77章 七言绝句(一)
望着那高高卷起的漫天烟尘,方白鹿感觉有些不对劲。
就算是以马贼车队来说,今日的声势也有些太浩大了些:往常进货接头,也就来上几辆“良马”和货车。可从那几乎刮成沙暴的全息沙尘来看,怕是整个车队都倾巢而出。
“把你那些烟都先吸回去,好好蹲着。”
方白鹿对小新压了压手掌,从掏出口袋里的目镜——以最近对它的频繁使用来看,倒可以考虑植入视力强化了。
目镜里照出了沙暴中首当其冲的座驾:那是一辆插着根巨大旗帜的摩托——上头坐着一位脸庞干瘦,身子却远比常人来得魁梧的男人。
“他怎么来了?”
这是近郊马帮的头领:“夜枭”。
方白鹿挠挠鼻尖:他万万没想到今天会碰到夜枭来接头——他的凶名从阿罗街直直传到市中心。
这种危险的名声主要来自于他那丑恶的想象力。
夜枭喜欢为他的敌人订制一些不治之症——这种费时费力费财的举动,是只有最穷凶极恶的奸徒才会做的选择。据说他曾经订制了一种富有哥特风格、混合了调制狂犬病与癫痫的病症:那唯一的患者变得嗜食人血,且一旦呆在阴暗无光的地方就会异常痛苦——在吉隆坡,这相当于根本无处可去。
“也不太像吸血鬼,怎么就哥特风了呢……”但会去费时寻找这种新世纪已经半消亡的文化来作恶,也算是打造个人品牌了。
但方白鹿更为忌惮的却是,这家伙和泛亚军工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总是有办法搞到一些没来得及装上智能模块的枪械,方白鹿有时也能从他卖给自己那所谓的“手制武装”里发现来自泛亚军工的部件。
上一篇:说好的正道仙子呢?
下一篇:阁下很强,但我的画风在你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