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举起右手……”他想象着自己的液压肱二头肌正在收缩,向上拉起小臂——
……
随着方白鹿思维的转动,义体也缓缓弯起了右手。
这盘“纸人搬运”能够收集发出的神经信号,转化为可供泥丸解读的机器代码,从而达到遥控义体行动的效果。
但远远比不上“他心通”“能如实知十方沙界他有情类知觉信号”,方白鹿只能发送,却接收不到义体反馈回的信息。除非配合其他侦查设备,不然义体只能在方白鹿的视野里进行这“纸人搬运”。
方白鹿继续试验其他的动作,玩得不亦乐乎——只让他想起小时候玩的遥控车。
他清了清喉咙,低声喝道:
“铁线拳!”
义体忽地矮了一截——两脚往外一踏扎成马步,双手握拳并在腰间。
啪!
它一拳从腰间击出,在空气中打出爆音。无窗的公寓里凭空刮起劲风,吹得方白鹿眯起了眼。
“液压肌肉搭配这种刚猛型拳法,观感上倒是很震撼……”
义体接着演练起铁线拳的八十四式行拳套路来,带起的气流把方白鹿身上的T恤吹得猎猎作响。
跟之前略显笨拙缓慢的动作不同,这一套拳法迅捷凌厉、势大力沉。
义体狠一跺脚——这是铁线拳的收尾动作。
砰!
以它的右脚掌为圆心,水泥地板上炸出蜘蛛网般的龟裂。
楼下幽幽传来的电二胡声猛地急促起来,该是在抗议方白鹿这发出的噪音。
“行拳套路没什么问题,但是拆招就得实战才知道效果了。”
义体里安装的这套铁线拳已经更新到了最新版本,从更新日志来看还针对其他产商的拳术或兵器对抗做了特别优化。
“除了安装好的拳术套路,其他都还有点延迟……”
经过一番实验,方白鹿发现神经传导电极片还是比不上灵窍,达不到广告上如臂指使的效果。
更别说操控时如果肉身也要行动,就会导致义体的动作紊乱了——要能够同时行动,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
但比起泥丸自带的简单智能,也算是极大的进步了。
方白鹿把两鬓的头发往前拉了拉,尽量遮住太阳穴的电极片——他打算最近都戴着它,适应这种与义体链接、分心多用的状态。
“啊!说起来,和义体一套的人造皮肤还在这肚子里头……”
方白鹿打开义体腹部的空腔,取出叠放在其中的人造皮肤。
他把像是连体衣似的皮肤摊开,轻轻抖了抖——
嗡!
义体两支液压胳膊也随着方白鹿的动作上下挥动,险些把他的脑袋卸下来。
“我去!”
他无意识间的肢体信号也传到了义体上,导致双方的动作产生了同步。
方白鹿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才继续打量手里的人造皮肤。
前些天与黄五爷的搏斗没有刮到这张人皮,触感依然如婴儿般细腻。
如果将这张皮重新让义体“穿”上,那就与方白鹿拥有同样的外表了——只是没有体毛与头发。
这是之前方白鹿为思维拷贝计划做的准备之一。
安本诺拉看到义体时的问话从他脑海里闪过——
“你是想入魔吗?”
那时,她冷冽清脆的声音里漏出一丝不可置信。
“入魔的风险啊……”
方白鹿亲眼见过的入魔者可不少。
比如刀客的肉体改装需求很大,就是入魔的高发群体。
自己的雇佣名单里,就有几个因为入魔而不得不退休的。
人类的七情六欲很大一部分受脑内激素的影响,肉体的剧变引起激素的紊乱是常事:正所谓生理影响心理。
而当随着肉身的肢体与器官一件件更换为义肢、甚至直接移魂进义体时,对心智的冲击常常会引起暴力、自毁倾向,甚至其他更严重的精神疾病。
这还只是入魔的众多表征之一。
所以像追思盒之类的容器通常将其中的思维设为只读模式,也是为了防止对神智的破坏。
如果方白鹿将自己的思维拷贝注入义体的泥丸中,没有足够丹法修为的他,百分之百会入魔。
思维拷贝拥有与自己相同的人格、记忆、思考方式和智能。不管是“三魂七魄”抑或阿赖耶识里装的是什么,它就是另一个自己。
“……”
现在方白鹿已经于微机道学研究会里登记为道童,事态也有所缓和:至少来自研究会的调查不再那么如芒在背。
所以他对是否实行这个本来作为烟雾弹的计划,倒也有些犹豫。
一旦完成了思维拷贝与导入,世界上就将出现两个方白鹿——其中一个还注定成为疯子。
“或许不必走到这一步?”
叮——
植入电话敲钵似的铃声响起,打断了方白鹿的思考。视野的右下角处,“外门道士”四个字不停跳动着。
“又是安本,想什么来什么……这些天怎么只有她给我打电话?”
方白鹿轻舔了一下牙窝,接起电话。
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本诺拉低哑机械的声音便抢先传来:
“方老板,记得我不能透露身份的那个人吧。”
记忆流过他的心头:
石油塔顶的雨夜,安本诺拉破碎面罩里传来的合成音:“阿罗街方氏五金店的店主是完美复苏的活死人。”
“怎么可能不记得?是安本诺拉背后,知道我活死人身份的那个人……”
“嗯。”
安本诺拉那传来密集地雨点声:
“在五金店汇合,TA有话跟你说。”
……
……
第44章 雨中夜话(三)
……
……
瓢泼大雨。
雨水像是倒倾而下的层层波浪,由天穹的暗灰色云层中盖向地面;恍惚之间、仿佛成了透明的实体。
轰!
一道道闪电交替撕裂天空、照亮街景,片刻后才传来滚滚的雷声。
就算是吉隆坡,这样的暴雨也属罕见。天地之间好似有无数根丝线相连,绵绵不绝。
“……雨怎么突然下得这么大?”
方白鹿的心底异常烦闷,这不仅来自于暴雨灌进雨衣缝隙的不适,还有面前将自己与方氏五金店隔开的队伍。
主干道上正有人在办白事,声势浩大。领头的丧礼司仪双手高举着通告牌,液晶屏里忽闪着惹眼的“奠”字。
众多孝子贤孙跟随在后,手臂上缠着的黑纱上用全息图像滚动播放着自己与死者间的亲戚关系。
丧仪车上唢呐齐鸣,扩音喇叭中的《哭皇天》,将发声口前的雨水一波又一波地炸散开来。
孝子贤孙们举起手中的发射器,将飘散纸钱的全息投影打得到处都是。
看着这波缓慢挪动的出殡队伍,方白鹿一时有些无语:这样大规模、甚至获得在主干道上前进许可的白事队伍,他倒是第一次见。
虽然穿着橡胶雨靴,但脚掌浸泡在积水里的不适更让他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雨水已经从胶靴的缝隙里灌进去了。
自己正要去五金店里,听听安本诺拉背后、那知道自己活死人身份的家伙到底有什么话说。
结果现在就被这一波拉成长龙,塞满街道的出殡队伍给挡住了。
“……明明没接到通知啊?”
阿罗街就这么一条纵贯南北的主干道,一旦有需要占用公共空间的大型活动,都会提前数小时发出通知。
“这样就只能从地下通道过去了……”
方白鹿转过头,望向地下通道那人头攒动的入口——
步行道上的人们看到马路上被挡着,便都往这去了。
“不太对劲。”
往常别说这种正下着这种等级的暴雨,就算是难得的晴天,阿罗街无人维修的地下通道里也常常是往外咕噜咕噜地冒着脏水。
怎么今天又是没有提前通知的大型出殡活动、地下通道又这么突然排水这么顺畅了呢?
也许是收到之前反常感的刺激,方白鹿对这种怪异的巧合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他直接跨出人行步道,打算就这么从出殡队伍中穿过去,而不走地下通道。
反正一旁的丧仪车也正以低速跟着队伍,不怕有什么危险。
但一踏上马路,他就后悔了:
积水中身裹粗布素服的出殡队伍你推我挤,就这么裹挟着方白鹿又往前走了半条街。
他好不容易再次跨上另一端的人行道,急忙窜进一旁的巷子里。
从这里穿过去,就能直达五金店。
可刚拐进巷子里,方白鹿的脚一下子定住了,甚至还想往后退。
眼前是一幅有些诡异的画面:
几个浑身紧紧裹着惨白布料的怪人站在雨中,手中各握着一根长棍。长棍的顶端用帆布相连,搭成了一个简易的雨遮。
凉棚下蹲着一个男人:积水没过他穿着人字拖的双脚,黑红相间的沙滩裤被雨水打得半湿。
胳膊搭在膝盖上,指间的烟卷正往外冒着一缕缕白烟。地上的积水中漂浮着五六个烟头,烟丝都被雨水泡得稀散开来。
看得出来,他已经在这呆上好一阵时间了。
“唔?”
他转过头,覆斗型道冠上垂下的方巾映出这个大大的语气词。
“这家伙怎么在这里?!”方白鹿心头有如此时的暴雨一般惊骇。
这是那天在福义胜见到的微机道学研究会练气士,魁先生。
他精通卜算之术,但最后却因为卜算到方白鹿头上而遭了反噬。
“他的跟屁虫怎么又变回了四个?”
“……仙师。”方白鹿心里头直骂娘,但还是准备脱去外披的橡胶雨衣,向这魁先生见礼。
以他现在安本诺拉道童的身份,掉头就走才更令人生疑。
“等等!别脱!”
魁先生一把甩开烟头,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方白鹿的面前,拖鞋带起一蓬蓬的水花。
那四个随行的白布人螃蟹般迈着小碎步横移,把雨遮挪到两人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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