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员工A在心底稍稍揣摩,随之将这杂念挥去。
狮城虽然占地不广,但实力强劲。从“牛车水动漫社”、“乌节路联合会”再到如今的“鱼尾狮控股”——能以弹丸之地辐射整个东南亚,狮城里卡先生的心思,自己这般的凡人永远无法预测:但如果他要插手,掌座老祖自会颁下口令。
而在员工A的左手边,是“大戏班”到访的“生旦”。
她将双脚高高翘在前座的靠背顶端,数张晶莹发亮的“脸壳子”围绕着生旦那向内凹起、露出空荡内里的面部,做着圆周飞行。她无聊地滑动着一张张面具,让它们在脑袋前一次次地划过。
虽然没有双眼,“生旦”还是察觉到了员工A的视线——她将纤长的五指拢在脖颈上方、送出空洞的飞吻。
员工A则颔首示意:大戏班中的三号生旦“小月霜”。员工A与她曾在自家掌座老祖加入董事会的繁衍战争中、进行过合作。
根据消息,“大戏班”还派来了一位“武丑”——只是没有到场参与会议。
他收回目光——加上自己所代表的胎海连锁,这次会议也仅仅只有六家组织出席。
“不列颠方术帝国、涉谷、佛庭、龙宫、舞团和莫斯科中央电竞都没有到场。”
员工A将脑中的语句想得更“重”了些;好让嵌入的通讯系统能捕捉到他的思绪——
“东京正在进行新一次的胎动,所以那些‘受胎’和‘鬼’都没法来宿务开会;这个我的线人确认过。舞团和莫斯科没有消息,我已经让科里头的人去捕杀吕宋境内的毛子了、以免里面有舞团的‘天鹅’。”
通讯系统里传来带着浓重鼻音的男声:员工A并非“胎海连锁”在会议中唯一的代表。
“嗯。”
员工A在心里轻轻应了:没有消息,是很明确的态度。就算不能排除西伯利亚舞团借机要和莫斯科开战的可能性,小心总是好的。
“龙宫那边态度暧昧,说行动的时候才会到场。我先在马尼拉的海岸线上布防,到时候再看情况。方术帝国的代表马上就要到了。”
如果要将员工A每次参加的“会议”做个大致的概括,其中有一半是联合到场的与会者计划讨论、如何对未到场的势力们进行一场生死搏杀。
除去上述阵营之外,便多是些自娱自乐、不参与战争或瓜分,只进行大宗外贸的中立派系;或是距离过于遥远、鲜少参与纷争的派系们:
比如于低地中飞行,四处漂流的“乐堡堡飞天汉堡店”、周游全球的“旅游部”、位处南极的“雪原”、非洲的“柏柏尔诗社”与北极的“鹤归物流”。
通讯系统中,男声仍在继续通报着情况:
“……北美那边的也不会来。加拿大饥荒、人群南下,‘一莲托生’正从佛罗里达前往西雅图,推销保险来和其他公司争夺消费者。”
“‘伊甸城造呢’?”
“伊甸城造还在落基山脉,没有行动的打算。”
员工A思虑流转,发现少去的那个名词:
“暹罗佛庭呢?他们也没有消息?”
稍稍停顿后,通讯系统里才迟疑地传来回答:
“……我的推测是‘涅槃东游’。但是无法确定。”
涅槃东游?!
听到这个情报代号、员工A不禁耸然一惊:
暹罗佛庭想要东进,吞吃道国轴心的中控天河?这么激进的战略……眼前小小的涡流,或许会搅出更大的风浪。
想到此处,员工A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从未见过的新面孔:
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是三个远比常人来得庞大的身影。
他们裹在经过改制、巨大又膨胀的托蒂(dhoti)与古尔达(kurta)中,还有一位身着全包裹式的纱丽(Sari);暴露在衣外的部分甚至已看不出人形,只有虬结成团的畸形肌肉、甚至破出表皮。但这些服饰,说明了他们来自的地方。
这些由印度而来的客人们,变了形的双眼中满是好奇、激动,以及一丝丝的紧张和恐惧——每个第一次参与到能够决定世界命运的隐秘里的新人们,都带着这种眼神。
他们,正是上一次“会议”的成果:
七个月前,孟买在熊熊烈焰中焚烧;火光昼夜不息、照亮了荧绿色的清澈恒河。毗湿奴、梵天和湿婆的首级被高挂在孟买世界一号大厦的尖顶之上,如同崭新的景点;就算仅仅剩下数米高的头颅,祂们脖颈中延出垂下的、如成人臂膊般粗壮的芯片组和神经光纤,仍在尝试自我复制。
这些运作了数个世纪的诸神,最终死于人类的双手、再也无法进入随着流转的业力表格进入轮回之中……而世界也没有随之毁灭:毕竟,神本就是凡人的造物。
做出这项伟业的,就是眼前三人所代表的力量:“万寿恒河”——
以及员工A手下“贵人应对处理科”的五位贵人处理专员、道国轴心“道敌歼灭特种班”的七名武装修士、大戏班里专精傩戏的一位“巫觋”、加上爪哇集团放出的三匹“虎”;甚至不列颠方术帝国也临时解散了东征方士团的三个小队、将他们以野方士的身份派驻进孟买与新德里,辅助行动。
这股被特殊的意志与使命凝结到一起的力量堪称无坚不摧,但还不足以颠覆一个统治超过了上百年的神权——
他们只是负责在干燥的柴堆里丢上火星,并保证火势足够剧烈:烈到能让新王从余烬中崛起。
其中最粗壮的一颗薪柴——卡巴拉之树从耶路撒冷的地下被起出、拆解、分装,并在漫长的运输后,最终被投入蜿蜒流动的恒河。畅饮过生命之水的首陀罗与达利特们以寿命和人形为代价,冲上云端中的第二瓦拉纳西;最终,他们割下了诸神的首级,得到了力量、自由和胜利。
而起草并执行这个行动方案的扈从们,也收获了大人物的欣悦和表扬。孟加拉湾和阿拉伯海间的红土地中,则崛起了另一个政权、甚至还有全新的大人物——这也是大人们计划的一部分。
三赢。
输掉的,只有死去的吠陀诸神、被废除的业力轮回系统;还有被连根拔起又切碎的卡巴拉之树。
消灭一个敌人、再用他们的尸骸处理下一个敌人——这样足够节约资源的战略方针,很符合员工A的主人、以及其他庞然大物们的心意。三相神的神尸们也会被制作成一次性或是能复用的武器——但目前还不知道,会用在哪个倒霉蛋身上?
“……罪过!”
这个问题原本就不是员工A该想的:他不禁感到有些愧疚——体察到这般的情绪、些微的麦角酸二乙基酰胺随之进入他的动脉,这种能够放大他感官的方术试剂是个惩罚,刺得员工A一阵战栗。常人注射这样的剂量足以死去,而员工A却甘之如饴。
他处于痛苦的地狱中已不知有多久——久到令他想要追求更深邃、更剧烈的苦痛。仅仅是将没有皮肤的肉体浸在盐水里、并不会让他想要死去;只是像沉醉在母亲的羊水里,飘飘沉沉。
安宁又熟悉。
他轻轻拍了拍手,将杂念赶出大脑;也是提醒着此次到场与会的诸人、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
……
第233章 五曰内乱(三)
哒、哒、哒……
像是应和着员工A一般,会议室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那是坚硬的鞋跟敲击水泥地面,所发出的脆响。
三道人影走进防空洞的阴影里、骤然黯淡的光线没有迟缓他们的脚步。
领头的女人身着东征方士团的赤红色执勤服,收腰处扎紧了漆黑的皮带。翻领上没有领章、肩膀上也没有佩戴肩章——
只有左胸口上,闪闪发亮的纹章:阴阳鱼、红莲与星宿;不列颠方术帝国的标志。
虽然卸去了一切有关军衔和身份的装饰,但与会诸人都明白、此时此刻在宿务内,只有一位女性会拥有这样的外形:
“王女。”
鱼尾狮控股的代表们站起身,轻轻作礼;万寿恒河的三位也笨拙地随之站起、学着躬身。在座的其他代表们也或是目视致意、或是轻轻颌首。
员工A则拍了拍手:“殿下,您来得正是时候。”
他望着女人胸口上的纹章——在东南亚,少有人了解这个图案所代表的含义。
十七位大方士由远东出发,于极西的不列颠树起阴阳鱼为底、红莲作框,十七颗星宿环绕左右的烈烈旌旗——这已是不知多少年月前的志怪传奇了:至少对于东南亚的住客来说,是如此。
但这面旗帜,最终插遍了小半个西欧:不列颠方术帝国于战火之中崛起,甚至还在继续向更东部扩张。
在座的诸位与会者,都听过第四王女的名号——方术皇帝的第四位女儿、三岛炼金叛乱的镇压者;甚至亲手焚毁了湖中仙女孵化出的九位阿瓦隆骑士。
“这个传闻是真的;湖中仙女还抓了活口。”确认的讯息,从通讯系统里适时地传来;“据说矮妖精们的哀嚎与血肉焦糊的味道,连身处巴黎的真武骑士都能闻得到。”
员工A对此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无论她有什么丰功伟绩,吕宋都离不列颠三岛太过遥远了。
第四王女微微躬身,朝四面作礼:
“我谨作为‘丹国’的代表、‘方士王’的炉火;今日到此,只为奉献友谊与臂助。”
通讯系统里则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
“又来了。‘癫主’手下的试管仔,天天就是装模作样。洋不洋、鬼不鬼的……”
“癫主”、“疯王”、“食言者”——这几个带有轻蔑意味的名词,指向的是同一个人:不列颠方术帝国的当朝皇帝。
他自三十年前登基,继承“方士王”之名后;便高举救世之旗帜,以一十三颗金丹、毒杀了想要起兵争权的一十三位亲王们——其中包括他的所有叔伯与兄弟。
员工A则不像他的同事那般轻浮:
“殿下,会议就要开始了。请。”
“如有需要,还请尽情地吩咐我们。”
王女整了整袖口上的阳鱼袖扣,再次俯身。接着,她带着两位随从在靠近主席台的位置入座。
不是国师团的首席,而是由王女到此参与围猎;这是个信号。
“消息没错,‘丹炉将倾’。”
员工A沉静地在脑中报出代号,作为确认。
“……收到。”
听到这四个字、通讯系统里的男声也一反之前的戏谑;变得严肃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个代号背后蕴藏的含义。
根据对不列颠方术帝国近几个月的进出口数据、甚至走私活动的分析,可以推断出皇家方术实验室的项目推进情况:员工A认为,他们的研究速度并不乐观。
坐在曼彻斯特炼丹井上、镇压着凯尔特众神尸骨的那位“方士王”,“丹毒”怕是已深入了他的骨髓——
方术皇帝大限将至。
不列颠方术帝国恐怕会不计代价和死伤,争夺此次围猎中的战利品:员工A悄悄在心里记下这点。
方士、皇子、道军;这是不列颠方术帝国的三种主要力量——
也是不列颠方术议会、乃至执行方术仪轨所需的最小单位:从第四王女带领了两位随从来看,他们所能做到的、并不只是自保而已。
而在东南亚外,除去帝国、真正有能力进行竞逐的,恐怕只有“大戏班”了。以澳新邦联到吕宋的距离之近,员工A原本认为,他们与爪哇集团、才是这次围猎中的真正对手。
只是……
仅仅一位“生旦”和一位“武丑”——既不够演上一出“大戏”、也不能排出一场“傩戏”。
那么,悉尼杏园想要“表现出”的态度也可想而知:大戏班不打算插手这次围猎的战利品划分。
如果忽略掉他们随时准备投放进吕宋的,那数百位毛利武生的话。
……
……
员工A用拳峰叩了叩主席台,用脆响唤回在座诸人的注意力。
“咳,各位都是熟人了,客套的话不多说。我们聚集在此,是为充当——”他指了指上方;“那众位大人们,各自的意志的延伸。”
与会众人都是组织里的中流砥柱:或许不是做出最多决策的、但肯定是做出了最多行动的。
“定位、交战、捕捉;这就是我们此次任务的步骤。”
他转过身,从主席台后方的白墙上端、摇下用于播放的投影幕布。
“首先,是关于目标的信息。”
这次会议,采用的是幻灯片作为简报的载体——就算对于员工A来说,用上这样的古董也是头一遭。但身处物理离线的死区里,这样古老的手段反而要更加便捷。
“目标代号:‘九子鬼母’。”
咔嚓!
随着员工A按下手中的按钮,幕布中映出了静态的图片——
海岸边的鎏金色沙滩上、躺着光滑又浸着白雾的紧闭棺椁。日光照得它反射发亮,削减去了不少阴森的气息。
“目标包含复数实体。首先,是实体甲。”
“实体甲由两部分组成:首先,是作为容器的甲-壹部分。从远距离视觉观测的特征辨别、以及热能反应的变化来看,能够确认这是‘安乐宫’出品的制式低温冬眠舱。也就是所谓老房,各位都很熟悉了吧——平时我们听说的活死人,配备的都是这种型号的保存装置。”
咔!
员工A轻按按钮,切到下一张幻灯片:
“然后是甲-贰。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
照片在渐隐的过度效果中替换:仍是那具棺材、棺盖却已垂直向上打开。一颗孤零零的人头从棺材中升起、悬在半空——根根粗细不一的脊骨、蜿蜒缠绕在一处;像树干般将它撑起。
“来头可不小。初步判定,这是吉隆坡倾毁事件导致的副产物:大家都记得那场突发的大灾害吧?”
“实体甲-贰之所以呈现出这样的形态:或许是受到微机道学研究会实验室中丹毒的感染,也不排除是微机道学研究会在它们原会址下方、挖掘到了未登记的军用级法器的可能。”
“但是具体情况,在我们完成捕获和实验之前,还无法做出明确的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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