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当然也能是我。”
降落中,方白鹿的嘴无声地一张一合,将话说给自己听。
仙人若非对他与其他“蛰龙”有着忌惮,又何必将唤醒白棺中的活死人们视为禁忌?
也许……只要穿上戏服,谁都能在舞台上表演一番诸天神佛。
方白鹿有了全新的想法,光是思考这突如其来的念头,便能带来无穷的快感:
他要把天使拽向凡间,看祂们坠落在大地上——
很单纯的恶意,也是很充实的恶意。
人类并非总是需要崇高的目标,来当作填补生存空虚的拼图。
“只要掌握了动机,便能预测行动……”
要与这种东西为敌,光靠就凭一架会飞的破手机,和满邮箱的垃圾邮件是不够的。
他习惯了与人打交道——仍能思考的个体,便有着欲与求;不然做颗散落路边的碎石,便堪度残生。
从背后拥抱着方白鹿的恐惧早已化作薪柴,点燃了滚滚怒火。
下面还有别的信息——西河少女、与其他仙人还是人类时的信息。
……
毅戴盐踮起脚尖,躲在碎了一半的水泥墙下。
他双手扶紧前天刚从内务处以旧换新的作战盔,蜷缩起两米有余的高壮身体。
“倒霉……倒霉……”
口袋里发出重锤似的抖震: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显示屏上本该闪着“下班”字样的腰牌、正强制征用自己的非执勤时间。
这时候碰上警情,简直是噩梦般的场面。
“嘶……”
他狠狠眨眨眼,撇开闷热头盔里流下的汗水。刚刚的一瞥,还历历在目:
那家叫作“异芝堂”的药铺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水泥墙壁的齿状缺口则像是被怪物好好饕食了一番——可能是只购物中心那么巨大的恶犬,狠狠咬出来的吧。
发黏的血液淌出长长的小河,河面上漂浮着木舟般的碎肢与残骸。
又是一起最近频发的帮派械斗?
“听说福义胜倒了,但是没想到剩下的帮会都这么疯了?感应结社可是给所里发过这家店的备案啊。”
要不是有大公司打过招呼,吉隆坡警队也不会出警。
只是这家店的权重极低,警队便随手指派了下班中的毅戴盐,“顺路”跑这个苦差。
“早知道今天不回去收租了,你娃扯巴子,日你麻卖批……”
他忽地从鼻头吐气,激得护面板泛起一层微潮:
按领导的说法,后援是肯定没了——但要是运气好立了功,就能多买几个阿孔傍身。
他龇牙咧嘴了片刻,狠狠一捏大腿。
上!
毅戴盐腰间挂着一串齐齐整整的人头,共有六个,皆是闭目酣睡的少女模样、可爱异常。红润光滑的额面上,都开着细细的锁孔。
毅戴盐不舍地抚过这些头颅的发梢,随后选了一颗捧起:虽然有点肉疼,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干一行,就要爱一行啊!
啪!
他揪下脖间所挂的钥匙,插进孔中,拧动一圈。
“阿孔五号,拜托了!”
毅戴盐扬起粗壮的虎臂,狠狠将那头颅甩了出去——
……
可怖的高叫划过天际: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饿!饿!饿!”
刚一脱手,女孩的安详面孔便纠结拧起,纵声发出骇人的尖厉狂笑,闻者欲聋。
从猛地张开的眼与口中,喷射出集束状的苍蓝色电火——
“冚家铲!冚家铲!丢内老母冚家铲!”
滋滋滋!
随着震雷似的怒骂与空气的鼓噪咆哮,少女的头颅在半空中画出弯月般的弧线。
听起来,就像有架小型客机正在起降。
她由眼口中喷出的炽焰作为动力,从上往下地掼入异芝堂的废墟。
嗡——
那仅剩半间的药铺大堂,炸起脸颊晕红般的淡粉网格,间或射出几个桃红色的爱心。
啪!
毅戴盐左手一抖,翻出由警队无押金租借的古董配枪,单手上了膛。
“我来了!你可千万不要坏掉啊!”
只要回收得够快,应该不会有多少磨损!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就地一滚,翻出掩体。巨大的身躯行动起来,却犹如猫科动物般无声且灵活。
这看上去不过是一发平平无奇的可回收“脉冲飞头降”,但实际可价值不菲:放眼整个吉隆坡,涉猎广泛到能独立完成这种作品的降头师、傩术师,恐怕也没有几位。
倒不是威力如何骇人,只是……
那一块块真金白银,都花在合成少女脸模的订做上了。
淡粉色的网格前脚消失,毅戴盐后脚就冲进了残垣断壁中:
“吉隆坡警队!先斩后奏,公司特许……嗯?”
他张大嘴,右手的配枪、与左手紧抓的“阿孔三号”都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眼前是一位……怎么说呢?
扎着双马尾的少女正站在暗红的湖泊中,宝蓝色的顺滑长发虽然黏着干涸的血迹,却依旧透亮。
她背对着自己,双手各握着一柄狰狞凶恶、几有身高长短的劈刀。
毅戴盐愣愣地看着,只觉得她浑身都裹着光——
不,那真的是光!
一条晶莹润泽的长巾披在脖颈周围,尾端穿过腋窝,使她像是奢侈品店里充当模特的全息天女。
那飘带上奔涌着游鱼般的文字,绽着暗红色的血光:
定睛一看,那每一只漂流的小点,都是个“方”字。
“小、小姐……你都还——”
乒!
少女依旧凝立不动,但不知何时却已侧过身——同时变化的,还有左手所握的笔直长刃:它正停在毅戴盐的喉头。
只有地面被斩开的粼粼血河,还留有这一刀的痕迹。
侧脸上同样抹满碎肉与血污,让人望不清五官排列。但毅戴盐看见了那只茫然混乱的眼。
像是蒙尘未拂的玉石。
汗水从毅戴盐的额角流下:
这是什么速度?
但……只要枪口往上抬一点,或许还有机会。
他轻轻弯动手腕,就要扣动击发键——
呼!
似乎是被毅戴盐打断了迷梦,少女猛地蹿起:身披的长巾看似柔软却能凿进破墙,包裹着那娇小的躯体飞出异芝堂的残垣。
不过呼吸的工夫,她已攀上了巷道间的狭壁。长巾如同蜘蛛的肢体、来回交替在水泥上穿入。
望着奔纵于楼宇间,逐渐消失的身影;毅戴盐忽地有点羡慕那条长巾。
摸着凉飕飕的喉结,他连家乡话也不禁脱口而出:
“这女娃儿长得有点乖喔……”
他口中啧啧作声,摇了摇头——
哎?!
毅戴盐猛地转身,举起的手枪已对准目标:
眼角的余光里,似乎闯进了什么!
……
那是个血葫芦似的男人,衣衫褴褛、遍体鳞伤。他半靠着墙,似乎已经倒毙而亡。
“啧,死人么……”
他悻悻地放下枪。
滴!
但作战盔的检测系统却不这么想,正在视网膜中投射着提醒。
毅戴盐走上前,蹲下身——
“……还有气啊。”
面前的这个“死人”虽然昏迷,却摆出了奇异的神情。
半张脸溢满怒意,另外半张却勾着淡淡的笑容:
似乎很满意?
第164章 今日之薪
“姓名?”
“哈?”
“姓名!”
“……你认真的吗?”
方白鹿长叹一声,用胳膊肘捅了捅病床护栏:老旧发射口投出的全息光芒,正描着“方白鹿”几个斗大的文字、与三年前小东为他买证时登记的各项信息。
“姓,名。”
但面前这位满脸横肉的警官两眼瞪得溜圆,口中再次重复。
“……方白鹿。”
方白鹿撑起双臂,把身子坐得更高些,好躲开那一圈摇摇晃晃的人头腰带。
那么多自购的装备里,这也称得上格外有恶趣味了。
“有没有修习未登记邪术?”
“没。”
“确定?坦白从宽啊。你昏死时候的表情有够精彩,一般人做不出来。”
“觉睡少了,脸抽筋。”
方白鹿伸了个懒腰:浑身贴满的狗皮膏药束缚感极强,让他有种还困于电子躯壳中的错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自己在这次昏迷里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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