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顾时雪脑中迷离了半晌,才微微回过神来,带着找了一家客栈,订过房间,然后对阿瓜轻声道:“阿瓜,姐姐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这次的小姑娘没有和以前一样马上答应下来,只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过了一阵,阿瓜才轻轻拉了一下顾时雪的手,道:“姐姐,我感觉你好像很难过。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我自己攒了些零花钱,我给姐姐去买糖吃。”
顾时雪原本想要挤出一个笑容说没有的事情,但此时此刻居然累得做不出表情。她只是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
顾时雪握了一下阿瓜的手,道:“姐姐一会儿回来和你一起吃糖。现在.......姐姐有些事情,想自己一个人去。”
阿瓜很懂事地点了点头,道:“那我等姐姐回来哦.......”
苏瑶和白渔两个小家伙也并排从书箱里探出头来,很关切地看着她。白渔一向懒散,但其实很会关心人,就是藏着掖着的,不爱表达。
顾时雪心事重重地出门。陆望犹豫了一阵子,蹑手蹑脚地悄然跟上,难得的没有和顾时雪并肩。苏瑶原本也想跟上去,但是被白渔抬起爪子拦住。
顾时雪独自一人,循着记忆,慢慢地在江临的路上走着。离开江临其实也就是几年的事情,世界变化得很慢,只是她长得太快了。顾时雪穿过一处处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最终来到已经荒败的顾家宅邸前,在至今贴着封条的大门前站定,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布满灰尘的大门,然后仰起头,看着布满灰尘的顾家匾额。
沉默许久。
本以为自己会痛哭出声,结果没有,只是感觉有些疲惫,就像是走了好远的路,结果却找不到能一个休息的港湾,身累不及心累。手放在大门上,却不太敢推门进去,不是因为害怕官府的权威,只是无法想象里面如今的样子,唯恐看了之后,见到一地荒草萋萋,徒增失落。
顾时雪闭上眼睛,脑袋轻轻靠在大门上。
其实让小姑娘最难过的是,一晃多年,父母的样子,她都快记不清了。
第三十八章我与我,周旋久
顾时雪安安静静地独处了一阵,转身坐在顾府大门前的台阶上,脸上带着缅怀的神色。陆望从后面跑过来,用爪子挠了顾时雪一下,他方才一直在远处看着,没有打扰,这时候感觉顾时雪的情绪恢复得差不多了才过来。
顾时雪看见他,露出一丝笑容,但眼神中带着点疲惫:“陆望........”
“心里有事儿,说一说或者哭一场都好,别不好意思。”陆望蹲坐下来,道:“你要是觉得我在旁边不好意思,那我可以回避一下。”
顾时雪轻声笑了笑:“我没事啦........”
陆望嘿嘿笑起来:“是不是不好意思呀?你放心,我不会和人说你哭鼻子的。”
顾时雪呛了一下,被陆望开了个玩笑,情绪倒是好了一点,吐了吐舌头道:“我看你就是想看我哭鼻子!才不会让你得逞!”
顾时雪稍微沉默了一下,叹道:“好吧,确实有点难过。可是难过又能怎么样呢,这么多年,早就认清现实啦,毕竟那些过去.......不是你想不承认就会消失的东西,它就是在那里,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每次一想起来,就哭,就哭,哪有这么多眼泪。人还是得向前看,对吧,其实我现在的生活还不错,要是爹娘知道了,应该能放心。”
顾时雪一边说着,一边揉弄着陆望脑袋上的毛。陆望安安静静地当着倾听者,尾巴在身上弯成问号似的形状,来回摆动着。顾时雪撸了一会儿猫,道:“我.......就是不想让我爹娘失望。”
陆望想了想,道:“你做的可比一般女孩子厉害太多了。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你才十四岁,你看看自己已经做了多少事了。你如今是武道三境,随时可能突破到四境,两年四境诶!你还学了四门外语,还开了学堂,你在杂志社有自己的笔名,放在当今文坛上都小有名气,你下棋也有七段棋力,谁能说你还不够好?”
顾时雪想了想,笑道:“我。”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顾时雪心中豁然开朗,一时间居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她扭头看了一眼顾家尘封的大门,过了片刻,道:“师兄师姐一直担心我保护不好自己,我觉得其实挺对。我在同境甚至是高一个境界中都很强了,但不可能永远都只遇到和我一个档次的对手。真要遇到什么事情,不会有人因为我年纪小而怜惜我,我想要做的那些事,也不会因为我年纪小而对我降低难度,反而会因为年纪太小,更难做成。”
顾时雪摇头道:“我怎么敢自满呢。”
陆望笑道:“松弛有度,你这样,会把自己逼坏的。欲速则不达嘛。我帮你看着嘛,你稍微松懈一点也没关系。”
顾时雪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浅浅的、有些私人的笑意。
一人一猫又在门前静静坐了片刻,陆望的猫尾巴翘起,勾成一个问号般的形状。他看了一眼巷子外面的街道,过了一会儿,道:“时雪,其实我一直感觉你很厉害。我是说,虽然你一直觉得是我帮了你很多,但其实我也就是在边上说说话而已,真正做事的仍然是你,面对危险,面对抉择,还有面对那些过往的.......全部都是你。如果角色互换的话,我肯定不如你的。所以.......我是说.......不要妄自菲薄。不要被过去给困住。要往前看,永远都要往前看。”
顾时雪点点头:“嗯!”
顾时雪轻声道:“谢啦,陆望。现在心里轻松多了。”
陆望用猫爪子拍了拍她,想要说点鼓励的话,但一时间居然词穷,稍微噎了一下,最后只是道:“勉哉。”
顾时雪猛地跳起来,转身对着顾家的大门深深一拜,道:“爹,娘,你们好好看着我,你们没做到的事情,我会替你们完成的!你们若是在天有灵........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过得很好。”
顾时雪俯身拜下去良久,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过去深埋心底的许多愧疚和自责,终于在这一刻,和自己达成了谅解。
人最难的往往是面对自己。
陆望在旁边轻轻点头,过了片刻,道:“我们走吧?”
顾时雪点点头。
天空忽然有雷鸣,继而一点点的雨点落下,顾时雪感受到雨水敲在自己眉心处,抬起头看了看不知何时变得阴沉下来的天空,微微一愣。也就是那么几秒钟的功夫,突如其来的秋雨由小变大,很快就有倾盆的趋势。顾时雪惊呼一声,一把抱起陆望冲出去,想找个能避雨的地方,但是根本来不及,顷刻之间,大雨就覆盖了整座江临。
“哇!”顾时雪怪叫一声,尽量就陆望护在自己怀里,弯着腰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终于找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屋檐站了进去,衣服已经被雨滴打得半湿。路上行人也是猝不及防,除了少数出门记得带伞的,此外到处都是一片匆忙回家避雨的景象,一些路边的小摊小贩更是赶紧收拾起东西,像是在和老天爷争分夺秒。
一片狼藉,顾时雪看了看四处,忽然间笑起来,道:“小时候我可喜欢下雨了,一下雨就往外面跑,专门爱淋雨,别人拦都拦不住,每次都要被爹娘教训,但是下次还敢。”
顾时雪眯着眼,像是又看到儿时的一幕幕景象,嘴角挂起一丝很私人的笑意。
陆望方才有句话,顾时雪其实感觉说的不对。有时候心里话和人说说的确会好,但也有好多时候,那些在内心深处悄悄汹涌的回忆,就像是一坛珍藏的美酒,偶尔会被忽然勾动了馋虫,想要品尝一下,但话到嘴边,又悄悄酿回了肚子里,等到人老来的时候,或许才会一个人自斟自饮,体味着过去的滋味。
陆望没说话。
顾时雪扭头一看,她这处避雨的地方其实是个小铺子,店铺的招牌是木莲冻,这是一种在江南地带很流行的消暑美食,用纱布包裹木莲籽,泡在水中反复揉搓出汁,那汁水凝固后晶莹透明,类似果冻布丁,但是更加稀薄,吃的时候将一块块木莲冻捞出,点上白糖和薄荷水——江临这边多桂树,所以也经常洒一把糖桂花——清凉爽快,解渴降火,味道极佳。
雨反正还在下,顾时雪就进店里点了一碗木莲冻,吃完之后意犹未尽,又点了一碗,这里一碗木莲冻只需要几文钱而已,便宜。陆望眼馋不已,他也是特别喜欢吃木莲冻的人,超市里有时候能买到那种一盒盒的木莲冻,五块钱能买上两三盒的样子,他能一股脑儿吃完。就是不知道变成了猫,还能不能吃木莲冻.......应该可以,大不了拉肚子。
顾时雪看出他的眼神,嘿嘿一笑,又点了好几碗,打包外带,回去之后陆望几个和阿瓜人人有份。之前阿瓜还担心她来着,这丫头体贴,会关心人,回去肯定得给她带好吃的。
夏末秋初,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几分钟的功夫,暴雨就停歇下来,外面街道上一片清的雨意。顾时雪拎着好几盒木莲冻走出去,带着陆望回到歇脚处的客栈,一进门就隐约感觉有点儿不对劲,狐狸和白渔缩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是有些紧张的样子。阿瓜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两根糖葫芦串儿。
听见顾时雪进门的声音,阿瓜转过头来,眼中爆出惊喜:“姐姐!”
阿瓜又马上转过脸去,尽量用左脸对着顾时雪:“姐姐回来啦,我之前去给姐姐买了糖葫芦!我们一起吃吧?心里不高兴的时候,吃点甜滋滋的东西心情就变好了!”
顾时雪将木莲冻放在桌上,语气凝重道:“阿瓜,你的脸怎么回事,转过来,我看看。”
阿瓜目光躲躲闪闪,屁股在床上挪了挪,仍是用自己的左脸对着顾时雪,不想让顾时雪看见她此刻右脸上的样子,但顾时雪怎么可能看不到。小姑娘的右边脸颊被人打肿了,嘴角都破了。
顾时雪沉声道:“阿瓜,谁欺负你的。”
阿瓜赶忙摇头道:“没事儿的,是我不好,之前快下雨了,我急着避雨,一不小心撞到别人了。我反正皮糙肉厚,不疼的。”
阿瓜说着笑容又灿烂起来,举起那两串糖葫芦,道:“而且我买的糖葫芦可没弄脏!”
顾时雪低头看了看阿瓜脏兮兮的裤子,分明是被人一巴掌打得摔倒在地上了,居然还在关心有没有弄脏糖葫芦.......这姑娘也是笨,脏脏的裤子就敢往床上坐.......顾时雪拳头微微握起,然后又松开,轻轻抚摸了一下阿瓜肿起来的右脸,道:“疼就说出来嘛,我出门带了药的。有什么事情你还不能和姐姐我说?”
阿瓜低下头去,用手胡乱抹了把脸,没说话。
顾时雪看着她。
过了几秒。
阿瓜的脸蛋终于一点点褶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这小姑娘像是直到这一刻终于有了些委屈,抓着顾时雪的手,脆生生道:“姐姐,我们回家好不好?”
第三十九章背着刀去讲道理
顾时雪一阵揪心般地心疼,还有些自责。她其实在潜意识里总是将阿瓜当成一个麻烦,所以哪怕带着出门,也没有给阿瓜足够的关心,总是一个人做着自己的事情。阿瓜虽然脑袋不太聪明,但一直都很懂事,这会儿说出“我们回家吧”这句话,小姑娘心里是真的委屈了。
顾时雪俯身抱住阿瓜,拍了拍她的脑袋,阿瓜小声地抽泣,但仍是不愿意说。过了片刻,顾时雪又扭头看向边上的苏瑶和白渔。白渔还好,很淡定,苏瑶倒是一阵紧张,差点儿掉下眼泪来,抽泣道:“都怪我不好,出门的时候没有拦着方姑娘才.......”
像是个担惊受怕的小丫鬟。
顾时雪叹道:“你们也别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和我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苏瑶缩着脑袋,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方才顾时雪出门后不久,阿瓜在屋里坐立不安,担心顾时雪,想起听人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儿甜的就不会难过了,于是就决定出门去买糖葫芦——这姑娘心思简单。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以前在家,每次被爹娘打了,回头偷偷吃点儿东西,什么伤心难过的事情就都忘掉了。
苏瑶担心阿瓜走丢,就用了些妖法隐藏自己,悄悄地跟了上去。月钵山的妖怪素来低调,不爱惹是生非,钻研出一堆用于隐藏、逃跑的法门儿来,只要苏瑶不主动惹事,并且没遇到什么厉害角色,在普通人面前隐藏自己是足够了的。阿瓜这趟出门买糖葫芦还算顺利,就是半路上忽然下了雨,小姑娘急着避雨,于是带着两串糖葫芦急急忙忙地往回赶,一路低头弯腰,将糖葫芦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背部去挡雨,结果因为低着头,进门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别人身上。
那是个挺年轻的男人。阿瓜正想道歉,那人怒骂一声,不由分说地反手一巴掌抽在她脸上,打得阿瓜身体一下子摔入屋外的泥水里,半张脸都肿了。事情发生得突然,苏瑶都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阿瓜明显被吓到,一时间呆住。而对方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似乎是同伴,打了人之后,年长些的男人就拉住了打人者,出声训斥。阿瓜捂着脸,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绕过那人,进了门儿,于是后续那人也没再找茬。
再之后,就是顾时雪回来之后看到的事情了。
顾时雪从自己包裹里翻出药膏来,一边听,一边给阿瓜的脸上上药。阿瓜说是不疼,但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疼,脸上都有些红紫,一看就知道是皮下出血的淤青,顾时雪在给她上药的时候感觉自己心里都在作痛。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心中一股怒火升腾,世界上真就是有些人,将欺负弱者当成自己的本事,这种人,要是爹娘不教,就得让世道来好好教他们做人。
世道若是不教,那我来教!
顾时雪拳头微微捏起。
至于先前阿瓜被打了苏瑶没有出手,顾时雪其实是真的很理解,毕竟是妖怪,身份太敏感,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事情发生得也太快。苏瑶将事情说完之后,叫道:“光天化日之下我不便出手,但是等一会儿,到了晚上了,哼,我就去下黑手,套麻袋!那家伙的境界我看出来了,就一个三境武人!到时我就——打打打打!!”
苏瑶上蹿下跳,对着空气一通拳打脚踢。
顾时雪摇头道:“对面和你一样也是个三境,又不止一个人,你过去岂不是找麻烦?还是我来。”
“我可以的。”苏瑶小心翼翼道:“其实我已经四境了.......”
顾时雪一愣:“四境了?什么时候?!”
苏瑶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耷拉着脑袋:“当初被恩人捡回家养伤的时候,就一不留神突破了.......”
陆望蹲坐在一旁,老神在在,毫不意外。
先前被捉妖人追赶的时候,苏瑶其实就已经处在了突破边缘,所以哪怕没有顾时雪插手,苏瑶最终也能逃出生天,就是因为按照剧情,这只小狐狸会在紧要关头突破到妖类的第四境,实力大增。后来顾时雪插手,苏瑶被带回家之后,陆望就一直在猜苏瑶什么时候会突破,左等右等没动静,心里还在诧异,就是没想到,其实是人家早就突破了,只是一直不动声色的没说。
顾时雪惊道:“为什么你不早说?”
苏瑶眼神左右游移:“因为那会儿恩人你才二境........”
“二境怎么啦!”顾时雪大怒:“你看不起二境!我们陆望还只有一境而已!”
陆望惊讶道:“不是?我怎么也能躺枪?!”
苏瑶咳了一声,愧疚道:“其实是因为........那时候还不太信得过恩人,所以就留了一手,不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哎........信不过恩人,是我不好。”
顾时雪摇头道:“你说的也没错。当时我们刚刚认识,彼此之间是应该留一点余地。话说起来,四境之后的妖类是不是可以化成半妖半人之身了?”
苏瑶连连点点头,问道:“恩人你想看吗?”
“想是想。”顾时雪道:“但是回头再说。那个打了阿瓜的王八蛋也是来这边住店的,对吧?苏瑶,你能找到那人吗?”
苏瑶松了一口气,她自责了半天,可算是有了点将功补过的机会。苏瑶一条大尾巴顿时摇晃起来,叫道:“能的能的,我的鼻子可比狗鼻子还要灵!”
顾时雪笑了笑,站起来道:“那带我去。”
“姐姐.......”阿瓜有点害怕,拉着顾时雪的衣角。顾时雪反手握住阿瓜,道:“阿瓜,有些时候如果真是我们错了,我们就得认,可是今天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别人却打了你,没这样的道理。我要去帮你讲讲道理。”
嗯,讲道理。
如果对面听得进去,那就好好讲道理,顾时雪也不是说非得过去揍人家一顿,要是对方愿意赔礼道歉,那这事情就算了。可世上多得是这种人,蛮横无理,指出他的错误,他却不肯承认,反倒要反咬一口。你和他讲道理,他就和你动拳头,你和他动拳头,他就和你讲道理。若是遇到这种混账,该当如何?
顾时雪将包裹着布条的青君背在背上。
有备无患。
阿瓜苦着脸,过了半晌,拉了拉顾时雪的手,又抬起那串儿糖葫芦。顾时雪顿时会意,笑了笑,从阿瓜手里接过一串糖葫芦,咬了一口,笑道:“真甜!”
第四十章雷渊镖局
客栈的另一间房里,一名年岁略大,头发花白的男人推开窗,看向外面雨后倍显清新的街道。身后,房间的茶桌上,一对年轻男女相对而坐,女子从包裹里掏出了一袋瓜子放在桌上,眉开眼笑地嗑起瓜子来,仿佛闲来无事时嗑两斤瓜子就是世间第一大美事。那年轻男人伸手从袋子里捞出一把瓜子,女人有些不快地瞪了他一眼,男人只是微笑以对,自我感觉良好。
头发花白的窗边男人往外看了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方才过分了。”
年轻男人皱起眉:“爹,一路上你就挑我刺。”
那倚靠在窗边的老男人道:“不是挑你刺,只是我们镖师行走江湖,最忌讳的就是节外生枝,你倒好,就喜欢惹事。刚刚不过是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你打人作甚?你这样子,以后我怎么敢放心让你独自出门押镖。”
那年轻男子顿时一阵懊恼,心说不就那么点儿屁事........但毕竟是面对父亲,他想了想,没说话。老家伙事情就是多。女人磕着瓜子,开口道:“羽哥,你多听几句师父的。”
男人一瞪眼:“你也来教训我?!”
女人无奈道:“哪敢。”
男人旋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爹,我都翻来覆去说了好多遍了,咱们前不久才刚刚被偷过,现在又遇到一个,这一撞过来我不是以为又是个小偷?所以才一掌打出去,再说了,我已经很收敛了,就这点事儿,你值得说我这么多遍?”
老镖师气道:“就凭你觉得这是一件小事,我就得再说几遍!我们习武之后,力气大了,一个不爽快就往别人身上打过去,动辄打得人非死即伤,仗着武功作威作福,难道这就是你的本事?”
年轻男子大翻白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身上又从袋子里捞出一把瓜子,自顾自磕起来。一旁的女人忍不住皱眉,又抢我瓜子?!敢怒不敢言。女人心里对这个名为陈羽的师兄其实腻歪得要死,整天自我感觉良好,平时就爱往她身边凑,一厢情愿觉得她喜欢他,脾气也不好,听不进去其他人说话,动不动就要发火。
奇了怪了,师父明明是个好脾气,怎么生下来的儿子是这德行?
老镖师皱眉道:“只不过恰巧在习武上有点天赋,便动不动就耍横,你这样,我真是后悔带你出来。”
当面教子,背后教妻,老一辈的教育经。
陈羽听得心头一阵窝火,深吸一口气,忍之又忍才没有爆发出来。老头儿本事不大,话却这么多,还当着师妹的面,也不知道给他留点儿面子。什么叫恰巧在习武上“有点儿天赋”,整个镖局,还有谁比他破境更快?陈羽心里厌烦得很,心想老家伙现在境界比他要高一点,还能管教管教他,过几年,他再破一境,谁还愿意听这些屁话。
这趟他们出来,就是为了找一本镖局里失传的秘籍。陈羽心想,等找到了秘籍,爹还想着传授给镖局里的人,开玩笑,凭什么,秘籍是他们找回来的,辛苦也是他们在辛苦,其他人躺着就拿到好处,多不公平。老爹头儿人迂腐,就不晓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但他是不一样的。所以回头找到秘籍,他第一个将秘籍看过记住后,他一定反手就把秘籍毁了,以后谁想学,都得问过他才行,老头儿生气也没办法。在此之前,姑且忍一忍。
陈羽深吸一口气,道:“爹,明明是人家先撞在我身上的,她撞我在先,我打她在后,再者我又没有得理不饶人,之后也不曾为难她,我做得哪里不对?”
老镖师气道:“一开始就不对!一个小姑娘,一不小心撞你一下,你便要打她,那你是我儿子,你顶我一句,我是不是也可以打你?!你打她作甚,还不就图心中一个痛快?动手之前要慎重,我说过多少遍了,动手之前要慎重!就算真是小偷,是故意冲着你来的,我们当镖师的,自然也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陈羽气笑道:“那我们习武是干嘛的,就是为了受气?!”
老镖师怒道:“习武要争一口气,但这口气,不是意气用事的那个气!”
呯!
房门忽然被人一掌推开,带动得屋内像是刮起了一阵风。老镖师心头一跳,转过身去,一名少女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串儿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盯住那个年轻男子:“就是你方才打了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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