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设计师 第231章

作者:远方来

顾时雪又道:“我最怕的是,我对自己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么今天,我无奈了,只能如此,然后在心里谴责谴责自己。到了明天,我会不会就习惯了呢?到了后天,哪怕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但我还是对自己说,我没办法了呀!因为直接把人杀了,毕竟是最痛快最方便的事情。”

陆望忧愁地看着她,这个问题也太难回答了。

顾时雪忽然浑身气质一变,大大方方地道:“这就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社会的问题了,所以从个人层面出发,自然只能陷入困境。你啊,格局还是小了!”

是小雪出来了。

陆望点头道:“然也。”

小雪哈哈大笑,又摸了摸陆望的脑袋,道:“陆望,你的功法修炼到哪一步啦?”

陆望道:“五漏差不多全开了,但还差得远,陈长生的法门是要将身上所有骨骼和器官全都变做气海的。我还在摸索呢,回头将这部分内容总结一下,传授给你。”

顾时雪道:“这我倒是无所谓。不过按照目前的进度,你修炼下去,到六境大概是要多久?”

陆望叹道:“还早呢。光是入骨这个境界,就至少要卡着我一个月。入骨之后是入微,最后是万化,陈长生的炼体和其他人还是有所不同的。以我的资质,按部就班往下修炼,抵达六境最快也要三五个月,而不是先前的一个月。”

又道:“不过,除此之外,也有另一条速成的方法,就是陈长生还在摸索的那条将武道和卡巴拉结合的道路。理论上,如果他的方法真的可行,我应该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攀升到六境,甚至七境。不过这一套方法毕竟太危险了,充满了想当然的揣测,不可信的。”

“陈长生看来是想逼着你尝试这条路啊。”顾时雪道:“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应该能先找到凯奥先生。我明天就打算离开了,最近的港口也不远,之后便能出发去洛伊斯了。”

法琳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看上去似乎是喝了点儿酒,整个人有些微醺的样子,脸红扑扑的。顾时雪笑眯眯地问她:“怎么样啊?”

法琳娜腼腆地笑了笑,道:“还不错。我的画得到了好几位前辈的点评,都说我很有潜力的。”

顾时雪竖起大拇指:“好!”

又道:“法琳娜,我希望以后有一天,我在遥远的九夏也能听说你的艺术成就。”

法琳娜“嘿嘿”地笑了起来,在夜色之下,她脸上的两团红晕看上去格外甜美。顾时雪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又问:“你们后来,在宴会上,有没有发生什么骚乱之类的?”

这句话在法琳娜听来有些莫名其妙。她一头雾水,然后借着酒劲,很是大胆地甩了顾时雪一个妩媚的白眼,道:“你不就是最大的骚乱?”

顾时雪哈哈地笑起来,心想,那看来,在整个沙龙的持续期间,兰德的死都没被发现。

说起来,兰德死去的那一幕要是被人看到了,估计很容易会被当成是自杀来着,毕竟那只凶器画笔,就握在他自己手上。

没有人见到她的

进出,现场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就算埃丽萨夫人找个厉害点儿的法师,用法术让兰德的灵魂“死人开口”,也得不到任何讯息。

因为顾时雪很清楚,类似兰德这种在某一方面坚定到几乎魔怔的人,在横死之后,是很容易化作怨灵的——大概有那么百分之一二的几率。所以她杀人之后,特地补刀了一下,确保兰德神魂俱灭,不留后患。

反正正常情况下,普通人死了之后,魂魄的确是会很快消散的。

除非跑过来一个八阶以上的天使,能潜入集体潜意识的海洋,又或者有一个境界比顾时雪还高,在无相境界上比她还强的武人,能窥出那极其微渺的一丝丝气机异样,不然,保证没人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就算再退一步,所有的万一都被顾时雪遇上了,但那个时候,她也早就离开艾尔瑞前往洛伊斯了。做了坏事,就要跑得快。

顾时雪心中念头转过一圈,对法琳娜道:“那就好。”

“不管怎么说.......”法琳娜向她走过来:“还是要感谢你,在沙龙上为我出头。那些话我也想说,就是不敢。”

顾时雪浅浅一笑,正想说点什么,法琳娜忽然身子一软,扑在她的怀里。顾时雪愣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就这么一秒的功夫,法琳娜居然已经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她的笑容安详,仿佛是做了一个美梦。

第一百七十九章 离开鸾尾花城

第二天清晨,法琳娜被一阵香气给香醒。

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醒来,而后猛地一惊,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的外套已经被脱下来了,换上了睡衣,床头柜上则放着喷香的羊角面包、香肠、煎蛋与一杯热咖啡。

法琳娜茫然地四顾,发现顾时雪正坐在窗边,喝着咖啡眺望窗外,此时见她醒过来,笑了一笑。法琳娜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小心翼翼地问:“昨天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顾时雪道:“其实是你自己梦游,唰唰唰就换好了衣服,躺上床睡觉了。”

法琳娜表情古怪,半信半疑。顾时雪哈哈笑道:“骗你的啦,确实是我帮你换的。”

法琳娜脸色微红,道:“谢谢啊。”

“不客气。”顾时雪单手端着咖啡,很随意地坐到了窗边的桌子上,吹了吹边沿的热气,忽然用左手往空气中捏了几下,道:“你形状还蛮好的。”

法琳娜此时正在小心翼翼地喝热咖啡,闻言一下子剧烈咳嗽起来,呛得水差点儿从鼻子里出来。顾时雪笑眯眯地看着她,道:“骗你的啦。我从不乘人之危。”

法琳娜脸色通红,恨恨地瞪着顾时雪。

顾时雪催促道:“早饭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对了,等吃完早饭,我也得走了。”

“走?”法琳娜大惊:“这么快就走了?你........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顾时雪抿着咖啡,道:“接下来得去洛伊斯了。你睡着这会儿,我船票都买好了,一会儿就出发。本来想着不辞而别,就给你留一封信的,但想想不太好,就一直等到你醒过来。你还蛮能睡的,都快中午了。”

法琳娜顾不上脸红,急急忙忙地起了床:“那我送送你。”

顾时雪也没有阻止。法琳娜匆匆忙忙地洗漱了一通,换好衣服,问顾时雪:“你急不急?”

“不急。”顾时雪笑道:“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船。”

法琳娜于是坐下来,吃完了早饭。吃饭的过程中,她几次欲言又止,但直到最后没说话。顾时雪坐在桌子上看向窗外,心中则在想,要不要和法琳娜说一下兰德已死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算了,知道的少,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保护。

反正她早晚也会听说的。

吃过饭之后,顾时雪提起箱子,带上猫,同法琳娜一道步行前往港口。鸾尾花城是内陆城市,但是有一条大河通向海洋,她会在那边转乘前往洛伊斯。

两人到了港口,法琳娜看向顾时雪,心中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一下子说不出来。顾时雪笑着调侃道:“你在想什么?反正我真的没摸。”

法琳娜一下子被呛到,瞪了她一眼,又马上若无其事地道:“其实摸了也没事。”

顾时雪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们西陆人真豪放。”

法琳娜笑起来,总算有点儿反客为主的意思。两人并肩站在码头上,看着岸边停泊的轮船,许许多多的人像是蚂蚁一样在巨船的楼梯间上上下下地行走。过了一阵,法琳娜道:“昨天兰德的那些话.......希望没有伤害到你。就是他说你们九夏人........”

顾时雪笑道:“没事。我真没被伤害到。”

毕竟她已经把仇给报了。

法琳娜认真地道:“你们九夏真的拥有很灿烂的古代文化,我虽然只了解过一点点,但也觉得,有那样久远的文化的国家是很优秀的。而且你真的很有才,很有.......艺术天赋。你如果在西陆这边发展,一定能成为一个非常畅销的作家。”

顾时雪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来西陆只是旅游,我归根结底还是要回九夏去的。”

又道:“你若是有兴趣的话,倒是可以来我们九夏发展。我真心觉得你的画非常不错。”

法琳娜挠了挠自己的脸颊,笑道:“我还得留在鸾尾花城,跟着那些大师多学习学习。”

轮船鸣响了汽笛声。顾时雪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轮船那边,又看看法琳娜,道:“珍重。”

法琳娜也道:“珍重。”

顾时雪点了点头,提起箱子,走向轮船。法琳娜在原地站了很久,看见顾时雪沿着放下来的长梯走到轮船的甲板上之后,又伸出手,朝她招了两下。法琳娜一下子露出了笑容,有些雀跃地向她伸手招了招,用嘴型悄悄地道:“我·喜·欢·你。”

这个距离,她应该看不清吧?法琳娜心里想着,有些脸红起来。

.......

同一时间,九夏。

革命的消息正如火如荼地烧过九夏大地,在思想最为开放的西府,无数仁人志士上街游行,声援革命,声势颇为浩大。南城、北港也接连有文人发声,而在西府,西府大学的校长文知理先生,正在.......

正在蹲监狱。

得知龙尾革命的消息之后,文先生欣喜若狂,一个人拉着横幅去街上喝彩,然后就被抓起来了。抓他是因为,西府的总督是那种比较传统的人物,大

央王朝忠心耿耿的良臣。虽说在这共管地,真正的话事人其实是洋人老爷,总督基本就是个摆设,但总督想抓个人还是不难的。

但人家抓了他之后,也不敢真拿他怎么样。因为他文知理在西府各界都很有社会影响力。所以文知理丝毫不慌,在大牢中甚至有心情摇头晃脑地唱曲:“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尤能~化碧涛~哈哈!”

有脚步声从外头穿来。文知理也不管,照旧大声放歌。那脚步声停在他的身后,过了片刻,传来一声叹息:“有辱斯文啊。”

“子舒,原来是你。”文先生哈哈一笑,转过身去。在牢房外面站着的是一位身着长衫,戴着眼镜,留着短发的先生,看上去三十来岁,相貌颇为英俊。他是西府大学的教授之一,名为明子舒,乃是新文化一派的其中一个领头人物,早年曾经大力提倡白话文,还用白话文做了九夏的第一首新诗。

对于那首新诗,文知理是这样评价的:

——开白话文诗词之先河,独一无二。

后面还有一句:

——可惜写得太差。

明子舒摇了摇头,有些痛惜地道:“知理啊,你身为西府大学的校长,还那样拉着横幅跑上街去,眼下又被抓起来,我们这些读书人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文知理有些不乐意了,一吹胡子:“怎么就丢脸了?这是普天同庆的大事,大喜事!我还气你们没人和我一块儿上街,若不然,我们人多势众,看他敢抓我!”

明子舒道:“革命是政治的事情,该有政治家去谈。我们这些人,钻研文化上的事情就可以了。越是浮躁的时候,我们就越需要静下心来做学问,你可是我们西府大学的校长,就当做个表率。眼下校长被抓,你让世人怎么看我们西府大学?”

——“文学不能沦为政治的留声机”也是明子舒的主张,所以在报纸、杂志上,他被顾时雪指名道姓地批评过好几遍。因为实在辩论不过顾时雪,所以后来明子舒就不在自己的文章里打出这种旗号了,但他本人还依旧是坚持这个观念。

文知理伸出大拇指,赞道:“西府大学的校长,真乃热血之士,真性情,真豪杰!”

明子舒一阵无语。文知理笑道:“子舒,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我一会儿就能被放出去了?”

明子舒道:“我同监狱的长官谈过了,说这两天就会放你出去,你也不必心急。”

“我不着急。”文知理呵呵地道:“这里环境还行........”

几只老鼠从角落里跑过去。文知理眉毛一挑,笑容尴尬起来。

明子舒道:“我是想找你说另一件事。我们西府大学创办的那个杂志《进步刊》........原本便是面向知识分子的读物。你前段时间,非要向工人出一期专刊,我不同意。所以我先前,把稿子改了。”

文知理呆了一下:“你........”

文知理气得捶胸顿足,道:“你怎么能改啊!”

明子舒理直气壮:“《进步刊》又不是你的一言堂,而是我们西府大学所有教授们的心血,我是主编之一,我如何不能改?我先前便说了,这是面向知识分子的读物,你非要向那些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工人出专刊,写给谁看?如此一来,学理何在?!”

明子舒一甩袖子,转过身去,震声道:“我的意见,也是其他诸位教授的意见!我便是来告诉你一声!知理先生,我敬你是校长,但你也不能如此糟蹋我们的心血!”

他说完之后,便正义凛然地大步离开。文知理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第一百八十章 致命的再重逢

艾尔瑞,兰锡港。

庞大如山的轮船停靠在岸边。那是巨轮赛特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人造移动物,世界工业的奇迹,舰长三百米,排水量六万吨,人类站在它的阴影之下,渺小得就如蝼蚁。

码头边上,一间小酒馆,一场刺激的牌赛正在进行,赌注是一张赛特斯号的船票。一名工人打扮,戴着一顶破帽子的牌手瞅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牌,神色凝重地换掉了一张,然后猛地露出了振奋的神色,将手中的几张扑克牌桌上一丢,亮出点数:“同!花!顺!!你还能是皇家同花顺吗?你还能比我大?”

他的对手,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工人神色一呆。年轻人哈哈大笑,抓起了船票:“我赢啦!!”

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突然见到了五百万似的。那年轻人挥着船票又跳又叫,然后从一旁的座位上扛起自己的包裹,飞一般地向着赛特斯跑过去:“哈哈!我能上船啦!我要去洛伊斯啦!”

输了牌的大叔这才回过神来,捶胸顿足,懊悔无比。

酒馆的角落里,顾时雪头戴一顶宽大的女士帽,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国家并不是一个具有人格的整体,而是由无数个人组成的。从大的层面来讲,艾尔瑞和洛伊斯两国当然关系相当糟糕,但回到个人层面,这个年代的洛伊斯毕竟是世界霸主,是人们眼中的上帝垂青之地,无数人怀揣着梦想,想去洛伊斯生活。

仿佛只要踏上那片土地,立刻就能变为成功人士,踏上人生巅峰。

而且哪怕不去洛伊斯,登上赛特斯号,对于许多人而言也已经是足够光荣的一件事了。这艘史无前例的巨轮分为上下足足十层甲板,可以容纳数千乘客,几乎就是一个微缩的社会。它是上层阶级的精致生活,是中层阶级的技术结晶,也是底层阶级的向往与憧憬。

巨轮赛特斯.......

顾时雪将目光投向窗外,在码头上停靠着的巨大轮船,微微出神。她从勒拿先生那边听说了师父的事迹,在这艘船上大展神威,一击踩得克拉肯巨兽不敢冒头。听说直至今日,这个故事依旧在赛特斯号的船员之间流传。

顾时雪将咖啡一口饮尽,提着行李走了出去。

她也买了赛特斯号的船票,二等舱。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临近发船时间,码头上、甲板上都站满了人,远远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躜动,许多登上了船的人,站在甲板的栏杆边上探出头来朝自己的亲友挥着手。一些情侣相拥亲吻。许多人冲着巨轮兴奋地大喊大叫。一群海鸥从天空中飞过。

登船的阶梯有好几处,分别通向不同层的甲板,但每一处都排成了长龙,安保人员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人的船票。因为动作不够快,难免引起一些人的不满,少数阶梯口便发生了推搡的事情,还好有警卫在附近维持秩序。

赛特斯号从上到下一共十层甲板,层数越高越是豪华,上层甲板有豪华的餐厅、舞厅、大赌场与奢华的游泳池、浴室,底层则是炽热的锅炉房、仓库以及如蜂巢一般的小船舱。那一层层的甲板就像是分界线一般,将不同的阶级鲜明地区分了开来。

骚乱往往发生于通向底部几层船舱的地方,那边排队的大多数臭烘烘脏兮兮的工人。当人群互相推攘起来的时候,上层甲板的乘客便会投过去不屑而轻蔑的目光。

顾时雪同其他人一样,排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的队,才终于上船。检票的时候,那个警卫看着她那张九夏人的面孔,露出几分莫名的戒备,特地将船票来回多检查了几遍,就仿佛是在提防她造假似的。

顾时雪心中大为不快。无论在西陆的哪一个地方,东洲人都承受着一种带有莫名恶意的目光。

上船之后,顾时雪拿着自己的船票,在甲板上找了半天,终于找着属于她自己的那个二等船舱。只是刚一开门,顾时雪猛地一怔,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一名穿着浅黄色洋裙的女子正站在她的房间中,背对着她,望向窗外,背影窈窕,皮肤细腻。。顾时雪表情古怪,心想我明明买的是单人舱,怎么还有个室友的.......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船票,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门上的数字,没错啊,没走错啊?

顾时雪咳嗽了一声:“那个,这位女士.......”

那个女人依旧背对着她,发出一阵银铃似的轻笑,道:“我换了一副模样,你就认不出来了?”

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