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头疼。
就算......是真有智天使,有如何呢?这些情绪确实不是假的啊。不管她怎样用逻辑推演,但这些情感,的的确确来自她的内心。二三十年,九夏真能振作吗?麻木冷漠的国民,你要拿什么去唤醒他们?那么多想要跪下的人,真的需要你拯救吗?这些感觉她一直都有,只是始终不曾正眼看过,如今,反倒是有种自己终于清醒了的感觉。
这清醒居然是如此痛苦。
不如去死.......
顾时雪的眼神逐渐涣散。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海水当中,这个时候,游动反而是痛苦的,因为每动一下,反而会察觉到那冷冰冰的刺痛。可是,如果放弃抵抗,任由海水将自己吞没下去,那反倒是有种.......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就这样吧。我做了很多了。我不欠谁的。
我.......反正很累了......
不!!
头疼变得愈发剧烈。顾时雪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像是龙虾一样弓起身体。陆望急得上蹿下跳,在她边上呼唤着什么,但他在说什么呢?听不清了。她在沉没。
不能死.......
仅存的自我意识在挣扎。
这不是我.......
是智天使!一定是那个桑德罗夫!他篡改了我的思维!
我要用我的全部!全部的愤怒,全部的毅力,全部的意志去对抗他!
我不会.......屈服.......
疲惫。绝望。悲观。
再坚持.......再坚持一会儿!!
钟声从远处响起。
那悠远的钟声在顾时雪听来,居然响亮得如同开天辟地,就像是一柄巨斧,要将她的灵魂都劈作两半。
“啊——”
她身体剧震了一下,浑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紧绷起来。那钟声在折磨着她,在她的精神中化作无穷的回响。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
顾时雪的思维在狂乱中崩塌。
然后......
她看见了一束光。
光芒从黑暗中绽放。接着是一只手,带着愤怒,将她一把从沉沦中抓了起来:“躲在自己的心灵壁垒里面,像是个懦夫一样自暴自弃,我可不记得我顾时雪是这种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往事如潮
怎么回事......
思维像是变成了完全的空白,身体有一种泡在水中慢慢上浮的感觉。
上浮.......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上方拉着她。她在快速地上浮,就像是潜水员从深深的海底被人拉起来一样,那速度越来越快,紧接着,光芒出现在眼前。那些光线显得有些刺眼,顾时雪抬手遮挡了一下,紧接着,另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挡在眼前的手掌一把拉开。
小雪愤怒的表情出现在她眼前:“你看看你!”
顾时雪茫然了片刻,莫名地有些心虚。她缩了缩脖子:“怎么了?”
“怎么了?”小雪拉着她,朝四处指指:“你自己看。”
顾时雪扭头看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里应该是她的心灵世界,也就是所谓“识海”,但放眼望去,确是一片黑暗的深渊,隐隐有嚎哭声从深渊的底部传来。而在上方,灰蒙蒙的天空之中,却还留有一线光明。
小雪凝视着深渊,过了片刻,往上指了指:“当初戈勒夫主教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小礼物,就是那一线光,它可以在我们两个完全崩溃之前勉强维护住自己的心智,如若不然的话,刚刚钟声响起的时候,咱们俩已经一下子崩溃了。智天使的手段确实可怕,深入潜意识,连我都被影响到了,差点儿........”
小雪说到此处,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大雪:“你是主体!这种心灵上的博弈,你强它就弱,你弱她就强!你一点都不坚定,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换做我,哪里会让情况恶化到如此地步?”
大雪罕见地没有同小雪顶嘴,只是眼泪汪汪,我见犹怜地道:“那.......那怎么办?”
哭嚎的声音又从深渊的底部传来,仿佛是有一头巨大的怪物在哭泣。它的哭声在心灵中掀起了巨大的风暴。
小雪往深渊底部指了指:“下去。面对它。”
“不行不行!”大雪颤抖起来,惊恐地道:“我做不到的!”
“你.......”
小雪咬牙切齿,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脸色都狰狞了起来。但骂人的话涌到嘴边,小雪叹了一口气,拉住大雪的手:“咱们俩一起去。我陪你。”
大雪缩成一团,脸上挂着泪花。小雪叹着气,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里。大雪稍微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心口像是激荡起了一股暖流,那种徘徊不散的恐惧和绝望都被驱散了少许。
小雪轻声道:“别怕。”
大雪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抓着她。虽然两人本是同一个人,但从小雪的身上,她似乎能体会到一种自己所没有的坚定。
小雪笑道:“其实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儿。咱们一直没有彻底开门,我过去一直还觉得是我的问题,但其实是你的问题。你始终没有彻底认可我,哪怕是在合力战胜泉道策之后。在你心里,依旧是要区分出一个彼此的。因为有些事情,你只是旁观者,你没有亲历过。”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不全是因为你的软弱。而是从你心底诞生出来的那些想法......你真很讨厌。你还是将自己当成那个顾家的大小姐,你是想拯救百姓,你怜悯他们,但却从来没有真的和他们站在一起,所以你觉得他们麻木冷漠没有希望。可是根本不是这样的!我们是革命者,我们不能有这种心态,我们也不能被这种怨天尤人的悲观击倒!”
大雪嘴唇动了动,讷讷无言。
她突然意识到小雪的话是对的。她从来没有彻底接纳过她,不全是因为对方夺走了自己的大半人生,更是因为......在这个自己的“心魔”面前,她居然会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个冒牌货,凭什么比她这个正版还要耀眼?
小雪往下看了一眼:“准备好了吗?咱们走吧。”
大雪的脖子仍是下意识地缩了缩,有点儿慌:“去哪儿?”
小雪笑道:“智天使能让你悲观至此,因为那些念头,就是从你的心里自己诞生出来的,想要面对它,就得有发自内心的坚定。我得让你亲自体验一下.......我的经历。”
她拉着大雪,猛然间直坠而下。
黑暗扑面而来。
坠落之中,记忆覆盖了现实。大雪的眼前稍微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寒夜之中。
冷......
天空中飘着雪花,走路的时候,脚掌上传来刺骨的疼,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没有鞋子,脚掌已经被冻得近乎麻木,只是每走一下,都会有针扎般的疼痛。顾时雪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在街巷间跌跌撞撞地行走着,道路上,许许多多的房间里都亮着灯,但她在屋外,快要被冻死了。
救命.......
彻骨的寒冷,正在夺走她的体温。身体渐渐麻木,就在意识将要模糊起来的时候,她听见旁边有招呼的声音:“喂。”
顾时雪扭头看过去。街角位置,有一个用纸板搭建起来的小棚子,一名老
人在向她招手。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爬进那个小棚子里,那棚子的面积实在不大,大概两平方米,勉强容纳两个人缩在里面。外头的路灯亮着,照进来一点光。
老人的头发稀疏而凌乱,手上、脸上脏得如同锅底,又瘦的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落汤鸡。他身上穿着又脏又破的棉袄,腿上还盖着一条毯子,但衣服和毯子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许多地方都破了,连补丁都没有,就露出里头灰扑扑的棉絮。
老人将腿上的毯子递给她:“拿着。”
顾时雪没有犹豫,接过毯子,将自己裹了起来,瑟瑟发抖。毯子上散发出一股垃圾的臭味,但是这种时候,她根本不在意。她嘴唇哆哆嗦嗦,过了一阵,身体终于略微地恢复了知觉,道:“谢谢。”
老人家从一旁小心翼翼地捡起一个铁盒子,将其打开,然后拿出里面的半张饼子,稍微心疼了一下,才递给顾时雪:“饿了吧?”
顾时雪一把抓过饼,拼命地塞到嘴巴里。那饼硬得就像是一块铁,她使出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上面咬下来一块,用力地咀嚼。
借着外头的路灯光,使劲地敲了她几眼,叹道:“可怜呐,这么小,就变成乞丐了。你爸爸妈妈呢?”
顾时雪啃着饼,支支吾吾地道:“都死了。”
“死了啊。”老头儿身子往后靠了靠:“我们一家也全死了,就剩我个老不死。诶,你哪儿儿的人啊?”
“江临.......”顾时雪不太想多说,问道:“老人家是哪里人?”
老头儿的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道:“远着呐!是河泽那儿的。本来家里还有口田呢。”
顾时雪迟疑了一下,问道:“河泽不是天下粮仓吗?怎么会.......”
“嘿.......”老人摇头讪笑,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摆了摆,也不知是在说“不是这回事”,还是叫她别再继续问。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他道:“闹灾啊。旱灾,水灾,蝗灾,什么都闹,人实在活不下去了,就逃荒来啦。本来也是想去江临,投奔亲戚的,但是没找着。听人说东郡这边更容易糊口饭吃,就来东郡了。”
顾时雪吃东西的速度渐渐慢下来,问道:“找不到生计?”
“找着了。”老人的两只手又塞进袖子里,声音沙哑道:“儿子去工厂里干活儿。一开始赚的钱还蛮多的。但是有一天,突然被厂子里的机器轧死了。儿媳妇说是要出门讨个公道,结果这一出门,就再也没回来过,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就带着我那个小孙女啊.......四处讨饭。没法儿啊,年纪大了,厂子里不要我。再然后.......”
老人没有再说下去,眼睛里像是有泪光在闪烁。
顾时雪沉默许久,叹道:“如果我.......如果顾大人还在的话,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他肯定会管管的。”
“管?”
老人发出一阵嗤笑:“什么顾大人李大人的,朝廷什么时候管过咱们老百姓啊?你看看这街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会没有灾民?”
顾时雪无言以对。雪还在下,破毯子挡不住的寒意在往身体里钻。她感觉自己的牙齿在出血。
路灯中的煤油在静静燃烧。雪花徐徐飘落,那光线在雪花之间折射、跳跃。
顾时雪看着外头的雪花,过了许久,才微弱地抗议道:“怎么能......这么说?顾大人是为了百姓,为了国家.......”
老人闭上眼,道:“这样的国家,亡了也就亡了吧。”
第一百四十章 直面心魔
“咚——”
大钟楼在发出轰鸣。
这是清晨五点的钟声,东方隐约地泛出一丝白色,月亮高悬在天上,空气里像是浮动着乳白色的雾气。一名肥头大耳的男人穿着身很阔气的衣服,神气十足地冲进了蜂巢般的格子房里:“起来!都起来做工了!都起来!!”
在那充满了汗臭、霉臭和屎尿味的空气里,一张张床铺紧凑地挤在一起,上面的人,如幼虫似的蠕动着。随着那男人的呼叫声,一只只“幼虫”从困意中挣扎起来,半裸地穿上衣服。在男人面前换衣服,本来应该是羞耻的事情,但这些厂里的女工对这种事情已经极为迟钝了。
找鞋子、叫嚷、争抢马桶。屎尿的味道在空气中顿时又新鲜了起来。
“咳.......咳.......”
有人打着咳嗽,口水的唾骂飞溅在半空中,在灯光里晶莹地跳动。
顾时雪感觉自己的眼皮很重,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爬了起来,将衣服套在头上,摸索着穿好。但那个男人冲过来,很用力地一把将她推在地上,骂道:“磨磨蹭蹭!要死啊!”
“唔......”顾时雪瘦弱的身子摔在地上,低着头,很快爬了起来。那男人犹不解气,在她背上踹了一脚,踹的她一个踉跄,好悬是没摔倒,站住了。顾时雪知道,如果这时候摔跤了,迎来的肯定又是一顿打骂。
男人虎虎地在狭窄的过道间走来走去,挥动着手臂:“起来了!都起来!一群猪猡!”
顾时雪蓬头拓面,一边走一边扣着上衣的纽扣,顺便穿上了不知道是谁的鞋子。虽然是别人的鞋,但是也不要紧,反正在厂房里,也没什么你的我的之类的区别,鞋子都摆在地上,先到先得,要是自己的鞋被穿走了,那就再去找别人的。
走到外面,一排的自来水龙头边上挤满了人,排队洗脸洗手,每个人都在水龙头前面稍微搓一搓脸,用冷水唤起一点精神,然后就坐在旁边,领了一碗番薯粥粥,吃饭。凌晨五点一刻,又是一天奴隶般的生活。
顾时雪在洗脸的时候,思绪慢慢清晰起来。她这一年九岁,已经在东郡混了一年多,来这家工厂当童工,则有三个月了。前段时间,缫丝厂招工,童工也要,说是每天都能领到钱,一天三文钱,而且只要干满三年,就可以离开,顾时雪一听,这么好?就跑过来了。
用的是“顾小小”这个名字。像是她这样因为生活所迫,所以自愿跑过来的是少数,大多数童工都是被父母卖过来的,一听每天都有几个钱拿,大多父母都会心甘情愿地将孩子送过来。
不过现在,顾时雪隐约有点儿后悔。因为在这里,每天满打满算只能睡四个小时,一天到晚吃得都是番薯粥。听老一点儿的工人们说,能干满三年的,连一半都不到。眼下才三个月,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居然比当乞丐的时候还要糟糕。
但她还不是最瘦的,有些和她同年龄的小工,瘦的简直同骷髅一样,看上去让人几乎会做噩梦。
得想办法逃了.......但是,她们这些女工的活动场地被严格地控制住了。女工蜂巢一般的狭窄屋子在最中间,外头被一重重的厂房包围住,厂子的最外面,还有站岗的警卫和养的狗......顾时雪“唏糊唏糊”地喝着番薯粥。
“啊——”
惨叫忽然从房子里传来。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叫骂声。那个肥胖的男工头拖着一个女工的头发,将她活生生地拽了出来,女人捂着自己的脑袋,发出凄惨的叫声。男人将她啪一把甩在地上,发了疯似的用脚去踢、去踩,女人在地上哀嚎求饶。
女工、童工们端着饭碗,在旁边麻木地看着。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有厂卫,牵着一条膘肥体壮的大狼狗,也在哪儿看。
一通虐打之后,男工头神清气爽,“呸”地吐出一口浓痰:“偷懒!半天起不来床,打死也活该!”
又挥着手,大叫道:“去干活!好了,去干活!”
众人赶紧去忙碌自己的事情。那个被打的女人在地上蠕动着,身上全是淤青和触目惊心的血痕。男人又踹了她一脚:“爬起来啊!”
顾时雪咽了口口水:“她.......她是生病了。”
一瞬间。
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笼罩住了她。那个肥胖的工头向她看过来,脸上的横肉堆积着,变成一种叫人颤栗的狰狞:“你说什么?”
“没......”顾时雪仓惶地往后退了退。万幸的是,那个肥胖的男人刚打过人,有些气喘,所以只是狞笑道:“那你是不是也想生病啊?”
“都滚去上工!!”他咆哮起来。
周围的人很快走了个干干净净。顾时雪接下来什么话都没说。本来她的工作是弹棉花,但那工头故意刁难她,让她去搬重物,而且给了个很高的指标。她这样瘦弱的女孩子,肯定做不完这样的工作,没做完,就意味着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给她发工钱,还可以正义地打骂她。
顾时雪扛着一只只箱子在厂子的各处奔波,瘦弱的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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