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他又吨吨吨地将剩下半瓶伏特加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儿,道:“你随我来,我这边有空的房间。床铺什么的,我行动不方便,就指给你看看,你一会儿自己收拾。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晚过来啊,提前也不说一声,我都没点儿准备。”
顾时雪苦笑道:“本来坐船过来,想着下午就到了,没想到半路遇上洛伊斯的军舰,耽搁了不少时间。”
“洛伊斯......啊,明白了,是遇到了过来演习的军舰吧。”伊凡啧啧道:“洛伊斯佬,最恶心人。”
顾时雪问道:“伊凡先生很不
喜欢洛伊斯?”
伊凡冷哼一声:“何止是不喜欢!洛伊斯的那些人,最是虚伪,我看见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顾时雪疑惑道:“如今洛伊斯和罗莎不应该是盟友吗?”
伊凡冷笑不已:“当年咱们的领袖勒拿刚从洛伊斯回来的时候,那些洛伊斯人还曾派出过克拉肯暗杀。洛伊斯人信奉的是大陆平衡战略,一直将自己当成唯一的一个猎物,眼中怎么会有盟友?不过是想要拉拢罗莎来对付新兴的康考尔等国罢了。他们原先想要扶持的还是罗莎的皇室,只不过后来是看皇室实在没用,才转而找上了我们。表面上甜言蜜语一切都好,但私底下,谁要是将洛伊斯人当朋友,谁就是傻叉!”
顾时雪忍不住一笑。伊凡将米莎哄去睡觉,关上门,领着顾时雪进了客房。他的房子很大,传统的罗莎木刻楞房屋,用大块的石料做基础,中间以粗长圆木叠罗成墙壁,通体不用钉子,而是用木楔,木头的缝隙间则垫着苔藓。外头是零下二十多度的低温,寒风飕飕,但苔藓是天然的保暖材料,完美隔绝了内外,屋内又有取暖的火墙,所以暖意融融。
伊凡很有一种家长气质,睁大眼睛指挥着顾时雪整理好床铺,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房间,只是原本打算回去睡觉,又觉得横竖没有困意。伊凡稍微纠结了一阵,将轮椅挪了挪,回到顾时雪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顾时雪面对着床铺,却在怔怔发呆,室内的暖意无法驱散空气中那种疏离的气息,室内充满罗莎风情的装饰和墙壁缝隙间的苔藓,无不在提醒着她,这里依然并非东洲,她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异域。
敲门声响起。顾时雪转头去开了门。门外,伊凡坐在轮椅上,咳嗽了一声:“这么晚才过来,你饿了吧?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顾时雪露出笑容:“好啊。”
伊凡于是去厨房做了点儿东西。他简单地切了几片面包,裹上蛋液一煎,煎至两面金黄,散发出浓郁的蛋香,而后夹上奶酪和红肠,配上酸奶,就是一顿简餐。顾时雪其实饥肠辘辘,只是先前没好意思说,饿的时候吃啥都美味,伊凡看着她那吃相,忍不住泛起一丝怜悯,心想,一直听说九夏穷苦,这姑娘以前吃的都是什么啊.......
顾时雪一边吃,一边寻找着话题:“听师父说,伊凡先生你喜欢文学?”
“哈,这说的.......”伊凡摆了摆手,道:“也说不上,就是平时爱看看书。退役之后清闲,也忍不住写了本.......”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目光深处,闪动着些许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骄傲。顾时雪饶有兴趣地问道:“书名叫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书名啊.......”伊凡咳嗽了一声,道:“还没决定好。我打算将之取名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第一百零八章 黑帮
第二天清晨,顾时雪出门,就看见伊凡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屋外给米莎刷毛。
米莎这头战熊体型远比自己的同类要小,但也有两米的肩高——这是它四足站立时的肩高,若是人立而起,那个头接近四米。即便米莎每次都很听话地躺在地上,但给这么个庞然大物刷毛,对伊凡这样的残疾人来说,实在是个很艰巨的任务。每天光是给熊刷毛,就能花去他好几个小时。
顾时雪走出门,笑道:“伊凡叔叔,我来帮你吧。”
伊凡气喘吁吁,本想拒绝,但稍微犹豫了一下,将特制的大号毛刷子抛给顾时雪:“也好。你来帮个忙。”
米莎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当顾时雪拿着毛刷走过来的时候,这家伙的脑袋动了动,似乎是使劲想要去蹭顾时雪一下,奈何肚皮太胖,整个动作异常艰难,这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在案板上挣扎的咸鱼。它身上的鬃毛包裹着一层油脂,又粗又硬,手感就像是一丛丛堆叠的树枝,这是战熊的一层天然铠甲,强度甚至足以抵御小口径的炮击。
顾时雪一边给米莎梳着毛,一边问道:“伊凡叔叔,你知道我是武者吧?我们武者呢,就得经常和人过过招,所以罗莎这边,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活动活动筋骨的地方?”
伊凡苦笑道:“如果是李先生那样的武者,那全世界都找不到几个对手。他哪里是人,他简直就是神。”
顾时雪道:“我大概就我师父一根小手指的强度吧。”
又问道:“我听说罗莎是刚刚战争结束,应该不是很太平啊。为什么感觉这边.......还挺静谧的。”
伊凡哼哼道:“伦德虽说地处边境,但怎么说都是个港口城市,经济发达,治安自然就好。你若是.......”
伊凡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脸色有些阴郁。顾时雪问道:“怎么啦?”
伊凡像是有些心事,犹豫了片刻,问顾时雪:“你们九夏人,到底有多厉害?”
顾时雪笑道:“也不是每个都很厉害。但我应该还是有点儿厉害的。”
伊凡犹豫了片刻,看着顾时雪的样子。那明明就是个青春靓丽的少女,身段窈窕,和“厉害”实在沾不上边。顾时雪从他眼神中读出了不信任的意思,嘿嘿一笑,身体微微下蹲,深吸一气。
体内气机流转,如飞沫涌起于大浪之巅。
然后——
她一把就将米莎扛了起来。
伊凡和米莎一人一熊的脸上同时露出呆滞的表情。
米莎,足有四吨重.......
顾时雪举重若轻,将米莎轻飘飘地放在地上,顺便还翻了个身,梳背面的毛。伊凡头发都快炸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顾时雪脚下的地面,就是普通的泥地,但她举起了沉重如山的米莎之后,双足居然没有丝毫下陷!这个细节对伊凡的震撼,甚至比方才顾时雪扛起四吨的重物还要惊人。这就是东方人的“武道”?
顾时雪笑道:“如何?”
伊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往西四五十里,是明克伍德城,那边有个地下拳赛,无限制格斗。不过以你这力气,那种赛事对你来说,大概是没什么挑战性。”
顾时雪笑道:“伊凡叔叔应该是还有其他的话想对我说吧?”
伊凡的牙齿死死咬起来。他分明是想起了什么事,心中挣扎了许久,才道:“你知道,市面上明明有那种机械的改装义肢,但我为什么还要坐轮椅?”
顾时雪脑袋歪了歪。伊凡是退役的军官,看上去似乎处境不错,那么不使用义肢,显然并非是经济问题。她稍微想了一下,道:“宗教原因?听说圣灵教很抵触使用那些东西。”
伊凡眉头锁起,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过了片刻,他道:“我原本并非圣灵教的教徒.......但我的妻子是。”
他这一说,顾时雪就明白了。
伊凡继续道:“我十九岁,在大学读书的时候认识了她,我们俩很快就.......算了,不说这个。反正,后来有一天,她忽然就失踪了,人间蒸发。”
他脸上露出一抹极为深刻的痛苦。顾时雪深深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位师父的朋友。因为坐着轮椅,又没了下肢,他个头显得很矮,整个人有些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一把络腮胡,还有些啤酒肚,乍一看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很寻常的罗莎老男人,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似乎时刻萦绕着些许忧愁和阴郁的气质。
顾时雪问道:“失踪?”
伊凡沉声地道:“我不相信人好端端的会失踪。听她朋友说,她就是在明克伍德做礼拜的途中消失的。我后来找了许多年,但是你也知道,警察根本靠不住!我至今都没有任何线索,只有一些猜测.......”
他说:“帮派。”
顾时雪抿着嘴唇,背后忽然泛出一丝凉意。
她想起一件事。
在革命战争之前,罗莎一直是“西陆子宫”和“西陆
妓院”,毒品贸易、人口买卖等罪恶活动异常猖獗。罗莎的大多黑帮都起源于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也就是距今五十多年前,旧罗莎帝国惨无人道的高压统治之下,无数农民被税赋压得苦不堪言,因而就形成了无数强盗团伙。
动荡的年月就像一把剪刀,会把纯洁、善良等词汇剪个粉碎,因由那样的社会里,人为了生存必须像鬣狗般不择手段,这就是地狱般的丛林法制,赤裸裸的弱肉强食,被放纵的人性,又会诱发出极致的堕落。
旧罗莎帝国对这些帮派势力毫不手软,一次次的屠杀、清洗,还建设了数个集中营。但在那样的社会环境下,到处都是滋生犯罪的土壤,黑帮自然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接连的清洗反而让这些组织愈发凶悍,其中还诞生出“戒律者”这样的特殊阶级。
这些戒律者就是罗莎黑帮的领导人物,掌管着地下世界的秩序,甚至以推翻皇室作为自己的目标。在戒律者们的带领下,罗莎的黑帮组织严密,秩序井然,而且手段异常的残忍、毒辣,极具战斗力,远非寻常帮派可以比拟。
早在勒拿等人开始革命的时候,不少黑帮都喊着响应革命的口号,兴风作浪,很是败坏了革命党人的名声。
师父曾说起过自己在西陆的经历,说他曾见过一个贵妇,买了个用小女孩骨架制作的“艺术品”向人炫耀。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惨剧,简直叫人想都不敢想。
如果说东洲的落后地区,能让人见识到什么叫愚昧。
那么西陆,就足以让人见识到,什么叫邪恶。
令人作呕的邪恶。
这样的土壤,难怪会有逆卡巴拉的诞生。
伊凡以手掩面,像是被压抑在心中的痛苦所击倒。他使劲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我没有任何证据,只有猜测,我甚至连下手的到底是那个帮派都不清楚.......因为帮派实在是太多了!”
顾时雪沉默了一下,问道:“革命成功之后,这种现象没有得到改变吗?”
伊凡叹道:“共和国成立还不到一年,时间太短了。而且......据我所知,不少黑帮的背后就有着境外势力的扶持,手直接伸进了罗莎的经济命脉当中,这是毒疮!剔都剔不干净的毒疮!”
顾时雪沉默了片刻,忽然嗤地轻笑出声,道:“伊凡叔叔,我想要一张罗莎的地图。我不会在伦德这边久留的,接下来还得周游整个西陆,下一站,我就先去明克伍德吧。”
伊凡道:“你就当我方才那些,都是牢骚话好了。黑帮什么的,是我们罗莎自己的事情,本来也就和你无关。”
顾时雪笑容灿烂,点头道:“嗯!”
罗莎的黑帮很厉害?那不是正好!
她还真想招惹一把试试。
第一百零九章 卧虎西行
给米莎涮完毛之后,两人终于去吃早饭,伊凡谈不上有啥厨艺,早餐依旧是随便糊弄糊弄,不过味道还行。之后则是喂米莎,战熊这种人工制造的合成兽是杂食的,有专门的饲料,一天能吃好几大袋子,一百来公斤,之后还有伊凡给它准备的加餐,是一大盆的生肉,混着十几枚生鸡蛋。
米莎捧着盆子,一口就将加餐给舔完。
喂熊的时候,顾时雪就和伊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师父在罗莎呆过很多年,和各方势力都打过交道,因此在西陆各国之中,顾时雪最熟悉的就是罗莎,其次则是洛伊斯,师父去那边留过学。但再怎么了解,也肯定比不上伊凡这种本地人。
兴许是因为孤僻了太久,伊凡谈兴很浓,一开口就讲个不停,说起革命战争那段岁月的时候更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大有“好汉就提当年勇”的意思。许多上过战场的老兵都会留下弹震症,伊凡更是被炸弹夺走了自己的两条腿,但这个老男人心智强韧,并没有被创伤后应激障碍困扰,反而很有点儿骄傲:
“当时那枚炸弹离我就那么近!一般人早就死了,我还能活,啧啧,就是命硬!”
但说到战争结束之后,伊凡就有些忧愁。顾时雪其实也很好奇,伊凡明明是个上校级的军官,虽然残疾了,但他在战争年月都坚持没有退役,为什么反倒是战争结束之后,正是他发光发热的大好时机,却选择了急流勇退?
伊凡摇着头:“敌人没啦,动力也就没了,人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顾时雪歪了歪脑袋。她是读空气的高手,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伊凡这番话像是在说自己,战争之后失去了动力,所以告老还乡,语气中其实还埋藏着一股不满,所以实际上,应该是在说自己的一些同僚,在战争结束之后,就“变质”了。
顾时雪问伊凡:“您觉得,罗莎的革命算成功吗?”
伊凡想了一阵,道:“至少会比以前要好吧。比过去的帝国要好,哪怕和其他的许多资本主义共和国比起来,也算得上不错。有时候我也在想,或许只是我太.......理想主义了。”
他嘿地一笑。
顾时雪之后就拉着伊凡东聊西聊,从罗莎的民俗讲到文化,旁敲侧击地问了许多关于罗莎黑帮的事情。伊凡对这些应该是做过一番了解的,但讲着讲着,忽然就心生警觉,告诫顾时雪不要掺和这些事情,还说如今的罗莎百废待兴政治清平,黑帮是必然会被消灭的。
顾时雪说伊凡叔叔你担心啥呢,我这个人最和平了,人畜无害。
伊凡将信将疑,但转头想到,李先生就是那种很谦和很绅士的人,待人真诚,他徒弟应该也是如此,于是就信了。
顾时雪还看了看伊凡那本小说的手稿。写小说是一件很痛苦的时候,据伊凡所说,他每次坐在桌前开始写东西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很想出去走走的冲动,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残疾了,实在行动不便,估计直到现在,小说也就写了个标题。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写得很慢,剧情刚刚进展到主角遇见女主角的部分。
每次写到这里,伊凡就写不下去了。
回忆会让他老泪纵横。
......
顾时雪没有在伊凡家久留,又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告辞离开。伊凡没有多送她,残疾人不方便,轮椅进出门的时候格外费劲儿。倒是那头名为米莎的巨熊对顾时雪依依不舍,一路跟着她走出百来米,才总算是被伊凡叫了回去。
走之前,顾时雪没忘了向伊凡要上一份罗莎的地图。
罗莎国土面积广大,超过九夏,占据了整个西陆的半壁江山,但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区实际上很少,大半人口都集中在较为温暖的西南部,其余地方,全都被冻土高原所占据,百里无人烟,只是零星地分布着一些城镇。
天高地阔,一望无垠。
顾时雪刚离开城镇的时候,还多少有些兴奋,被那辽阔的天地之景所浸染,只觉得心胸也随之开阔,一股豪情在胸口萦绕。只不过走了一个上午,周围依旧是那样荒凉辽阔的景象,顾时雪心中的豪情就开始逐渐消退,开始眼巴巴地望着前面,期待着能早些见到城镇。
大地上覆盖着经年不散的积雪,白茫茫一片初时觉得银装素裹,澄澈洁净,时间长了,就感觉那白雪反射着阳光,居然有些刺眼。
盼着盼着,城镇没盼着,天地之间骤起异象。
远天一线,一道白墙滚滚而来,遮天蔽日,席卷而来的寒潮将空气中的热量迅速吞没下去。
暴风雪。
.......
九夏。
由于地处的时区不同,东郡这边,还正是一个晴朗的上午。
李行舟自从回国之后一直很忙,东奔西走,既要四处联络有识之士,商议革命大事,还要俯身躬耕于教育事业,早晨刚刚起来这会儿,是他少有的放松时间。刚刚吃过早饭,他坐在院子里,在晨光下看着报纸。
头版头条是《九夏女棋仙陆雪击败泉道策!》
李行舟仔细看着报道内容,嘴角忍不住翘起,露出几分欣慰来。看完了这份比较贴近市井生活的《东郡市民报》后,他又从旁边拿起另一份报纸,这是聚焦于国内外大事的《东郡新报》,头版头条的标题虽然不同,但讲的仍然是“女棋仙陆雪”的故事。
这段时日,顾时雪在出云的事迹就如一阵旋风般刮遍了整个九夏的媒体行业,无数人拍手叫好,热情地赞颂着那位横空出世的女棋手。李行舟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他知道,那个“陆雪”就是他最小的徒弟顾时雪。
这丫头,不得了。
李行舟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韩庭树从一旁走过来:“师父,文先生想和你见一面。”
李行舟道:“见面可以,但去西府大学任教一事,就免了。不是不想去,是实在腾不开身。”
韩庭树无奈道:“文先生都三顾茅庐了,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师父您和他当面讲吧.......”
李行舟摇头一笑,正要合上报纸,目光忽地一凝,落在其中的一条报道上。
“艾尔瑞船只在九夏东海海域遭遇神秘袭击,船员尽数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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