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方来
“嗯?”
齐夏道:“那时候的你,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就像是个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现在倒是.......这么端秀。”
顾时雪默然了一下,眼睑低垂下来,过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确实判若两人。”
顾时雪心中没由来地盘旋起一股烦躁。她于是打断了这个话题,道:“齐兄,想拜托你件事儿。”
齐夏将手里的袋子放到一旁,笑道:“你直说。”
顾时雪拍了拍自己怀里的小葵,道:“我自己的话倒是不怎么担心,但是平时出去下棋,这姑娘的安全没办法保证,更何况之后下完了棋,我还要离开出云,到西陆去走一遭。所以......齐兄能不能帮我,将这小丫头送回东郡去?”
齐夏道:“这有何难?最近的一趟会经过东郡的船,大概是在一星期之后,那时候我帮你将这丫头送回去,我也顺便回去一趟。”
又道:“你对这个捡来的姑娘,还挺上心的。”
顾时雪微微叹了一口气:“对于我师兄师姐来说,我不也是个捡来的姑娘?由己及人罢了。”
齐夏将袋子放到一边,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帮太多忙,所以这次肯定还是不打算住到我海沙帮的那边去。其实这对我来说也就是举手之劳罢了,算不上麻烦,不过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原本怕你受伤,过来的时候稍微带了点儿东西,反正都带过来了,你也别拒绝,就是一些药,和水果。”
顾时雪啧啧道:“在出云,水果可是奢侈品。”
齐夏嗤笑一声:“原本也不是奢侈品,只不过后来冒出来一个农协,说是要保护农民利益,其实就是在绑架农民利益,然后才搞得水果成了奢侈品。”
齐夏道:“不过你也不用顾虑这些,我们海沙帮的人,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你不用在意。”
顾时雪道:“那我就收下这份心意了。”
齐夏顿时笑起来。顾时雪想了想,道:“其实我不愿意去海沙帮那边的住处,也不全是不想承你的情。我小时候在东郡流浪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经常被你们海沙帮的人欺负,虽说如今早就长大了,但每次想起这些,果然心里还是不太爽利。我就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
齐夏哈哈地笑起来,颇为爽朗的样子,而后朝顾时雪拱了拱手,道:“那希望你以后认得,齐夏是齐夏,而不要当成是海沙帮的齐堂主。”
顾时雪故作疑惑道:“难道不是齐堂主?”
齐夏神秘一笑:“以后或许会有。”
两人又提到上午的那次遇袭事件。这会儿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那个行刺者名为木村太郎,有个当兵的哥哥,大概是这个原因,所以家里会有枪。他倒也没收什么人的指示,就是一时脑热。出云这边不打算将事情闹大,所以草草就公布了这个调查结果,虽说结论得出的有些草率,但也大抵应征了顾时雪的猜测。
四大棋家只要不傻,绝对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整这么一出拙劣的刺杀。
又聊了一阵,齐夏便告辞离去。顾时雪呼出一口气,身体靠在椅背上。齐夏这么热情,还真是让人有点儿难以招架。边上的陆望扒拉了两下齐夏送过来的那袋东西,而后用一双死鱼眼默默地看着她。顾时雪莫名其妙,道:“你干嘛?”
陆望摇着头,啧啧道:“又是一个掉进坑里的。我看你这人也忒过分,桃花运贼旺,还不分男女的。”
顾时雪没好气道:“去!”
陆望又好奇道:“我就想知道,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啊?我不算啊,毕竟谁会不喜欢小猫咪呢。”
顾时雪白她一眼,懒得理他。她稍微和小葵又呆了一会儿,接着终于起身,打算出门。小葵紧张地拉着她:“姐姐......姐姐你还要出门吗?”
顾时雪安慰她道:“你放心,你姐姐我是肯定不会有事的。我就是比较担心你。但是上午才刚刚发生过这种意外,只要出云人不是蠢到了极点,这样的意外是不可能接二连三发生的。”
小葵欲言又止,顾时雪将她放在椅子上,贴着她的额头道:“你放心。这次要是没有意外的话,我很快就能回来。你想不想学围棋?晚上我教你?”
小葵点了点头:“嗯!”
“真乖。”
顾时雪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离开客栈,很快就来到棋院。上杉仗和老先生连同另外一位名为安井岩的棋家家主居然亲自出来迎接,态度热情,一阵嘘寒问暖,随后的八段考核,也是出乎意料的轻松。顾时雪心思何等玲珑,一下子就猜出其中的意思,看来在她的段位考核这件事上,出云的四大棋家,是有意要对她放水了。
无趣。
顾时雪放下棋子。上杉仗和在一旁,笑眯眯地道:“陆雪姑娘果然棋艺超群,我看之后九段的考核,也肯定拦不住你。”
顾时雪问道:“我能不能指定考核的时候对战的九段棋手?”
上杉仗和稍微愣了一下,道:“你.......想挑战谁?说不定是可以的。”
顾时雪笑意明朗起来,道:“那我想挑战.......宫本越先生。”
第七十九章 九段考核
如今出云在围棋上的革新时日还不长,出了泉道策之外,少有能跳出四大棋家而独树一帜的棋手,七段以上,仍旧是那一片“老江湖”,数来数去,几乎都是那四个姓氏,所以四大棋家的家主,几乎可以代表泉道策之下,出云棋坛的最高水准。
顾时雪之所以点名挑战宫本家家主,是因为据她所知,此人脾气火爆,有个称号叫“无挡的蛮牛”——这称号放在九夏人看来,多少有些叫人尴尬,但一定程度上也反应出对方的性格。眼下被她点名,宫本越多半会坐不住。其他三人则不一样,比如上杉仗和,顾时雪若是说要挑战他,人家肯定能马上找出理由拒绝。
她来出云下棋,是为了一雪前耻,而不是来陪这些人玩儿什么过家家。
上杉仗和目光眯了一眯,而后便若无其事地笑起来,道:“棋手的段位考核.......可从来没有家主亲自下场的例子。陆雪姑娘还是换个对手吧。”
“出云的历史上,应该也没有九夏棋手来出云挑战的例子,特殊一点也没问题吧?”顾时雪神色温和,但语气却颇有点儿咄咄逼人的意思。她想试探一下四大棋家的底线在哪里,也想趁机摸清楚这些人到底是打着什么算盘。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我来当你的第一个对手。”
顾时雪惊讶转头。
上杉仗和与安井岩等人也微微地变了神色。
是鵺。
数日不见,这位泉道策的养女站在外面的一盏灯笼之下。此时已是夜晚,黑天鹅绒般深邃的天幕中,稀稀落落地挂着几颗孤星,棋院中灯火通明,一盏盏灯笼放出橙黄色的暖光,鵺身上穿的并非那身很有特点的巫女服,而是一袭雪白色女式吴服,当夜风吹来,灯光便在那丝绸的表面上,如同流水般粼粼闪动。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朝着几人看过来。
顾时雪先是惊喜,旋即很快压下笑意,眉毛微微蹙起,露出几分疑惑。
安井岩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那张一直如弥勒佛般挂满笑容的脸庞极为罕见地沉了下去。安井棋坊对泉道策以及他所开创的“泉流”都怀着刻骨的恨意,在他们眼中,泉道策就是一个在安井家学了本事,然后跳出去自立门户的无耻叛徒,卑劣的小偷!如果按辈分算,安井岩还是泉道策在棋道上的师兄,同门师弟的背叛,最让人难以接受。
上杉仗和讶然道:“泉小姐.......”
鵺冲两位家主行了一礼:“见过两位伯伯。”
她又看向顾时雪,十分狡黠地冲她眨了一下眼睛,而后道:“我是出云第一位九段女棋手,而陆雪小姐则是九夏的第一位九段女棋手。明日的九段考核,由我来迎战,应该是再适合不过了。更何况,我还是我师父的弟子。陆雪小姐想要和我师父下棋,自然得先过我这关。”
顾时雪心中一阵犯嘀咕,鵺到底是啥意思,看样子,是要和她动真格的?朋友见面怎么是这个气势,一副要将她暴揍一顿的模样.......不过转念一想,顾时雪倒是坦然下来,这才对嘛,动真格的才好!
她要晋升为九段。需要挑战四名九段棋手,赢下其中的至少两人,五局三胜。
顾时雪拱了拱手:“好。我期待着和你交手。”
上杉仗和在旁边稍微想了一想,喜上眉梢,道:“好!那明日就先由泉小姐来对阵陆雪小姐。”
顾时雪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起上回她和鵺还没下完的那一盘棋。当初她虽然有“陆雪”的记忆,但却不曾经过磨砺,所以和鵺一开战,就顾此失彼,手足无措。现在不同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早就不是先前的那个顾时雪了!
顾时雪大大方方地向众人行礼告辞,和鵺错身而过,回到了客栈。之后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鵺也登门造访,一进屋就道:“陆雪!好几天不见,可让我好想!”
顾时雪张开手臂:“来!”
鵺毫不羞涩,和她抱了一下,道:“你右手的伤还没好啊?”
“早着呢!”顾时雪满不在意,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巧,能遇到你?”
鵺道:“本来我们俩也不太远,我就在阳城京,和你这边也就一山之隔。下午的时候我在报纸上看见了你遇袭的消息,吓我一跳。你是不知道,原本也不是所有人都关注围棋,但你这一遇袭,一下子就让你变得家喻户晓了,现在人人都知道你这么个远道而来的九夏女棋手。我担心你,就赶过来了。”
顾时雪坏笑道:“你担心我什么啊?”
鵺正色道:“自然是担心你死在我们出云!那国际影响多不好?”
房间后面,葵和陆望都扒拉在屏风后面,悄悄咪咪地看着她们俩。
顾时雪大翻白眼。
鵺拉着顾时雪的手,严肃地道:“我可先提醒你了,这一次的刺杀是个愣头青闹事,所以才会搞得如此沸沸扬扬,不好收场。但之后你若是真的展现出能和泉道策对弈的棋力,四大棋家,可是真有不小可能会考虑暗杀你的。这种事情他们不是没做过,我师父早年
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被四大棋家的人暗杀过不止一次。对于那帮人而言,名誉比道德重要得多。所以我这趟专程过来,其实也是给四大棋家提个醒,别动这种歪脑筋。”
顾时雪道:“我其实还挺期待被人刺杀的,只要人家是只冲着我来。总不至于派出个八境的刺客吧?”
顾时雪又问道:“前些天你师父急急忙忙带着你离开,是去干嘛了?大名城和阳城京这边,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啊?”
鵺表情凝重起来,压低声音道:“表面上看着没事而已.......国会里有几个议员失踪了,现在还没找着,消息只是压着而已。当时御堂九宗的威胁不是玩笑。我师父现在正因为这事儿头疼着呢,一时半会儿怕是没时间应付你的挑战。”
顾时雪道:“要是没机会和泉道策过招,那打打泉道策的徒弟也行。”
“切!”鵺甩了她一个白眼,伸手在顾时雪胸口锤了一下:“说大话也不害臊。明天等着瞧。”
......
第二日。
顾时雪一出门,又是万众瞩目的待遇,街道几乎被大群的记者给站满。新闻界的嗅觉十分灵敏,也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她将要和鵺落子的消息,九夏女棋手对战出云女棋手?听上去就很传奇,一众记者摩拳擦掌,就等着搞个大新闻。
“陆雪小姐!”
“请问你对今天的比赛有什么想法?”
“和我们说几句吧!”
......
顾时雪一言不发,在无数镜头的簇拥之下来到棋院。不少记者想要跟着进去,但是在门口就被拦住,于是只能焦躁难耐地等在门口。出云和九夏这边不太一样,不会一边下棋,一边就将棋盘上的一步步落子用信鸽传出去,只能等到对局完毕,才会通报结果,然后公布棋局。除却记者,也有闻讯而来的围棋爱好者,数不清的人围在国棋院的大门口,人头攒动,就像是大海上掀起的波涛。
棋室中,鵺披上了一身羽织,安静地跽坐在棋桌旁,那一头灿烂的金发十分端庄地在头顶盘起。她身上这种羽织似乎是棋院的标准服饰,不同的颜色代表着棋手的段位,纯粹的黑白两色便是九段的象征,而这也是围棋的颜色。见她到来,鵺只是睁开眼睛,神色肃穆地从棋盒中抓起一把棋子。
猜先。结果是顾时雪持白,鵺持黑。
鵺的嘴角微微翘起,用左手拢着袖口,右手伸出,纤白的玉指从纯黑色的棋盒中静静地拈起一枚黑子。出云的围棋棋子和九夏不同,九夏棋子一面平,多以玛瑙和琥珀熔铸而成,称之为云子,而出云棋子两面鼓,白棋多以天然贝壳打磨而成,黑棋则用同样产于海滨的那智黑石打磨。两面鼓的棋子在落子时或许会有不稳的嫌疑,但拈子时极为舒适,鵺拈棋的姿势极为标准,用大拇指食指取子,手一落,迅速将棋子推于食指和中指之间,当手抬起来,离开棋罐的时候,棋子已经被两指夹在中间。
仅仅是一个拈棋的动作,便是说不出的从容和风雅。
啪!
鵺的第一手,落在小目。
这是泉流的标准开局。
泉道策和人下棋,很少持黑,因为他持白的时候,还可能会和人互有输赢。
而他持黑无敌。
第八十章 三连星
棋室内,四大棋主齐聚,目光都聚焦在顾时雪的身上。而棋室之外,无数的棋手,记者和围棋爱好者,也在焦急地等待着顾时雪的落子。看不见的压力,就像是云一样在上空积聚起来。
顾时雪凝视着棋盘。
不知为何.......居然有点儿胸口发闷,像是喘不过气来。
在出云,受到泉道策的影响,从小目开始缔角被视为绝对的正确,但顾时雪却觉得实际上并非如此。自三三开始下棋,顾时雪后来也思索过,觉得不是不可行,只不过当年她尝试过一次,然后就被泉道策打得极惨。
这时候面对鵺,顾时雪脑子里那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又开始膨胀.......不对。顾时雪晃了晃脑袋。不是她,而是小雪在心底蠢蠢欲动地蛊惑着她。顾时雪心中不满,道:“三三的下法还没有经过检验,胜算很小,九段考核,当头就输一局,太出师不利了吧?”
小雪笑道:“现在不就是检验的最佳时机?”
顾时雪沉默不语,但忽然间,小雪的神念在她体内暴涨,顾时雪眼前稍微恍惚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落了下去。
三三。
“嘶.......”周围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四大棋主是这一场的裁判。宫本越几乎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身体下意识地前倾,脑袋往前伸出去,像是要将眼珠子贴到棋盘上去好好观察顾时雪的落子。上杉仗和与安井岩面面相觑,就连冰山般的浅川雪谷,也露出几抹惊讶来。
这不是陆雪第一次以三三开局。但上一回,她是被泉道策狠狠教训了一次,前期一直是惨不忍睹的劣势,直到中后期才开始扭转局势,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起手三三的愚蠢?
角部第一手棋下在三三,取实地较为牢靠,但缺点是很容易被对方压在低位而获取较大外势,且速度较慢,远不如走在小目更为均衡,所以出云棋手爱走小目,而将三三当做禁手,不是没有道理的。
上杉仗和想得最多,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已经开始猜测,是不是这个陆雪故意想输?
她想干嘛?
顾时雪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她也很意外。
小雪很快又被大雪的意识打压回去,但是在心底坏笑道:“落子无悔。”
鵺看了顾时雪一眼。唯独她没有太过惊讶。
顾时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后背靠在椅子上。
好吧,三三就三三,回头要是输了,那就怪小雪。
鵺像是没有被她影响,继续在边角上布子,顾时雪也是,她的第二手下在星位。她这套新布局的思路就是在一手占据角部之后,快速向边展开,最后突入中原腹地,正好三三在守角上是有优势的。这对她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下法,但拿出来多少显得有些离经叛道,毕竟在金角银边草肚皮,几乎是颠簸不破的围棋铁则,而她却将胜负的重点放在天元上。
第九手。
鵺拈起黑子,针对着她的三三,下了一招肩冲,将黑棋落在星位上。肩冲是专门针对三三地位低而压迫它的强手,鵺的这一招,漂亮而且干脆。顾时雪白十爬,鵺继续黑十一退,其实是以退为进在穷追猛打,然后白十二飞,黑十三二间跳。急促的博弈在边角上悄然展开,旁边几乎要跳起来观战的宫本越又重新坐了回去,心想,就这?
下出三三,活该被压制,还以为那个陆雪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手段呢,但现在看来,还是在搬弄定式。鵺是扎扎实实的九段强手,打出的一招一式都十分严厉,耍小聪明,没用的。
宫本越翘起二郎腿,心想,这个陆雪居然还指名说要挑战他.......昨日他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差点儿气死。现在想想,就觉得有些可笑。
顾时雪反倒是有些兴奋。在小雪突然冒出来篡改她落子的时候,她对这一局的胜负执念就已经放下了,之后完全就此盘棋当成检验心中想法的试验田,所以落子天马行空,和鵺纠缠了一阵,棋子又突然跳到了天元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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