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从这个角度看……真的很像阿鹿啊。
“颜小姐。”顾无怜轻声问道,“你和阿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
颜平安夹烟的双指微微一顿,此时的调酒师小姐已经走到吧台的另一个角落,远离了她们。
“你确定要问这个?”
她半垂下眼眸:“说不说,我倒是无所谓,但你确定……她会想你知道这些?你想知道的话,就该自己去问她。”
看着顾无怜那鲜明动摇起来的神情,颜平安扯了扯嘴角:“怕伤了她的心?放心好了,她对我没什么感情,现在的颜鹿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是不会难过的。”
回忆起在办公室里和那个已经长成大姑娘的颜鹿对话时,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她说话时的语气,她没什么波澜的神情,颜平安便觉得,那样的颜鹿,肯定不会软弱到因为回忆那些她应该已经都不在乎的过去而难过。
哪有谁会为陌路人而难过?
“颜小姐。”
这样想着的颜平安,就听到那个讨人厌的白毛说:“你好像很难过。”
“……”
颜平安缓缓低下头,盯着那张稚嫩却又娇美的脸蛋:“你在说什么屁话?”
“你刚才要是照照镜子。”顾无怜指了指自己的脸,“就会知道自己刚才有多难过。”
“我——”
颜平安刚想说些什么脏话,或是拔高声音虚张声势着反驳,所有涌到喉间,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逃避与慌张,却全都随着冷寂下来的情绪而化为了缄默。
她已经五十岁了,走过了大半人生。
结过三次婚也离了三次婚,除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以外几乎不再相信任何人。
她一个人活的很潇洒,钱已经赚的够多,这么努力工作也不过是性子使然,没法让自己闲下来。
养着两条狗一只猫,喜欢运动,会追剧,喝多了的时候,也会对着电视机上的帅哥喊老公。
名为颜平安的女人过着能让很多人羡慕的生活,她的五十岁比起无数人的五十岁,已经好上太多,她也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已经很完满了。
等到实在没精力工作后,就去环游九华,找个比自己小二三十岁的男人谈最后一次恋爱。
在对生活失去热情之后,就找个体面的方法自杀,让人把自己的尸体做成标本放进水晶棺里,随便找个海沉下去。
已经豁达到这个地步的颜平安,早就不会像几十年前一样,动不动就对自己的女儿发火,动不动就顶撞上司,对顾客怒言相向。
不会……做出那种没什么脑子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也不会在那十多年人生中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不会觉得就这样也没什么所谓,更不会觉得自己还有个女儿,有个更好,更听话,更懂事的女儿,所以那个不要了也没关系。
在经历了足够漫长的岁月后,她其实早就承认——
“你说得对。”
女人没有流眼泪,她只是抽着烟,将苦楚和酸涩咽入喉中,呼出混杂着落寞与寂寥的雾霭。
——她看起来真的很难过。
“你说得对,顾女士。”颜平安这样轻声说,“我很后悔。”
“我……不是想求得原谅,也不是想挽回什么。”
“我只是后悔自己做了不该做的错事,后悔自己没有做好一个母亲。”
“但后悔是没用的。”
颜平安晃荡着酒杯:“只会显得我是个矫揉造作,令人作呕的混账东西。颜鹿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我走到她面前说些什么‘我对不起你,很抱歉’之类的话。”
“说完之后就可以告诉自己,我可以宽恕自己曾犯下的过错,因为我认错了,我在赎罪了。”
“但事实是这样吗?”女人这么反问着,她问着自己,也是在对顾无怜说,“当然不是,因为颜鹿根本就不在乎,她长大了,已经淡漠掉了对我的恨与愤怒。她不在乎,所以我对她的任何歉意都不过是给她的生活平添麻烦,我自认为的宽恕,也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颜平安的手边放着调酒师小姐给她调好的烈酒,但她并未饮下,只是凝视着手中那杯所剩无几的,名为林间鹿的酒。
“我对她最好的,致以悔意的方式——”
女人洒脱地笑了笑:“就是永不宽恕自己。”
“……当然了,也许这种行为也是自我安慰的另一种形式,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但无所谓了,这样就好。”
她举起酒杯致向顾无怜,嗓音沙哑地说道:“你很爱她,顾女士,起码比我爱她。你又是第五能级的修者,可以庇护她,照顾她。这样的她,就更不需我的道歉了。”
“陪我喝一杯吧,就这杯,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无怜与颜平安轻轻碰杯。
“敬他妈的命运。”
女人哈哈大笑着举起酒杯:“心事说给别人听,多少舒服了一点。这么看来,我的运气还是挺好的。”
酒吧的灯光透过剔透的玻璃杯壁,再于晶莹的淡红色酒液中酝酿流转,最后再穿过杯壁落在颜平安的脸上,尽是片迷幻的色彩。
她昂起头,在那片色彩中将酒一饮而尽。
“希望我们再也不见,顾女士。”
那杯酒喝完以后,颜平安挎上包让调酒师小姐结账时,对顾无怜这样说道。
而这一次,顾无怜没有任由她离开。
“颜女士,你打算就这么走了吗?”
本来都已经转身离开的颜平安转头看向顾无怜:“那杯酒,我都已经喝完了。”
“对于一个不打算宽恕自己的人来说,一杯酒有什么意义呢?”
“……”颜平安叹了口气,“没必要再跟我说什么,顾女士。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该关心的另有他人,而不是一个五十岁的老女人。”
“我最关心的,当然是阿鹿。”
顾无怜看着颜平安的背影:“所以我才会和颜女士你说这些。你为什么会觉得,阿鹿已经不在乎你了呢?”
“我见过她也有几面了,在不在乎这种事,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顾女士摇摇头,轻声说道:“那孩子,最会骗人了。颜女士,倘若我说——阿鹿她并不是不在乎……”
“……你会改变一些想法吗?”
第九十三章——顾女士的遛狗 不是
颜鹿在迷迷糊糊的困顿中醒来。
还没睁开眼的她伸手乱摸,没两下摸到一团软绵绵的,弹性十足的东西。
……姑姑什么时候有这个大小了,喔不对,这是小川的吧。
神志不清的大姑娘砸吧砸吧嘴,不太想醒来,于是把自己同样还在半梦半醒间的外甥女拉进怀里,当个大号抱枕舒舒服服地抱着,让意识再度沉下。
但不一会儿,怀里逐渐变大的挣扎力道让阿鹿小姐不得不从尚未清醒的梦境中醒来。
“……干,干嘛呢?”
不想睁眼的小姨很是不爽地嘟囔着,伸手按住外甥女的脑袋将其无情镇压。
怀里的挣扎力度在颜鹿可怕的怪力控制下越来越小,而正当大姑娘快美滋滋地再度沉睡时,已经陷入生命危急的小姑娘被逼急了,直接伸手掐住自家小姨腰上的软肉,狠狠一扭!
“啊——!”
颜鹿家今天的早晨,从颜鹿小姐的惨叫声中开始。
“我说你们两个啊……”
顾女士揉了揉太阳穴:“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明明老老实实的,怎么早上就出问题了?”
“因为有无怜姐你睡在中间啊。”苏梦川揉搓着自己红晕未消的脸——被颜鹿掐出来的,“所以晚上肯定能好好睡,但是无怜姐你起这么早……我就遭殃了。”
颜鹿自知理亏,一声不吭地恰着撒好胡椒粉的烙饼。
“真奇怪。”顾无怜一脸好奇地看着埋头干饭的大姑娘,“阿鹿她晚上的睡相明明还算好的,怎么在早上会变成这样。”
“这个我知道!”
苏梦川举起手:“因为小姨总喜欢拉着什么东西抱住,早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基本上神志不清,所以下手就没轻没重,可过分了!”
“嗯……”
顾女士倒是早就习惯了被颜鹿抱着睡觉,不过她早上都是很早起来的,对于苏梦川所描述的这种惨状倒是完全没经历过。
“对了阿鹿。”
没有把她们俩活宝的事太放在心上,顾无怜朝颜鹿问道:“你公司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没给你添麻烦吧?”
“……啊?”
嘴巴油腻腻的颜鹿小姐抬起头愣了下,随后使劲晃了晃脑袋:“怎么可能,姑姑一把修者证亮出来,他们都恨不得给姑姑你磕两个了。”
“‘这个认证,差不多也该换到第五能级了’。”大姑娘笑着调侃道,“姑姑说这话的时候还蛮帅的。”
顾无怜拿着餐巾纸,没什么好气地在她唇瓣上用力揉了揉:“还调戏我起来了,胆子挺大啊。”
“哼哼哼哼~”颜鹿开心地轻笑起来,“但我的确很开心啊。”
“……开心吗?”
顾无怜把手抽了回来:“我看阿鹿你那时候……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颜鹿挠了挠头:“这个嘛,倒也不是,怎么说呢……哎呀反正不是针对姑姑的啦。”
同样吃完烙饼的苏梦川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顾女士笑着一视同仁地擦了擦小姑娘地嘴:“讲些成年人工作之后的事情,现在小梦川还听不懂的。”
“嗯……如果是指当社畜的话,我宁可不要听懂呢。”
小苏同学天真无邪地字字暴击:“感觉小姨那种工作太累了,不如考古好玩。”
颜鹿翻了个白眼:“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爹妈是学界大拿。别说大夏,就算是太学府,你也找不出几个大一新生就能跑去实地考古的。”
她的这句话本来当然是没有什么心思的,但客厅里的氛围却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颜鹿一脸莫名其妙。
“那,那个,小姨。”
苏梦川小心翼翼地凑到颜鹿身边,不是装可怜,而是真的有些难过地对她说:“我没有那个意思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那个意思?什么意思?”
颜鹿愣了愣,随后才从自己刚才的话中“你爹妈”那三个字里回过味来。
她笑着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我生什么气啊,我刚才都这么说了,怎么还会生气,你不提,我还想不到这么一出呢。”
“……真的?”
“真的啦,你别老这么眨巴着眼睛看我。”
颜鹿哭笑不得地用力揉搓起苏梦川的精致短发:“怎么跟狗狗一样。”
顾无怜看着俩姑娘的互动,无声地抿嘴笑了笑。
“啊,对了小姨。”
被揉得嘿嘿笑起来的苏梦川晃动着身子:“其实昨天你去洗盘子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你拼好的坦克积木给玩坏了,没事的吧?”
小姑娘睁大明媚水润的眼睛,诚恳地对自家的温柔小姨说:“毕竟小姨你这么好,肯定不会生……生我的……”
随着声音越来越小,小苏同学的表情也逐渐变形:“小姨,那个,你捏的我脑壳有点痛诶。”
“是吗?”
颜鹿和颜悦色地给自家外甥女进行头部按摩:“我说我的铁犀五号到哪去呢了,没想到,是被小川你玩坏藏起来了啊。”
“不不不不是玩坏了,就是要重新拼一次,小姨你先松手,先松手……好疼啊!”
“你知不知道拼回去要花多少时间啊!要是少了个零件我就拿你身上零件的添回去,苏!梦!川!”
“无怜姐小姨疯啦!她要捏爆我的脑袋呜啊啊啊啊救我救我救我!”
顾无怜看着又开始在客厅撒疯的丫头们,刚上扬的嘴角又挂了下去。
只是才挂下去没几秒钟,又不可抑制的扬得更高了。
年轻人就是要有活力嘛。
——反正自己的多肉已经被下了法术,就算地震来了也摔不了。
上一篇:我是天马,不是赛马娘啊
下一篇:我的妹妹从来不叫哥哥